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迦——那迦——那迦姐姐——”
像一陣陣和風一般,迦陵耳中不停的飄着這個聲音。她依稀覺出這個聲音是那魘的,所以她一點也不想去迴應。但是這種呼喚如飛絮般縈繞周身,揮之不去。
迦陵覺得自己來到了一個晶瑩的世界,四周冰天雪地。奇怪的是她並不感到冷,低頭一看,自己換了一身輕薄的淡藍色紗衣,綴滿了明亮的珍珠。伽陵不記得自己什麼時候有過如此華貴的衣飾,不免有些惶惶。身邊居然還站了兩個侍女,一臉的恭敬和欽羨。於是迦陵猜想,自己現在的模樣一定很神氣漂亮,女孩子的虛榮心一下子漲起來,也就不問什麼。
這裡是北溟麼?
“回公主,這裡就是北溟陰山。”
公主?迦陵很奇怪,她記得自己沒有講話,爲什麼心裡想的別人就聽得見?而且叫她公主,她記得自己在射鹿城,怎麼又來到北溟變成了公主?不過她決定不問。
“公主從南海遠道而來。我等遵北海龍君之命,陪公主遊覽北溟的勝地青田巖。”
南海——北溟?那我豈不是走了很遠?迦陵心想。
那兩個侍女彷彿真能讀懂迦陵的心思似的,立刻接上:“公主三年前發願,遍遊海內。如今一直到了北溟,天下的一大半,都走到了,真不容易。”
那麼,這個公主有沒有去過射鹿城呢?迦陵心想。那兩個侍女卻沒有回答她。她仰起頭來,看見青田巖的頂端,生着一支碩大的靈芝。這靈芝通體透明,在冰雪的光芒下映射出琉璃一般的奇幻光芒。
迦陵的心,立刻撲通撲通的跳了起來。那不是淇風要找的無色芝麼?她毫不猶豫的唸了一個劍訣,飛昇而起,伸手去採那無色芝。
“呀——”青田巖上突然放出一道藍光,擊中了迦陵的手指。迦陵像是被燙了一下,一頭栽下來。
“不好,”兩個侍女匆匆撲過來,扶起迦陵,“公主,這無色芝是北溟的聖物,不可以隨便碰的。公主看看也就是了。”
迦陵在兩個侍女面前丟了臉,覺得好生懊惱。
“那迦姐姐——”
迦陵回過頭來,看見了一個紅衣的小男孩,手裡擎着那支無色芝。
小男孩有一雙漆黑明亮的眼睛,正爍爍的望着她,眼光裡充滿了緊張和羞怯。“那迦姐姐,給你——”
迦陵愣住了。
“唉——那魘,你怎麼又淘氣!”當着南海公主的面,侍女竟毫不客氣的訓斥起這個紅衣男孩來,“等我告訴龍王,你採了神芝,不怕龍王把你趕出三界!”
小男孩抖了抖。迦陵有些同情的看着他,發現他畏懼的眼睛裡閃着一絲不甘。她記起那魘這個名字,彷彿是北海龍王的一個私生子。
“公主,你別理他。”侍女一邊攙着迦陵走開去,一邊說,“這個小怪物的母親是個魔女。北海的龍族,沒人敢理他……”
迦陵可還惦記着那無色芝。她輕輕推開侍女,走到小男孩面前,接過神芝:“謝謝你。”
她看見小男孩那魘的臉上依稀的掛着眼淚,覺得有些好笑。想了想,從衣帶上挑了一顆最大的珠子,塞到那魘手裡:“拿去玩,別難過了。”
那時她心裡卻想着,等淇風拿到了無色神芝,也就不會難過了。她要趕快回到射鹿城去。
這樣想着,她就真的來到了射鹿城。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羣,十分熱鬧,好像在過節。迦陵有些奇怪,全城的麻風病人,王公諸堂已經下令戒嚴。怎麼有這麼多人在街上游蕩,而且個個紅光滿面,喜氣洋洋,一點不像害病的樣子。有人在一旁說,今天中午,年輕的王公要出來遊城。
年輕的王公?迦陵覺得好笑,諸堂雖厲害,可也是個半老頭兒,怎麼都有五十了。
她在街上晃了一會兒,覺得渾身不自在。因爲所有的人都在打量她,也許是因爲自己這身衣服太奢侈了?在城門邊上,她停了下來,這時一駕金碧輝煌馬車停在了她身邊,一隻戴着翠玉扳指的手揭開了絳色繡簾,車中顯出一個年輕男子的臉,面如冠玉,正安詳的對她微笑着。
迦陵呆呆的看着他。
那不是淇風麼?
“那迦,我終於又見到你了。”男子從袖中取出一柄短劍,明亮如同一泓秋水,輕靈如同一片浮雲,“我爲你找到了這把寶劍,你可願答應我?”
迦陵接過短劍,那不就是她遺落在射鹿城裡的“雲歌”麼?
她忽然什麼都明白了。
“那迦——那迦——”
迦陵慢慢的睜開了眼睛。
一片妖冶的紅色在她眼前晃來晃去。她只看見那魘的那張冷峻蒼白的臉。
“我施了一點小小的法
術,”那魘說,“前世的事情,你都想起來了?”
迦陵眼神迷離地問:“可是半路打斷了——我和淇風,後來怎麼樣了?”
那魘的眼中閃過一道寒光。停了一會兒,他緩緩的說:“他叫靈均。是射鹿城歷史上最傑出的王公,也是最短命的一個。雖然他是了不起,可究竟只是人類,你以龍女的身份而甘居射鹿王妃,已經算是下嫁了……而且他居然還敢背叛你,你說我該不該恨他?”
“他怎麼背叛我了?”迦陵問。
那魘冷笑:“因爲天尊那幫人跟他說,假如他敢於娶你,他們就毀了射鹿城。他爲了他的全城百姓,就把你拋棄了,害得你自盡。”
自盡?迦陵想起那迦,那個驕傲而美麗的龍女,下場竟然是這樣的?她沉默了一會兒,說:“所以,現在你就要毀了射鹿?”
那魘點點頭:“在靈均的心目裡,射鹿城比你重要。哼,我不信,有什麼能勝過我的那迦姐姐?”
迦陵冷冷一笑。
“笑什麼?”
“我笑,天下第一大魔頭,卻是個神經病。”
你說我是神經病?”那魘瞪大了眼。
“那迦早就死了,靈均也死了,就剩下你一個。淇風不是靈均,我也不是龍女那迦。射鹿城的人都死了好幾代,跟原來沒有什麼關係。只有你還在夾纏不清,不是神經病是什麼!”迦陵說,“也難怪,你活得太長了。死不了,只好胡亂想心思。”
那魘呆了半天,忽然大聲說:“你胡說!誰說你不是那迦!你若不是爲了找靈均,爲什麼到射鹿城來?”
迦陵爲什麼會到射鹿城來尋找一個叫做淇風的人?她以爲只是出於寂寞空虛,難道還有別的原因?
“淇風若不是爲了找你,又爲什麼去做了秋水神宮的弟子?你以爲在我面前撇清就可以了?你問問你自己的心。”
迦陵默默的瞧着這個魔頭,慘白的臉上映着一道道紅光。她想,那魘活得長,是參透了他們幾個人的宿命,也許他說的不錯,否則她爲什麼會從遙遠的落日山來到射鹿呢,又爲什麼如此執著的向着淇風。於是她說:“我就是來找他的。你把射鹿城毀了也沒有用,我現在就要到他那裡去。”
說完這些以後,她站起身來往外面走,用一種不容置疑的口吻說:“告訴我回射鹿城怎麼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