捱了如此重重一擊,陳夫人的仰天驚嚎媲美猛獸狂吼,莫說是樹叢中的鳥兒驚起,就連紮在牆根兒下覓食的狗都撒腿就跑!
但這一聲吼也是有效用的。
陳家的下人們聽到自家夫人的聲音便急急跑來,三五個、七八個,越來人越多,倒是將來綁梵音的幾個人圍上了!
對峙、對罵、對打,這些人不分三七二十一便亂作一團。
梵音緊鎖着大屋的門,卻在窗戶那邊悄悄的看着。
怎麼覺得有點兒不對勁兒呢?這些人是來幹嘛的?
有一個人自是面熟的,因爲他之前已經敲過門找自己,可自己卻不認得他們。
會是張文擎派來守門的?梵音搖了搖頭,儘管縣衙的衙役們也驕橫跋扈,但卻不是這樣的土蠻子,更不會動手打陳夫人的。
梵音越想越有些後怕,彩雲早已經嚇的縮成了一團,見梵音看過來,顫聲道:“大小姐,要不要去找張大、大公子?”
“我去。”梵音看向後面的小窗戶,人小,從這裡跳出去也不是難事。
“不行,奴婢去!”彩雲爭搶,“萬一他們衝進來,奴婢可不知該怎麼辦。”
“算了,咱們都不用去了。”梵音似是自言自語,“縣令大人恐怕會派人盯着咱們家,知道出了事,很快就會派人來的,再上門去找,豈不是多此一舉?”
話語停頓一分,梵音見其中一個綁匪拎出了刀來,驚愕之間補道:“也不安全!”
梵音預料的沒有錯,未有半晌的功夫,門外便有衙役們齊齊趕到,來此也沒有什麼勸架的功夫,直接從大到小、從老到少一個不落的全給捆了!
陳夫人早就坐了一邊兒的地上嚎啕大哭,哭的梨花帶雨,眼睛都快瞎了。
“沒天理啊,楊主簿家僱兇殺恩人啊,鄉親們做主啊,如今連我們家的下人都給抓了起來,都是官官相互,不給人活路了啊……”
張文擎從衙役中走出來,看着陳夫人坐了地上撒潑的模樣,上前道:
“你這是在何處?”
“當然是楊志遠的家,房子是我租給他的!”
“你來楊主簿的家中撒潑打滾吵架,還斥他僱兇殺人?胡亂誹謗朝廷命官罪加一等,你確定你要告?”張文擎的話激怒了陳夫人,站起身叉腰便嚷:“我要告!我就要告!”
“帶走。”張文擎朝身後的衙役吩咐一句,衙役們當即上前揪着陳夫人便走。
“這是要帶我去哪兒?放開……”
“你不是要報官?若再胡言亂語就捆了!帶走!”張文擎冷了臉,衙役們自當知道這件事沒那麼簡單,剛剛制服那幾個綁匪可費了不少力氣,張巡檢的臉上都迸出了青筋,誰還敢在這時候偷懶?
即便陳老爺出來一直往他們兜裡塞銀子,這些人也不敢放了陳夫人。
梵音一直都沒有打開屋中的門,即便張文擎到來,她也仍舊不開。
不知爲何,她的心裡忽然涌起一股滲入骨髓的恐懼,任何人,她都不會再輕易的信任。
張文擎看着一直關閉的門駐步在院子當中。
僵了片刻後,他才邁步上前,湊至門邊道:“這件事很古怪,待查明之後會來告訴你。”
“謝過張巡檢的悉心照顧才能讓我與彩雲躲過這一劫,這份恩情,懷柳記在心裡,待父親歸來後自會登門道謝。”梵音的語氣很淡漠,客套的讓張文擎不太舒服。
“既然你安然無恙,那就多多保重,事情緊急,我先告辭。”
張文擎說罷這一句便轉身離去,走至門口吩咐了兩個衙役留下問了梵音事情的經過,以及與這些人的關係。
梵音如實回答,可依舊是隔着這一扇門。
衙役們沒有強行要求見她的面,她也壓根兒就不想開。
事情都說完,梵音忍不住問道:“……不知那幾個粗人是什麼人?我根本不認識,也從來未見過他們,樣子都很駭人。”
“可能是城外的蠻痞子,他們進了城,縣尉大人便吩咐要盯緊,卻沒想到他們居然來了您的府上。”
衙役的話讓梵音愣了,衙役們也着急走,不等她再問就已經離去。
合着不是張文擎在盯着自己,而是已經有人盯着這些城外來的人……
自己錯怪他人了?
梵音只是心底微有一絲愧疚閃過便恢復如初,如今顧不上孰對孰錯,只要自己父親能沒事,她去賠多少禮都行。
張文擎帶着人回了縣衙,陳夫人本想哭訴冤屈,可沒想到她還未等開口,就被縣令吩咐先帶去後方歇歇,可這一句歇歇不過是個客套話,其實就是把她獨自關在一個屋子裡不允出去。
陳夫人一肚子火在這裡積攢着,而陳老爺早已經帶了貴重的禮前去找吳縣丞,可吳縣丞此時根本何人都不見。
陳老爺沒了轍,只得又去縣令府求見,只可惜第一步邁錯了門檻兒,後續多少銀子恐怕都入不得方縣令的眼了。
張文擎與張縣尉回稟了今日發生的事,張縣尉聽後只點了點頭便讓他先回去,不用摻和這件事了。
“爲什麼?這件事恐怕會牽扯出很大的事來,怎麼不讓我插手了?”張文擎很奇怪,更不能理解,自己父親向來做事都主動帶着他求長經驗,今兒居然一句話不說就讓他回家歇着?
張縣尉皺了眉,“吳縣丞的閨女也失蹤了。”
“什麼?”張文擎怔愣之餘,張縣尉的話讓他驚到了骨子裡,“這些事都乃這夥外來的賊做的,但縣令大人如今還沒有吩咐,所以這件事我插手即可,你就不要趟這渾水了。”
“爹!”
張文擎瞪着的眼睛還寫滿了吃驚和難以置信。
張縣尉朝窗外看看,低聲與他道:“縣令大人明年或許會高升入京,他走之前,總要將慶城縣的班底清洗一番,這等事你還不會懂,慢慢看着就瞭解了。”
“大人入京高升與抓賊有什麼關係?”
“蠢貨,那要看這賊是誰僱的!”
“您早就知道吳靈婭的失蹤也不去找?”
“他媽的,那又不是我閨女,縣令大人不吩咐,我管他個龜兒子的,你快滾,少在這裡跟老子糾纏沒完!”張縣尉解釋煩了,罵罵咧咧的便出了屋子。
張文擎有些傻了。
他雖然在縣衙當巡檢的時間也不短了,可還是初次有案件涉及到縣衙重要的幾位官。
這個世面他是見了,這份骯髒他也見了。
若不是陳夫人從中攪局鬧事,楊懷柳豈不是也被……
心裡怎麼這樣的難以接受呢?
張文擎渾渾噩噩的走出了縣衙,父親的吩咐他不敢不遵,讓他回家,他便只能離開此地。
可張文擎不想回去……
他不知道自己弟弟若問起來,他該怎麼回答。
這幾天二胖子雖不允去楊家習課,可他每天都揪着張文擎講案件查辦的進展,只求早一日能夠去見楊懷柳,更懷念她親手做的面。
張文擎停住腳步,他轉頭看向四周不免心中驚訝,怎麼想着她,居然就走到了她家?
過去敲了敲門,彩雲過來開的門,見是張文擎,立即嬉笑着道:
“大少爺,您來啦!”轉頭朝屋內喊去,“大小姐,張大少爺來了!”
梵音對張文擎的去而又返也有些奇怪,張文擎進了門,卻不知該說些什麼,心裡正琢磨着楊懷柳是不是問點兒什麼,可這丫頭就是不開口。
彩雲在一旁端茶倒水,梵音卻徑自的去了廚房,過了半晌端出了飯菜,笑道:“張大哥一同用吧。”
一聲大哥喊的張文擎格外心虛,悶聲的點了點頭,卻拿起筷子又撩下,“那一夥人是匪賊,陳家的女人誤會了,纔出了那一場鬧劇。”
“是來害我的?”梵音皺了眉,她雖然知道那一夥人不是善類,卻沒想到陳夫人陰差陽錯的把自己這一劫給擋了!
“是。”張文擎看着她,“吳靈婭已經失蹤了。”
梵音的筷子叮噹的落了桌子上……
“她、她早上與方靜之一同來見過我。”梵音長大了嘴巴看着張文擎,張文擎也有驚奇,可隨後他便苦笑一聲,“還真是個鬧劇!”
“難道之前就是想來抓我的?”梵音的腦子裡忽然蹦出這個猜想,張文擎往嘴裡塞了一口飯,嘀咕道:“那就只能嚴刑逼供問出答案了……好吃!”
梵音無心再問,因爲她也看出張文擎的臉色很複雜,沒有了以往意氣風發的沉穩,卻有灰心喪氣的落魄迷茫。
應該也是遇上難解的事了吧?
梵音沒有問,而是一同吃着,彩雲之前便是張家的奴婢,如今張文擎在此,她便喋喋不休的問起二少爺何時還來習課,她還要陪着楊大小姐,請大少爺與夫人商量,不要讓她回去。
張文擎說起二胖每天都打聽楊懷柳的事,讓梵音心裡很是溫暖。
儘管那小胖子不能來,可能每天還這樣的惦記着,還不是個沒良心的臭小子。
臉上露出微微的淡笑,梵音本就俊秀的小臉更爲清雅俏麗,張文擎看去一眼,只覺得臉上一辣,隨後嗆咳不止,滿臉通紅。
“大少爺,您怎麼了?”彩雲嚇的連忙遞水。
張文擎連連擺手,心底自罵道:“才十一歲的小鬼頭自己怎麼都動心思,禽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