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的恬美景色和新奇事物讓二胖笑的又掉了一顆牙。
那是因爲路過了包子之鄉嵩縣時,他一連吃了七個碗口大的包子把一顆搖搖欲墜的牙給咯掉了。
若不是梵音看到他咬的包子上有血,二胖險些連自己的牙都嚥了肚子裡頭去。
新奇的物件越來越多,美味的吃食也越嘗越香,二胖這幾天連做夢都在吧嗒着嘴,但梵音卻越來越沒有了喜悅感,因爲荷包裡的銀子也越來越少。
雖然已經知道京中物價高,可梵音卻沒有想到會高出這麼多,如今可不只是肝疼的問題了,付完了包子錢,她只覺得心口都開始絞痛無比。
行進的這些天,梵音也樂意詢問下當地的行市,慶城縣的米糧乃是三百文一石,一路走來一路漲,到京郊之地就已經四百五一石的價了,其餘的日用之物就更不用提。
街邊兒吃了一碗麪,味道不如趙陽的面鋪子所做的香,三十個銅子兒一碗,比慶城縣的價高出一倍。
梵音多了心,讓劉安去四處打聽打聽,到底這裡的價有多離譜,她心底也好有個數。
護送的衙役們卻對她笑,逗着道:“楊姑娘,到了京中之地您還怕楊主簿沒銀子賺?可不是咱們慶城縣那種小地方,城門守衛的紅包都比咱們縣太爺的月俸高,肥着呢!”
“那是,即便是花了銀子也都值,起碼買了個見識,看看人家那麼高的城門樓子,關上城門還用守?爬都爬不上去。”
衙役們嘿嘿的笑,梵音卻不知該說什麼纔好,總不能說自家老爹不貪錢吧?
這等話心裡明白即可,若是真的說出口反倒有越解釋越黑的嫌疑。
如今連清官都不敢說自清,擔心與衆官格格不入,這是什麼世道呢?
未過多大一會兒,劉安跑了回來,道:“大小姐,店裡老闆和賣湯麪的夥計說,賣價貴是因爲地租高,他們其實也多賺不了幾個子兒……”
“地租?”梵音繼續道:“那你打聽了城內的賃屋價有多少嗎?”
“他們也不清楚,說京內是四橫八縱,每一個地界的賃價都不同,但聽說價格不便宜。”劉安縮了縮脖子,之前他還覺得自家老爺一直往他兜裡塞銀子實在累贅,如今一看,也花不了多久。
楊志遠聽到梵音與劉安的敘話,道:
“京衙中應該有爲官員建好的小院,雖然小,但咱們也能將就一下,待熟悉後再安置妥當也不遲。”說是安置妥當,其實是銀子不富裕。
“那是爲父親提供的公休之地,恐怕住不下咱們這一大家人。”梵音的話讓楊志遠更沉重了些,如今他們不單是父女二人,還有青苗這位姨娘和二胖了。
“反正先進城內,要打聽好行市和情況才能做打算。”楊志遠說罷,梵音雖然無奈也只能點頭應了。
楊志遠也沒心思再在此地閒逛,張羅着讓大家上了馬車,直奔京門而去。
城門之地除卻顯出了京城的繁華,也有一份莊重肅穆的偉岸於其中,來來去去的行人衣着講究,馬車上都掛有官階高低的玄牌,一路走走停停,不知道爲多少車馬讓路,趕到京郊之地沒用太多時日,反而一早就想進城,卻在這不足一里地的距離耽誤了多個時辰。
楊志遠心急,可二胖卻更樂意瞧熱鬧,撩起了車簾在不停的張嘴驚訝,指指點點,興奮的在馬車裡亂蹦,讓拉車的馬兒都很是惱火的噴鼻。
梵音卻逐漸的平靜了下來,不管這物價高的如何離譜,日子總是要過下去。想要把日子過下去那就要想賺錢的法子,掙錢纔是王道,總不能靠攢錢摳門存銀子,那是過不了一輩子的。
當初在慶城縣的一個小面鋪就能讓自己過的紅火,卻不知京中再來這麼一遭,能不能讓家中過個踏實?
梵音正在思忖之中,二胖望向馬車外的眼睛忽然一亮,猛的一拍梵音,把梵音給嚇了一跳。
“幹什麼?大驚小怪的。”
“懷柳姐,你快看那個人怎麼很眼熟呢?像不像方大哥?”
二胖伸手指着窗外,梵音卻是一怔,方靜之?他怎麼會來?三年過去,她雖然偶爾也能夠聽說方靜之的消息,卻再沒有見到他的人。
梵音正要探頭朝外看,馬車卻已經停了。
二胖沒等馬車停穩就已經匆匆的跑下去,梵音猶豫間已經聽到了外面傳來父親說話的聲音。
“沒想到賢侄居然來接我們,這可真是太讓我驚喜了。”楊志遠說的是實情,沒有虛僞的寒暄。
方靜之的說話聲都透着喜意,急忙道:“昨日便聽父親說到楊叔父和懷柳妹妹今日差不多能到城門,我一早便在這裡等。”
“居然等了這麼久?實在讓賢侄勞累了。”楊志遠與他敘話間,就見方靜之不停的在往馬車那裡看,“不累不累,懷柳妹妹呢?”
梵音邁步下了馬車,擡頭就見方靜之正在瞧着她。
三年未見,方靜之也已經有十七歲,比三年前高了,瘦了,看着卻更成熟穩重,也多了幾分文雅的風采,說話的聲音也更具男人的渾厚。
方靜之看向眼前的梵音恨不能眼睛都不眨的盯着,這便是他朝思暮想、日夜思念的懷柳妹妹。
雙丫髻的頭髮綁了兩根紫色的髮帶,那一雙似能讀懂人心的眼睛仍舊是那麼的晶瑩剔透,白皙的臉龐因在馬車裡悶久了掛上兩抹紅暈,讓原本就雋美的她更加俏麗動人。
她已經不再是曾經十一歲的小丫頭,玲瓏的曲線已經標誌着她成爲一個大姑娘,一個已經十四歲,又與她同月同日生的待嫁姑娘。
方靜之的心跳的很厲害,張了半天的嘴卻不知該如何開口,連握着摺扇的手都緊張的有些發抖。
他喜歡她,三年過去,他沒有忘記懷柳,而是更加的思念她,如今得見這一面,他只覺得自己的魂兒都被勾走,就這樣癡癡的看着,盯着,迷着……
二胖看着方靜之對着梵音發呆上前道:“方大哥!”
“啊?”方靜之被嚇的一激靈。
二胖挑眉指指:“你流口水了。”
方靜之並非是獨自一人前來迎楊志遠一家人,同來的還有縣衙裡的攢典,名稱好聽,其實就是楊志遠主簿之位的秘書,跑腿兒幹活兒的。
介紹一番之後,攢典便開始滔滔不絕的說起已經籌備好的居住之地:
“若是其他縣地的衙門自當是縣衙正中,可咱這兒是京城,聖上最大,京衙便設在了西側,屬下前幾日一直都在那附近爲您尋宅,能入眼的有三座,三進三出的宅邸另有兩個側院,其中一處還有池塘花園,內種的是芙蓉樹,牡丹花,再過些時日就是花開之季,環境絕對的漂亮。”
錢攢典說的興致勃勃,梵音立即道:“賃銀要多少錢?”
“啊?”攢典一愣,隨後才發現是楊主簿家的這位大小姐開了口。
驚愕之餘他看向了楊志遠,楊志遠笑道:“家中事都由女兒做主,本官連有多少銀子都不知道。”顛顛腰中的小錢囊,“每日出門一兩銀,帶着輕巧。”
錢攢典不由嚥了嚥唾沫,自己跟的這位大人還真是個奇葩,居然當面就喜樂自嘲,而且還把家裡事都交給女兒?
即便沒有正妻那也得是個姨娘管,哪裡有交給自家閨女的呢?
顧不得多腹誹,錢攢典連忙給梵音拱手見禮,“楊姑娘高才。”
“靜之啊,那邊是什麼?陪我過去看看。”
楊志遠尋個由頭先行離去,方靜之即便不情願也得陪着去,二胖也跟着去湊熱鬧,只留下女眷與錢攢典交涉。
錢攢典瞧見了新任主簿和方縣令的兒子居然熟捻到這種程度,心中自當不敢怠慢,只能看向了梵音,等着這位當家作主有銀子的開口了。
“剛剛那一套賃銀要多少?”梵音笑着問,錢攢典伸了伸指頭,豎起三根肥胖如胡蘿蔔一般的手指,“三兩。”
“三兩?”梵音怔住,追問道:“一年三兩?”
“一個月三兩。”錢攢典心中略有鄙視,可又不得不回:“這還因爲是主簿大人要賃,所以才便宜的,若是往來京中的客商,一個月沒有十兩銀子,休想。”
梵音的心底顫了三顫,當初在慶城縣的三進院子才一個月五兩,轉眼就高出六七倍。
“那有沒有便宜些的?”梵音叫過彩雲,讓她拿一套從慶城縣帶來的燕國茶瓷給了錢攢典,“這個您先拿着,倒不是貴重的物件,燕國那邊傳進來的新奇玩意兒……”
“這怎麼好意思。”錢攢典看着上面精細的雕紋和圖案也動了心,這東西不在貴賤,講究個奇特稀罕。
梵音笑着道:“您也爲我們家的瑣事忙碌幾日也是辛勞的,沒什麼不好意思……那院子能不能再便宜點兒?”
“恩,啊?”錢攢典還沒從茶瓷上反應過來,轉而就又跳回到賃租的價錢上了,這位楊大小姐還真不是個善茬子,夠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