人嚇人,嚇死人。
楊老太太又昏過去,就是被苟郎中那兩句模棱兩可的話給嚇的。
衆人又是手忙腳亂了一通,楊老太太纔算緩過勁兒來,但也已經沒了氣力,一句話都不想說了。
楊志飛沉嘆口氣,苟郎中也爲此多抹了一把汗,他也被楊老太太突然一昏嚇的有些慌亂,哪見過如此膽小怕死的人?一句話也能被嚇成這樣!
他的話也沒什麼錯誤啊!
藥到病除,何況這老太太也不過是身子太弱,補一補就無礙了,自己說她延年益壽在於這一碗藥,又沒說她不喝馬上就死……
不過是話語含蓄了一些、誇張了一些,那不也是要顯示下他醫術的高明?
這一絲意思都體味不到,這楊家的老太太看來也不怎麼樣!
苟郎中很不爽,眉頭皺的更緊,手中拿起藥方子看了半晌,走到桌前又潤筆往上加了兩味:鹿角膠、蛤蚧尾。
梵音掂着腳看到,朝着楊志遠吐了下小舌頭,都是最貴的,明擺着是要楊家破財了!
楊志遠心思不在此處,也沒看明白梵音的意思,楊志飛連忙上前接過藥方,讓人給了苟郎中行診的銀子,便讓劉福趕着驢車去縣裡抓藥。
苟郎中冷哼一聲,明顯是對楊志飛不從他家藥鋪拿藥感到不悅,拿了行診銀子招呼都不打一聲,直接邁步走人。
楊志飛不顧忌這般多,“……他們家的藥不全,更不保真,還是去縣裡抓藥更穩妥。”
劉福應下,得了楊志飛給的銀子後匆匆離去。
楊老太太歪臥在牀上唉聲嘆氣,一副活不起了的模樣,楊志飛看了一眼楊志遠,嘮叨着:
“都是讓叔祖父鬧的,他是咱們楊家年歲最長的,也是最不合羣的,整日裡挑三揀四,四處找麻煩,年前衝進院子把你大侄子打了一通不說,還把咱娘給罵了一頓,唉!”
楊志遠沒有接話,而是走過去安慰楊老太太幾句,“母親還是精心休養,不要想着家中的煩心之事爲好。”
“我也不願想,可不想行麼?這還被人挑毛病,都把我想成個尖酸惡毒的老婆子,我真是好心當成了驢肝肺啊!”楊老太太指桑罵槐,無非也是在罵楊志遠要帶梵音走。
梵音依舊拽着楊志遠的衣襟不鬆手,楊志遠臉色略有尷尬,半晌纔回一句:“容兒子說一句不孝的,您年紀大了,不妨讓大嫂出來幫一幫忙,您只吃好、喝好的享福吧。”
“你是嫌棄我添亂嗎?你個沒良心……”楊老太太剛要發火,楊志飛連忙阻止,“娘,三弟是爲您好!”
話語強硬,顯然是不允楊老太太跟楊志遠撕破臉。
何況……楊志飛也希望是自己媳婦兒出來管一管家裡的事,不然早晚讓老二把家裡給禍害了,這老太太隔三差五的偷着給楊志奇耍錢的銀子,他還不能多說。
如今有楊志遠出來說話了,他爲何不附和兩句?
知兒莫若母,楊老太太還能不知道楊志飛的小心思?
上去一拳捶了他的後背上,老太太罵着道:“你這個白養活的,如今也來針對我,我做了什麼孽啊,生了你這個沒長心的!”
楊志飛不敢吭聲,只能忍着她一拳又一拳的捶下,楊志遠很淡定的只看不語。
就這一會兒功夫,外面的婆子匆匆跑進來,“大老爺、三老爺,快出去瞧瞧吧,二老爺跟叔太老爺吵起來了,看那模樣要動手似的,快去吧!”
這一聲嚷,讓楊志飛的心差點兒跳出嗓子眼兒,蹦着高的就衝了出去,楊志遠有些無奈,也微有擔心,轉身與老太太道:“先出去看一下,母親不要急。”說罷,看了梵音道:“在此陪着祖母。”
梵音認真的點了頭,就見楊志遠出了門。
楊老太太這會兒也沒心思裝病了,想要出去看,可又因裝了病沒法下牀,心裡還惦記着。
猶猶豫豫的,倒是讓梵音一把將她的身子推了回去,“您還是歇着吧,這會兒擔心也無用,萬一打起來了,您再無意中挨兩下子,多虧的慌。”
楊老太太冷瞪她一眼,將婆子們攆了出去,警告梵音,“……少玩那等小把戲,你也休想離開楊家!”
“這事兒都隨你,不過你也小心着,留我在楊家,你也別想日子舒坦了。”梵音歪着腦袋看她,“如今可還有那位老祖宗在,他也會時常來探望我的。”
“你以爲他是真心對你好?”
“自當不會,可他會不會因爲我來找你的麻煩,我就不知道了。”梵音摸摸自己的小腦袋,“比如我的飯菜不合口了?我又消瘦了?我給父親的信件也可以讓他選人幫着送,你若不允他見我,恐怕……他會把你這房子給拆了吧?”
梵音仰頭看了看屋頂,“這麼好的房子,可惜了……”
“你個死丫頭,你敢威脅我?”楊老太太的拳頭攥的緊緊,“你信不信我弄死你?”
梵音稚嫩的小嘴抿的很緊,一雙圓圓的大眼睛格外認真的看着她,“我不是吾難師太,也不是柳氏,更不是那個被你坑害死的孩子,不是嚇唬嚇唬就行的!”
楊老太太又要說話,這時外面傳進來嘈雜的吵聲,隨後就見楊暮林老爺子邁步進來,楊志飛、楊志遠二人跟隨其後。
梵音笑着迎上前,儘管楊暮林還沉着一張臉,她也認真的先行了禮,“老祖宗。”曾祖父過於生分,叫一聲老祖宗她也不吃虧。
“嗯,”楊暮林對此很滿意,輕應一聲,目光盯着楊老太太,“說你被我氣的起不來牀了,我倒要親自進來看看,你病成了什麼模樣,若是一不小心閉了眼,你兒子還得讓我這老不死的償命了!”
這一句話半點兒安撫沒有不說,刺的楊老太太胸口又開始疼,“死不了,勞叔父費心了。”
“哼!”楊暮林沒有走的意思,楊志飛也一腦門汗,想要緩和下關係,又不知道該怎麼樣開口,而楊志遠始終沒說話,他與楊暮林也在僵持着,莫說他要帶梵音走,單說楊暮林讓他續絃的事,他就不會妥協。
梵音對此很欣慰,也有一份小小的感動,起碼自己這位“父親”的心裡還是重情分的。
屋內的氣氛很僵硬,這一個老頭子在此,誰都不願開口說話。
梵音看向楊老太太,卻見楊老太太捂着腦袋巴不得這老頭趕緊走。
“老祖宗,”梵音忽然開口輕喚,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轉向了她,楊暮林側身看着她,“什麼事?”
“如果我留在楊家村,您會時常來看我的吧?不然父親不會放心。”梵音看向楊志遠,有不捨,有心怯,稚嫩無辜的目光看着他們,委屈的小模樣不免讓人油生愧疚之心。
楊志遠忍不住邁步上前,撫摸着她的小光頭,一肚子話說不出口。
楊暮林斬釘截鐵的答道:“放心,儘管他們都厭惡我,那我也天天都來看你,只要我這條老命還在!”說到此,他看向楊老太太和楊志飛,“我拿腦袋保證!”
楊老太太的頭更疼,楊志飛的臉都快抽了!
他居然還要天天來?這不是要人命麼……
梵音笑着點頭,“那太好了,我還能幫老祖宗抄經,也可以爲您做早飯,我的素齋做的可好了,不信您問父親?”
見梵音瞧向自己,楊志遠點了頭,“從沒吃過那麼香的面,女兒的手藝一絕!”
“我三餐都在這裡吃!”楊暮林這一句話嚇的楊志飛差點兒腿軟摔了,楊老太太只覺得脖頸子發涼,脖筋僵的快成了木頭。
梵音的笑容更加燦爛,她就是故意要氣楊老太太,雖說這個老頭也很煩人,但他最大的作用就是能讓楊老太太受氣。
她還就不信了,楊老太太能忍得了!
終歸她今兒也被苟郎中嚇唬一陣子了,索性就讓她感覺下什麼叫真正的恐懼和害怕。
梵音發自內心的不怕楊老太太真的被氣死,因爲她堅信“禍害遺臭千年”的古言名句。
楊老太太不開口,楊志飛已經有些忍不住了,“你這孩子怎能這樣胡鬧?你曾叔祖父已經高齡老人了,還天天來陪着你?還知不知道什麼叫長幼了?連這個都不會分,讓別人笑話你爹!”
“那……”梵音故意做出害怕的意思,又往楊志遠的身後躲了躲,“那老祖宗不能搬到這裡來住麼?”轉頭看向楊志遠,“他這麼大年齡了,女兒也能照料老祖宗的……”
“我這就搬來!”
楊暮林大嗓門子一喊,楊老太太“哎呦”的一聲叫,她實在是被嚇的不行了,“快叫苟郎中再來一趟,我喘不過氣,哎呦,頭疼的要死了!”
楊志飛嚇的連忙派人再去喊苟郎中,梵音看着楊老太太額頭上滲出的冷汗心底發笑,楊暮林纔不管老太太死活,出門喊着楊志飛的媳婦兒去爲他收拾東西騰出屋子,他要搬來。
楊志遠看着躲在她身後的小影子,不禁點了下她的小鼻尖,輕聲道:“滑頭!”
梵音吐了吐舌頭,朝他抿嘴一笑,楊志遠看出她是故意的,可他的臉上只有寵溺和疼愛,沒有責備和厭惡……
要是真有這樣一個父親該多好?梵音這樣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