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一陣陣的下,整個夏城徹底成了一片雪白。
冰冷的針頭刺入身體中,涼涼的藥液順着血管流入身體四肢。秦暖看着護士忙碌着,目光如水平靜。
“點滴的時間要挺久的,秦小姐可以躺一會睡一下。”護士溫和地勸。
秦暖禮貌一笑,半躺在病*上。聽從了醫生的建議,再加上她的堅持,這些天她開始採取最保守的治療。只不過每天一早就要到醫院中接受長達好幾個小時的點滴。
在黎遠塵的幫助下,美國的簽證下來了,學校那邊也安排好了,隨時等着她繼續深造學習。不得不說,有黎遠塵幫忙似乎一切都很順遂。順遂得不需要她操很多心。
小時候有人給她算過命。算命的先生說她,命格清貴,註定一生大富大貴,還有處處有貴人相助。
如今看來,她命中的貴人就是黎遠塵。
病房的門悄悄打開。秦暖回頭看去,黎遠塵披着一身寒氣走了進來。
她不由含笑:“黎學長怎麼又來了?”
“不放心所以來看看。”黎遠塵依舊是不緊不慢的樣子。除下大衣,一身玄青色阿瑪尼訂製西裝將他襯托得分外貴氣時尚。
秦暖眨眼笑:“黎學長還是不要來了,再來,我的護士小姐都要忍不住爲你瘋狂了。”
自從她開始在家醫院進行保守治療的時候,黎遠塵第一次露面就虜獲了整個病房護士的芳心。當她們旁敲側擊問秦暖,黎遠塵是不是她的男朋友時,得到否定回答之後,每次黎遠塵來看她,護士們總是會時不時出現在她眼前。
這多多少少讓秦暖感到好玩又好笑。
黎遠塵露齒一笑,一大早收拾清清爽爽的他看起來更有“殺傷力”。秦暖也忍不住被他的笑容晃花了眼。
真是,妖孽!秦暖在心中失笑。
黎遠塵坐在她*邊的椅子上,忽然開口:“協議要定下來了。”
秦暖微微一怔:“這麼快?”
話剛說出口,她又忽然覺得酸澀無比。
離爸爸秦昇過世後已經三個多月了。也就是說從她提出離婚已經三個多月了。這三個多月發生這麼多事,猶如夢一場。
分離,是註定的結局。
只是沒想到這一天來了,竟然她會覺得這麼快。
病房沉默下來。
黎遠塵靜靜看着她,問:“小暖,你考慮清楚了嗎?真的要離婚?”
秦暖緩緩閉上眼,算是回答了他這個問題。
“你可知道,厲漠年放出話來。協議一簽,厲氏就從秦氏集團撤資。到時候秦氏就面臨破產的威脅。”黎遠塵慢慢道:“現在的厲氏集團已經不需要秦氏了。城際綠洲項目的開工,厲氏有的是投資者爭先恐後地投錢進去,有的是供應商求着告着來尋求與厲氏的合作。今天的厲氏用如火如荼四個字形容一點都不過分。”
秦暖只覺得心頭一根刺深深地刺入舊傷口,濃郁的黑血頃刻間就瀰漫出來。
“他真的是這樣說的?立刻撤資?”她臉如紙,不知是因爲藥力作用還是因爲這個消息。
黎遠塵點了點頭:“是的。所以協議方面現在是我在拖着不籤。不過也拖不久了。月底就必須要簽了。不然秦氏的損失更大。”
秦暖沉默。
多麼諷刺,曾幾何時,厲漠年還擔心厲氏與秦氏分家會影響到厲氏拿項目的資格,可是如今完全顛倒過來。厲氏已經不需要秦氏作爲後盾。
他,已經不再需要她了。
“真的沒有辦法找到填補資金空缺的辦法嗎?”秦暖看向黎遠塵,眼底都是絕望。
厲漠年果然狠。雖然不明白他爲什麼在這最後關頭忽然又要這樣對秦氏集團,不過從離婚協議一路談到現在,他已經給夠了她時間和耐心。
到最後是她沒有能力力挽狂瀾,不能怪他。
黎遠塵猶豫了一會:“我可以投一部分資金,可是還有很大一部分恐怕無能爲力。小暖你也知道,我的資金都在美國。”
秦暖苦笑。黎遠塵雖然厲害,不過他的根底都在美國,一下子挪這麼多資金過來,一點都不現實。可是在這情形下,她除了求助他還能找誰呢?
黎遠塵躊躇了一會,忽然開口:“小暖,有一個人也許可以幫忙。”
“誰?”秦暖眼中一亮,急忙問。
黎遠塵目光復雜看着她,良久才慢慢說:“蘇悅。”
秦暖一愣。黎遠塵走到她*邊,看着她漸漸煞白的臉,輕嘆一聲:“小暖好好休息吧。這一切交給我。你重要的是手術。其餘的真的不要看得太重。”
秦暖回過神,搖頭:“怎麼不看重。秦氏是我爸爸的心血。如果我丟了它,將來就算見了爸爸怎麼交代……”
她還沒說完嘴就被他捂住。
黎遠塵好看的眉頭緊緊皺着,不悅:“說什麼話呢!”
秦暖失笑。篤信耶穌基。督的黎遠塵竟然也這麼信這個。
“人都會有那麼一天的。”秦暖拉開他的手,淡笑如菊。她頓了頓:“黎學長的建議我會考慮的。不過暫時……我的事還是不要讓任何人知道。”
藥力漸漸上頭,秦暖說着說着臉上有了迷糊的神色:“不要讓別人知道我在醫院……”
她說着慢慢閉上眼睡着了。
病房又安靜下來。黎遠塵爲她掖了掖被子,又小心地爲她插着針管的手輕輕放入被中。做完這一切,他才輕輕長吁一口氣。
他坐在*邊的椅子上,從脖子上掏出白金做成的十字架貼在額前,低聲地做着一日清晨開始的祈禱。他並不是個虔誠的基.督徒,只是生性冷情,只覺得也許有個信仰會更容易在人前掩飾心底的冷漠。
可是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冷情的心似乎多了一點點東西。至於這點是什麼,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病房的門慢慢打開,黎遠塵微微皺眉擡起頭。忽然,當他看見來人時,眼底的不悅散去。
他站起身,微微一笑:“你果然還是來了。”
……
秦暖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她知道自己是在夢裡,所以一點都不擔心。這種半夢半醒的狀態她已經很熟悉。這四年來,她每次幾乎都能夢見一點什麼,可是一覺醒來卻又忘了。反反覆覆,她也曾試過很多辦法讓自己的記憶恢復,哪怕是一點點,可是最後都是失望。
可是,這一次似乎有點不一樣。她從沒有這麼“清醒”的看着自己的夢。
眼前是再也熟悉不過的秦宅。她慢慢走近,打開門。
忽然“嘩啦”一聲,一個花瓶從半空中砸下來。她擡頭看去,二樓似乎有人影在晃動。她疑惑,下一秒,她發現自己竟然站在二樓的房門前。
從房門裡面傳來刻意壓抑的怒吼:“爸爸,你不可以這樣做!那是暖暖!是暖暖啊!你怎麼忍心?再說暖暖假期過後就要去美國繼續唸書了,你……你這麼急幹嘛?”
“那總好過她跟着那姓蘇的在一起好吧!你懂個屁!姓蘇的就是在玩弄她!”
“爸爸,我看蘇悅不像大家說得這麼糟糕!暖暖怎麼可以因爲那個什麼破訂親就要嫁給厲漠年?她最討厭那個姓厲的了!”是大哥秦璧的聲音。
“是啊!阿昇,暖暖從小喜歡什麼你不是都站在她那一邊嗎?現在你怎麼……”
熟悉慈祥的聲音像是一道閃電劈開她混沌的腦海。
媽媽!
是媽媽!
秦暖呆呆站在房門口,她惶然擡頭看去,房門口站着另一個自己,那時的秦暖咬着牙,眼中含着不甘的眼淚,似乎在爲書房的爭執而感到委屈無比。
是,媽媽……竟然是媽媽……
記憶鏈條中那重要的一環終於重重扣上。瞬間許許多多被壓抑的記憶碎片瘋狂地朝着她的腦海中席捲而來。
媽媽,媽媽……四年前,不!五年前……她的媽媽還活着的!
爲什麼,爲什麼他們告訴自己,媽媽在她小時候就死了呢?爲什麼……一股沁入骨髓的寒冷頃刻間遍佈了她的身體。
這是噩夢吧?這不是記憶!是噩夢!她腦中一陣陣劇痛傳來,不由痛苦*一聲抱住自己。
“暖暖!暖暖!”耳邊有人呼喚。
秦暖猛地睜開眼。她雙眼空洞地看着頭頂雪白的天花板,大口大口喘氣,像是離了岸的魚。
“暖暖,你怎麼了?”耳邊的聲音一聲聲熟悉無比。
秦暖緩緩回頭,渙散的目光漸漸聚焦在他的臉上。她終於吐出一口氣:“蘇悅?”
冷汗從她額上滾落,眼前的蘇悅出現得令她不知該怎麼形容的恰巧。
如果說,算命的算她這一輩子處處遇見貴人。他一定忘了算她這一輩子唯一遇見的禍水就是蘇悅。
遇見了蘇悅以後,她才知道,有一種男人是毒。只能看,不能碰。
而她中了一種叫做蘇悅的毒,生生毀了一生……
蘇悅今天依舊穿着一件襯衫,大衣隨意搭在*邊。他擔憂地看着她的臉色,伸出手爲她抹去額上的冷汗。
“暖暖,做噩夢了嗎?”
秦暖定定看着他,雪白的臉上浮起一抹慘笑:“是啊,我做噩夢了。蘇悅,你說我爲什麼要遇見你呢?”
蘇悅伸出的手定在了半空中。許久,他才問:“暖暖,你想起來什麼了嗎?”
秦暖額上的冷汗滴在手背上,一雙幽深的眸盯着他,痛從腦海中延伸延伸,不停地延伸,四肢百骸都像是要痛起來。
她,想起來了。不,應該說,她的記憶之門慢慢開啓了一條縫……
許久許久,她慢慢開口:“如果19歲那一年,我不遇見你,一切都不一樣了。”
……
第一最好不相見,如此便可不相戀,
第二最好不相知,如此便可不相思。
十九歲的秦暖從不知道什麼是相戀,什麼是相思。她的世界粉白粉紅,一片光明。秦氏集團掌上明珠。從小功課優異,跳級一年從高中畢業後簡單準備了一年就考上了美國的康奈爾大學。
而這一次暑假回來,她剛適應了半年的美國學習生活。
這一天,陽光晴朗,大大的空客737穩穩停在了停機坪上。白t恤,乾淨的棉布裙,長髮飄灑,耳中戴着耳機,素淨美麗的小臉上戴着一副墨鏡。從頭到腳,剛下飛機的年輕女孩洋溢着青春氣息。
她個子高挑,身材奧凸有致,是個十足十的小美人,一路走過來引來無數的注目禮。
“暖暖!”“小暖!”
拿了行李,在外面接機的人羣中傳來熟悉的呼喚聲。秦暖急忙摘下墨鏡,拼命擺手,她笑得燦爛無比:“晴晴!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