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人沒有看錯,王鞏更沒有猜錯,那人影正是禁軍虞候馬千里派出的探子。馬千里聽完探子的彙報後,詫異地問荀嘉:“荀縣令,你看這是怎麼回事,那王鞏老兒怎麼跟得了朝廷的褒獎似的,還在家中飲酒。”
荀嘉想了想說:“馬大人,依下官愚見,此事倒不是壞事。王鞏不會棄官而逃,所以沒必要做個假象騙我們。至於原由,我們也沒必要猜,不如直接報知朝廷,讓上面定奪。”馬千里點頭稱是,立馬寫了公函,讓快馬連夜送往京師。
馬千里的快馬到蔡府的時候已是晚飯時分,門房接過公函送到側房,快馬自找地方休息,師爺看了公函不敢怠慢,急忙送到裡面。蔡京正在和兩個兒子蔡攸、蔡絛飲酒慶賀,看到這份公函蔡京竟收起笑容,臉陰了半天,轉手交給蔡攸蔡絛傳閱。
蔡京今天心裡原來很是高興,早朝的時候,蔡京引用條例司的典故,建議宋徽宗都省置講議司,自薦爲提舉,又提議吳居厚、王漢之十餘人爲僚屬,取政事之大者,如宗室、冗官、國用、商旅、鹽澤、賦調、尹牧,每一事以三人主之。凡所設施,皆由是出,宋徽宗全部准奏了,誰曾想來了這樣一封信。
蔡絛看完問:“王鞏父子是不是得到什麼稀珍藏品,或是心灰意冷了?”
蔡攸猶疑地說:“表情不對,也不會轉變得這麼快。”
蔡京知道王鞏老而彌堅,豈會因這點小小的挫折而放棄,必定是和自己一樣,想到了事情的另一面。蔡京也感到自己似乎隨着年齡的增大,激情在一天天的減退,對於變法的前景和信心大不如前。蔡京頓時覺得應該給幾個兒子透點底了,就問:“戰國末年,秦王命王翦伐楚的故事你們還記得嗎?”
蔡絛還沒從函中的內容回味過來,順口說:“秦王先是想給王翦臉色看,故意不派王翦領兵,結果秦軍被楚國大敗後,不得已才重新起用王翦。王翦不負衆望,一戰功成,秦軍從此一統六合。當今聖上用父親,也是如此迫不得已。”
蔡攸卻怕蔡京有後退之意,忙站起來接話說:“王翦因帶走全國兵馬怕始皇疑心,故意要求建居所,甚至養花餵魚之事都派快馬諮詢。雖說太史公寫的精彩,只是史書上所說也未必是實,歷來杜撰的也不少。”
蔡京深知自己的這個大兒子心智機敏,哲宗元符年間,蔡攸在京裁造院作監守,當時不過二十二、三歲,已頗知抓住一切機會爲自己的前程架橋鋪路。當時蔡攸每次上裁造院時都能趕上朝臣退朝,他就算計好時辰出來,以便正好能和下朝的端王相遇。於是,端王每次下朝都能看見一個比自己略長几歲的眉目清秀的少年下馬拱手立在一邊,謙恭有禮,觀之可親。
端王就問左右僕隸,少年是哪家的公子,左右說:“是蔡承旨的兒子。”端王便在心中暗記,端王就是後來的宋徽宗。蔡攸因簡在帝心,徽宗登基後很快被提拔爲鴻臚丞,今年又被賜進士出身,拜爲秘書郎、以直秘閣、集賢殿修撰,編修《國朝會要》。
蔡京淡淡笑道:“司馬遷寫《史記》,反覆數稿,或是到當地調查,或是借鑑先前的散史記錄。就算是他由於激憤,爲身受殘廢盡抒心中之言,那也是經過深思熟慮,反覆推敲,換個角度可能其中智慧更大。”
蔡攸知道父親沒有準備後退,才放下心來,於是不再多說,垂手站在一邊。蔡京擺擺手,示意兩人坐下說:“前年回京,我只是想將安石公的遺志完成,看一看變法是否真的能達到富國強民的效果,所以在朝中我只是想陳瓘之流不再礙事。誰想到隨着財政不斷變好,朝中竟連連變故,表面上元祐黨人遭打擊,其實我們現在也是騎虎難下啊,一旦失敗,千夫所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