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飯,野菜葉子加了粗糠,放了一隻蛙肉,熬成糊糊。螃蟹洗乾淨,只用白水煮了吃。陳秋霞與陳秋生圍在桌子旁,兩眼放光,舔了好多回嘴。看得陳秋娘心酸。
她別開臉,只將螃蟹一隻只掰開,拿了竹籤子將膏汁刮下,放到一個土碗裡,又將早上剩下的蛙肉米粥倒進去,放到火上熬。這算是爲小的兩個準備的食物。
一家人圍坐,解決了午飯。午飯完畢,陳秋娘吩咐秋生去捉幼蟬,秋霞去挖魚腥草,晚上再配上蛙肉,也是一頓美味。
兩個孩子格外興奮,各自出門。陳秋娘則在家搜尋一圈,找尋進山的器具。搜尋了一圈,也只有一把砍刀。有總比沒有好,陳秋娘將砍刀磨鋒利,放到揹簍裡,正要出門。陳柳氏就拄着柺杖出來,問:“秋娘,你要去哪裡?”
“我去外面找點吃的。”陳秋娘回答,卻不敢跟老太太說進山了。因爲上次就是進山被蛇咬的,這老太太很疼陳秋娘,斷然不可能讓她再去涉險的。
“不要去山裡,就在村裡看看。明天,你求求小柳郎中帶你去附近的六合鎮,你去找鎮口的朱家,讓他們幫一把咱們。”陳柳氏一邊說,一邊從懷裡掏出一塊玉戒遞給陳秋娘。
陳秋娘接過來一看,剔透的玉,上面有細小的字:朱記,可是她印象裡卻沒有六合鎮朱家。
“這六合鎮朱家是?”陳秋娘詢問。這記憶裡也沒六合鎮朱家啊。
“你的夫家了,在五里鎮定下的親。原本是說你十四歲,兩家就嫁娶的。只家裡這樣,沒點嫁妝,奶奶也是怕。”陳柳氏說到此,又唉聲嘆氣。
“啥?我定親了?”陳秋娘十分吃驚。原本,這個時空定個娃娃親也是可以的,只不過,她沒想到這苦逼的養女,而且還窮得這麼可以的家裡,她還定了娃娃親。也不知道哪個未婚夫是個啥樣的人。
陳柳氏點頭,這才說起陳家與朱家的淵源。
原來她未婚夫朱家是六合鎮做生意的,冒着死活的危險,去北邊買一些皮貨回來賣,也不知道是出了什麼亂子,朱老爺就被人陷害,吃了官司。朱老爺的正房跟陳柳氏是手帕交。知道陳柳氏在宮裡當差,伺候費貴妃,而費貴妃是皇上的寵妃,就輾轉央了陳柳氏求救。陳柳氏就向費貴妃說了這事,費貴妃也就一句話的事。朱家老爺子的官司就了結了。自此後,朱家的對陳柳氏十分感激。
這過了許多年,陳柳氏一家舉家回五里鎮,而在附近六合鎮的朱老爺子就來拜訪。酒過三巡,朱老爺子看陳秋娘在院子裡背詩歌,人也乖巧,就心生下了定親的念頭,在酒席上一說。雙方都十分滿意,就是這樣,陳秋娘就被配給了朱老爺子的嫡孫子朱文康。以朱記的玉戒爲信物,只等這陳秋娘十四歲,兩家就嫁娶。誰曉得定親沒多久,陳家就敗落,搬到這山裡來住着了。
“現在陳家落魄了,你爹又只管賭,我腿腳不靈便,一時找不到靠實的人去求朱家幫個忙的。這一次你中毒,我看小柳郎中不錯,便尋思着央他帶你去六合鎮看看。不然,我怕我們這一家子真要沒活路了。”陳柳氏一邊說,一邊抹淚。
“哦。這事急不得。總不能人家剛救了你,立刻就去麻煩人家吧?”陳秋娘笑了笑,對陳柳氏說。她心裡其實不敢對朱家抱太大的希望,更不太看好這門親事。世上有,戲上纔有。那些小說、電視劇裡,通常這種情況下的親事,最終門不當戶不對,沒幾樁能成的。更何況朱家是商人,在亂世都敢去北方販售皮貨,是逐利的高手。如今陳家實在是落魄了,他們想必也會權衡利弊,再者,她陳秋娘還有屍變的事在身。朱家說不定會以此爲藉口退了這門親事。
而且,這樁婚事成不成,也不是朱家同意不同意的。她是現代女性,夫婿這種事,還得是自己來選。至於這朱家,若是全家和善,待人接物也好,這未婚夫也知書達理,心地善良,憨厚老實什麼的,她還可以考慮考慮。若是有點別的幺蛾子舉動,花花腸子,莫說對方退婚,就是她也要想方設法退掉。
“是啊。這事不能急,緩兩天吧。”陳柳氏靠在堂屋門邊,又嘆息一聲說,“孩子,其實,當時我也琢磨過這事的,雖然朱家只是商人,但在這種兵荒馬亂的年代,在小鎮找個殷實人家是最好的。你長得這樣好看,若是去外面,這世道,也是薄命。奶奶在宮裡算是看透了。那些妃子、娘娘再好看,再有文采,也不過是那樣不自在的,沒個自由,沒個主權。所以,這門親事也算是好的。只不過現在我們家這光景,也不曉得到時候還可能不可能有一份兒體面的嫁妝。這沒有嫁妝,奶奶也不知道你嫁過去的光景,這些年在宮裡,踩低逢高的事看多了。”
陳柳氏哀嘆,十分擔憂陳秋的婚事。
陳秋娘對於這事卻不怎麼感冒。那些年月,她跟着外婆在鄉下生活,各種人情冷暖都嘗過了。人們最喜歡的是別人落井,就立馬下石頭,哪裡會有多少真情真暖的。
“奶奶,你別擔心這些事,日子還長。將來,我們肯定能過得很好的。我先去找些吃的,你進屋休息一下。”陳秋娘看看日頭,再不進山,今天就連初探的機會都沒有了。她今天只是去熟悉一下這上山的路,分析一下可能有的物產。
“你小心些啊。別走太遠,春天了,會有狼。還有,你把那玉戒收好,可別讓你爹拿了去。”陳柳氏叮囑。
“奶奶,你放心,我會收好的。”陳秋娘脆生生地應聲。
她當然會收好這枚玉戒的,這東西就算得換不來朱家的幫助,也可以換些錢來度日。再不濟,這玉戒寫了朱記字樣,想必也是身份的象徵,多多少少關鍵時刻也是要值點兒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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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走到村口,就看見一羣人圍在一起,像是在說什麼。她本來不是八卦的人,但要想賺錢,就需要廣收信息,從中尋找商機。
所以,八卦也可能是一種商機、財富。於是,她倒不那麼急切進山,而是放緩腳步,慢悠悠地走過去。
只見人們都悠閒地圍着一個穿藍布短衫的男子,那男子二十來歲,正是鄉里的小貨郎李三月。這李三月常常遊走於各大村鎮,消息特別多,人們也總愛聽他閒聊。
“你們是不曉得,錦官城早就鬧得兇了。”李三月唾沫橫飛,一副頗爲熟悉掌故的模樣。
“鬧得好凶嘛?未必有我們這裡交稅重哦?我們牛皮私藏一寸都要處死全家的。”張三娘撇撇嘴。
“都一樣,姓趙的表面上說大宋子民,其實還是把我們啥子都搜刮走了。你們是不曉得啊,就是宮裡頭撒尿的金尿壺都是被送到開封去了的。不僅如此,還交稅嚴重,有人說開封那邊交稅根本沒有多少,就是說我們巴蜀地區物產豐富,才交這麼多的。去年天又不好,鬧饑荒了。那些狗官還隨便殺人、搶掠了不少年輕女子,不把我們巴蜀人當人看了。青城縣各處都開始造反,後來錦官城附近也造反,各地紛紛造反,錦官城的官員府邸被燒,官員也被殺。義軍一路打到了劍門關。”李三月手舞足蹈,比劃得很好。
陳秋娘對於宋初的歷史並不是太清楚,隱約是知道宋初,蜀國是爆發過幾次起義,原因都是大宋皇帝窮得要死不活,於是就對巴蜀徵重稅,巴不得把整個天府之國都刮上三層作爲軍費。大約這李三月說的就是這次起義了。她暗自慶幸自己生在這種窮鄉僻壤,即便戰爭也很難波及。
“呀?我聽說劍門關是個不出名的老傢伙當守將的,這次一舉拿下,就收復失地,把那些惡棍趕出蜀中。什麼大宋,根本不把我們當人看的。”旁邊又有人插嘴,怕也不知道是哪裡聽來的。
“哪能呢。你們不知吧。義軍在劍門關錯失良機,早就被打敗了。現在像是派了什麼將軍來鎮守了。義軍都節節敗退了。唉,不知道這一次敗了,會不會有更重的賦稅呢。”李三月說到後來,也是唉聲嘆氣。旁邊的人也跟着唉聲嘆氣。
“蜀中富饒,他姓趙的若是有點大智慧,這次平定了,就會對蜀中放寬政策,讓其休養生息的。否則,這要不了多久,這江山也是要改姓的。”有個書生打扮的中年男子插嘴。
“希望能讓人活命。”又有人感嘆,爾後有人看到了陳秋娘。於是,大家都瞧了瞧她,遠遠地走開了。
陳秋娘也不介意,充分理解大家的心理,畢竟,她是死了又活過來的人,再怎麼着的,都是不祥之人。只是剛纔聽到的信息似乎不是好信息。戰亂意味着民不聊生,那麼,飲食生意肯定要受影響。
不過,貌似宋初蜀中幾次起義沒有成功,後來趙匡胤就派了誰鎮守蜀中呢?陳秋娘對宋朝的歷史不太熟悉,就連宋朝的吃食都不是那麼精緻,太趨於快餐文化,她想來沒有太細緻的研究。所以,她想不起是派了誰來蜀中鎮守。
但無論如何,今天聽到的絕對算不上什麼好消息,戰亂之後,百廢俱興。怕自己還得要立足本行,同時另謀出路。
這一瞬間,陳秋娘感覺前途有點坎坷。長嘆一聲,憤恨自己若不是貪圖那千年米酒配方,哪能被丟到這分分鐘水深火熱的節奏裡來掙扎呢。
只是她性格從來不悲觀,這種情緒也只是瞬間的事。她繼續往山裡進發。食色生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