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音這兩天的火氣很大,連青苗和彩雲都不敢在她的面前提起方靜之和鐘行儼的名字,只要一提,當即便是火冒三丈的一頓斥罵,當然罵的是姓鐘的,不會是她們二人。
跟隨行事安穩、淡然自定的小姐習慣了,如今這點火就着的狀態她們實在不想見。
可那又有什麼法子呢?
這兩天那位鍾公子天不亮就會出現在楊家門口,直至天黑之時纔會走,不僅他自己來,方靜之也會跟隨同來,勞動強度太大又跟隨着耗費心神,方靜之才兩天就小臉瘦下去一圈。
今日一早開院門,青苗看到鐘行儼那一張笑眯眯的臉也習以爲常,隨後便見他大步流星的走進院子,也不嫌院子裡冷,直接就坐在梧桐樹下的小椅子上,“楊懷柳呢?”
“小姐她……”青苗欲言又止,只指了指屋內道:“今天不太舒服,所以鍾公子還是請回吧。”
“古人三顧茅廬請賢者,小爺我三顧茅廬就爲一頓素齋,楊懷柳,今兒可是第三天了,你若再不應,我明兒可還來。”鐘行儼的笑讓方靜之想哭,他好似坐在這裡都能睡過去。
鐘行儼拿出隨身的刀開始練了起來,原本今天沒有風,可他在院子裡這麼一折騰,小風颼颼的刮,方靜之也顧不得什麼規矩不規矩,早已經跑到楊志遠的小屋中拿看書當藉口躲着去了。
青苗終於明白爲什麼小姐這兩天都不讓自己掃院子了!
因爲鍾公子沒揮幾下刀就已經是灰塵漫天,塵土飛揚,嗆的他也有些受不了了。
彩雲在屋裡看着忍不住笑出聲,“小姐,他終於不耍刀啦!”
梵音嘴角抽搐着冷笑,可心底也實在無可奈何。
鐘行儼的身份她心裡已經清楚,他找上門直接給攆出去?第一,她打不過,第二,終歸他現在暫居縣令府,真的鬧的太過分,對父親也有影響。
可他能是一頓素齋就給打發走的人嗎?梵音斬釘截鐵的斷定:絕對不能。
這種人是絕對沒有任何信譽的,何況她心底就是有一股子氣,絕對不想讓他得逞。
被嗆的連連咳嗽,鐘行儼瞧着院子中的灰土不由一笑:這小丫頭,拿這等小手段來牽制我?
在院子中掃視一遍,他索性拿起掃院子的大掃帚當刀,開始了掃帚刀法……
院子裡枯葉、沙粒漫天飛舞,連帶着已經成了塊兒的雪都被掀起飛揚於空中,噼裡啪啦的碎石砸窗的聲音傳來,梵音從窗戶看出去,已然泥霧瀰漫,比沙塵暴還沙塵暴了!
“小姐,他、他這是想幹什麼?”彩雲嚇的差點兒咬了舌頭,梵音白眼望天,氣的攥緊了雙拳,她很想衝出去大罵一通,可仍舊壓制住這股子衝動。
因爲現在的狀況只要一出去肯定就被糊上一臉的泥!
罵人的事還是再等等……
一套刀法耍完,塵霧消散下去,梵音就看到鐘行儼正戳着掃帚對着窗口在看她。
“神經病!”梵音實在罵不出花兒了,也只有這三個字能夠總結鐘行儼的性格特質了。
打開門,梵音瞧着狼藉一片的院子嚷道:“好好的院子讓你折騰成破糟一片,你這是來串門的?有你這樣的嗎?還想吃飯,沒門!”
“你急什麼,只要你管飯,這院子我就掃了。”鐘行儼雙手舉着掃帚,“你答應不答應?”
“你把院子掃了再議。”梵音雙手抱臂,這等心高氣傲的人會掃院子?鬼才……還真信了!
梵音心裡還沒腹誹完,就看鐘行儼單手拿了掃帚“嘩啦嘩啦”的開始清掃,亦或許是他習武之人力足,亦或許是院子太小,怎麼看他好像只用了十幾下就把院子掃了乾淨?
青苗在一旁看的目瞪口呆,每天這個院子她都要掃小半個時辰的,怎麼鍾公子才幾下子就乾淨了?連之前凍在地上的雪都被撬起了。
彩雲見梵音給自己使了眼色,她嘿笑一聲捂着嘴便去了廚房。
雖說答應了管飯,可又沒說是小姐親手做的素齋,這位公子又上當了!
鐘行儼掃過院子便將掃帚扔回原處,方靜之從小屋裡走出來臉上滿是無奈,剛剛的塵土飛揚他也瞧見了,可他能說什麼呢?
青苗打來了熱水讓鐘行儼淨面淨手,鐘行儼很客氣的行了禮自己動手,沒過一會兒,彩雲便端了湯粥出來,放在了鐘行儼的面前,“鍾公子請用。”
鐘行儼看着彩雲端上來的清湯白水,只有幾片漂浮在湯碗上的青菜葉子冒着徐徐熱氣反倒是笑了,“楊懷柳,這就是你的飯?”
“你把院子折騰的狼藉一片,你自當要負責清掃,這一頓飯也是我心裡慈悲了,還想要多少!”梵音小凳子坐在大屋門口,“不願意吃您可以走啊!”
“我爲什麼要走?”鐘行儼舉起筷子,“有吃的擺在面前若放過,食神會斥責小爺我不懂惜福的!”
說罷,他便大口大口的吃了起來,不僅吃而且還吃的津津有味兒。
彩雲瞠目結舌的瞧着,如果她不是知道自己做飯有多難吃的話,看着鍾公子大快朵頤,她還真以爲自己的手藝增進了。
梵音滿腦門黑線,這個人!這個人根本不能拿正常人的思維去對待!
正要轉身回屋,門外又響起了敲門聲,二胖已經跟着張夫人回了老家,那又會是誰呢?
青苗走過去開門,卻正是楊志遠和張縣尉二人歸來。
一進門就看到鐘行儼和方靜之也在自己家,楊志遠不由得愣了,他跟張縣尉離開慶城縣三天一直都沒回,還真不知道此地發生的事。
“張縣尉,楊主簿!”鐘行儼笑着打了招呼,楊志遠看了看方靜之瘦成條的小臉、梵音怒氣一臉的模樣,顯然回來的時機不對啊!
張縣尉沒注意到這麼多細節,進門便嚷:“哎呦可累死老子了,大侄女,給做幾個小菜,我要跟你爹喝上兩杯酒,家裡如今也沒個人了,不樂意回去。”
梵音看着鐘行儼得意的笑不由得輕挑了眉,顯然這個人是打算在這裡蹭飯了!
“女兒,去吧去吧。”楊志遠看出她的不喜,可張縣尉已經開了口,還是莫要因爲小輩的事鬧出矛盾來。
鐘行儼笑呵呵的拿了椅子湊合過去跟楊志遠與張縣尉攀聊,所談之事都乃燕國的風俗人情和工藝手藝,更是又問起了燕國的鐵鋼鍛造之術。
對此張縣尉是更爲了解的,話題一開,二人聊的很投機,楊志遠對這等事插不上話,即便是有想法暫時也不會開口,起碼他得先弄清楚家裡到底出了什麼事。
一回家就看到鐘行儼和方靜之,他的心裡怎麼總覺得打鼓呢?
方靜之此時也是個閒人,楊志遠自當找上了他。
聽到問及鐘行儼,方靜之的臉上已經泛起了苦瓜綠了,“楊叔父您可不知道,這幾天侄兒快被他折騰死了,第一天是滿城找懷柳妹妹,偶然遇上了,第二天一早便逼着我帶他到您家門口來,出門比雞叫還早,太陽不落山漆黑一片他更不走,今兒是來了第三天了,就爲了懷柳妹妹的一頓素齋……”
方靜之早已經沒有了當初對鐘行儼幼年陰影的同情憐憫之心,因爲發現他們倆人壓根兒就不是一條戰線上的!
楊志遠呆了半晌,他沒想到居然事情會鬧成這樣。
“懷柳不肯做這頓素齋嗎?”楊志遠問的很沒有底氣,女兒的性格他也有些瞭解,脾氣很撅。
方靜之腦袋搖的像撥浪鼓,“不肯,寧死不做。”
“這可怎麼辦是好。”楊志遠也有些撓頭,端詳半天方靜之,忽然問起方縣令來,“縣令大人這幾日都在做什麼?你可知道嗎?”
“我每天都見不着父親的影,母親每天還催着我必須跟着鍾公子,再來幾日,我可要徹底累癱了,”方靜之滿心感慨,“他的精氣神怎能那麼好呢。”
楊志遠也沒法再多說什麼,自幼習武從軍的孩子肯定要比書生的體質強上很多,何況他們多數都有一門絕技的功夫,只是方靜之還沒有感覺到罷了。
朝向張縣尉和鐘行儼那方看了看,鐘行儼對燕國的技藝問的格外詳細,想必他更精於兵器吧?
二人也沒法對此事多談,過一會兒,梵音的飯菜便已經出了鍋,青苗拿出了家中最好的酒,彩雲接連將飯菜端了上來。
香噴噴的燉雞、引人垂濺的東坡肉泛着驚燦的油光,雙花切成了螺絲轉兒的模樣,讓人忍不住就想塞入口中品上幾口,最後一道清悶山藥排骨湯,讓人頓時口水涌涌。
鐘行儼坐在那裡看着一道接一道的菜上來頓時滿臉黑線。
張縣尉笑的牙花子都露出來,“大侄女的手藝沒得說,不是我誇她,整個慶城縣就沒吃過這麼香的肉!”夾了一口塞入嘴裡,一滴油順着嘴角流下,“香!”
鐘行儼往嘴裡嚥了嚥唾沫,只等着楊懷柳還能端上什麼菜來。
卸掉了圍裙,梵音手裡端了一盤青燦燦、綠油油的苦瓜放在鐘行儼的面前,旁邊還有一盆白白的米飯,“鍾公子爲母守孝是要食素戒葷的,您委屈着,將就下吃了吧!”
梵音趾高氣揚的挑眉,鐘行儼滿臉苦澀,這丫頭,夠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