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暖吃完,一擡頭對上他總是含笑的桃花眼,頓時尷尬:“你快吃吧。我去借個電.話。”
她說完走向老闆娘。過了一會,她失望走來:“這是什麼破地方啊,竟然老闆娘都沒有手機,座機也在村裡。”
蘇悅聽了,一雙桃花眼忽然蘊了輕輕錢錢的笑意,慢慢開始吃了起來。他一邊吃一邊說:“在這裡不好嗎?就當放鬆短途旅遊了。你一天不見厲漠年又不會死。”
秦暖被他戳破心思,臉上一陣青一陣白。
蘇悅察言觀色,忽然又慢悠悠地笑:“你好像很怕他?”
秦暖嘆了一口氣:“他手裡拽着秦氏集團的命根。我爸他再經不起折騰了。……”
蘇悅點頭:“原來是爲了你爸。”
秦暖被他的總結性陳詞給噎了一下,想要反駁卻不知從何說起。可是要承認似乎也不對。於是她悶悶坐在一旁。
蘇悅吃完,一搖一晃地朝着老闆娘走去。他問了幾句,塞給老闆娘一疊東西這纔回來。
秦暖狐疑地看着他,問:“你跟老闆娘說什麼?”
蘇悅拉起她的手:“走吧。看來我們晚上得在這裡待一個晚上。我剛問到一個好地方。”
秦暖一頭霧水地跟着他走,一回頭看見老闆娘正笑米米地數着一疊鈔票。她腦中閃過疑惑,可是手上一緊已被他牢牢地拽向車子。
接下來的路程很順遂,蘇悅帶着秦暖到了一處濱海別墅前。他按下遙控鎖一陣“轟隆隆”的聲音響起,鐵門緩緩打開。裡面的燈火得到感應也紛紛燃亮起來。
在春夜的海邊,海風陣陣中,竟然有這麼一片精美別墅,秦暖看得口瞪目呆。
蘇悅朝着她一擺頭,笑意淺淺,無害:“進來吧。”
秦暖反而退後一步:“這……這是你的?”她警惕地盯着他。
蘇悅輕笑:“你放心,不是。這裡曾經開發過一個海景別墅地產,結果因爲小漁村一直沒發展起來,所以有錢人買了別墅後見別墅房價沒漲起來就空着。剛纔我和老闆娘聊天,問了她,她說她替人看管和打掃這棟別墅。我塞給她一千塊,搞定!”
秦暖放了心,長吁一口氣:“那挺好的!難怪我看見老闆娘在數鈔票,我還以爲……”
“你還以爲我把你賣了?”蘇悅心情似乎也漸漸好轉,走到她身邊,笑米米地看着她,一雙墨色眼底的*溺自然而然。
秦暖也笑了。
兩人之間的生疏與戒備頓時煙消雲散。
秦暖走了進去。蘇悅眸色一閃,按下電子鎖。鐵門轟隆隆又緩緩關起來,隔絕了外面。
……
夜風呼呼,一輛黑色車子在筆直的道上飛快疾馳。車窗開得大大的,猛烈的風不住地灌進來,卻始終撼動不了那一張冰冷俊顏上的一點表情。
手機響起。
他按下嶄新的藍牙耳機,薄脣冷冷吐出一個字:“說!”
高晟的聲音傳來:“厲總,問過了,厲太太沒回去也沒有在城裡。”
厲漠年眼一眯。高晟說不在城裡一定是不在,這點能耐他還是相信高晟有的。
高晟猶豫:“厲總,會不會真的是蘇悅把厲太太帶走了?”
厲漠年握住方向盤的手掌猛地一白,青筋幾乎爆出。耳邊風呼呼地颳着。他沉默了許久,冷冷道:“我知道他們去哪兒了。帶上人,跟我去一個地方……”
高晟一愣,立刻說:“是!”
……
“啪”燈亮起。秦暖看着眼前裝飾奢華的大客廳頓時鬆了一口氣。總算可以不用露宿街頭了。
蘇悅走到廚房去查看。他的聲音傳來:“哈,這裡竟然還有飲料,看來這主人家偶爾還是會來的。”
他拿了兩瓶飲料走出廚房,忽然一愣。只見秦暖在客廳團團轉找着什麼。
“暖暖,你找什麼?”他眸色一閃,問。
秦暖嘴裡唸叨:“這裡應該有電.話的,要不有充電器也行。”
她還沒說完忽然“啪”的一聲,一切陷入黑暗中。
秦暖一愣,停電了?!
她連忙看向窗外,外面雖然黑乎乎的,可是卻依舊有幾盞燈火在。既然有燈就不是停電,不是,那是什麼?……
她猛地看向站在一團陰影中的蘇悅。他站在窗邊,外面的微光射進來卻照不亮他的臉龐。
秦暖忽然意識到了什麼:“蘇悅,是你拉電閘,你想幹什麼?……”
蘇悅慢慢朝她走來,高大的陰影覆來。秦暖不由自主地步步向後退,直到她退無可退,抵在了牆邊。
“蘇悅,你幹什麼?”秦暖背後冷汗一下子冒了出來。
黑暗中他的聲音很輕柔:“暖暖,爲什麼你就不能想起來呢?爲什麼你在這個時候還想着給他打電.話……”
他慢慢靠近,直到額頭抵在她的額上。
秦暖一動也不敢動。清新的氣息在鼻間縈繞,像是夏夜的芬芳。
她澀然:“蘇悅,我以爲你是好人。”
“我說過,我不是什麼好人。”蘇悅的聲音冷漠,“我一直一直都不是什麼好人。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嗎?”
他的脣柔柔地印在她的脣上。秦暖一哆嗦猛地避開他的吻。蘇悅的動作一僵。
“蘇悅,放開我!”秦暖咬牙,“我要回去!”
黑暗中傳來他的輕笑,輕盈的卻令她毛骨悚然:“天亮之前你回不去。你說,孤男寡女同處一室,厲漠年看見了會怎麼想?”
秦暖一哆嗦,猛地揮手狠狠對着黑暗中的那張臉甩下:“你無恥!”
“啪”地一聲脆響,打得秦暖一愣。她沒想到蘇悅連躲都不躲。以她速度他要甩開她根本易如反掌。
巴掌聲後是死一樣的寂靜。
秦暖滿腔怒火一下子煙消雲散。她愣愣看着他。適應了黑暗,她看見蘇悅勾起薄脣,輕撫臉頰:“再來,暖暖,這一巴掌打得我渾身興.奮!”
轟隆——
秦暖只覺得腦中有什麼呼嘯而過,措手不及。
燈紅酒綠中,她看見一雙桃花眼漫不經心笑着。那個聲音肆無忌憚,撲面而來:“秦小姐,這一巴掌打得我渾身興.奮……哈哈……”
然後是滿堂鬨笑聲……
記憶疊加,重重撲面而來的是不堪重負的衝擊。她痛吟一聲捂住頭痛苦地蹲在了地上。
“暖暖!暖暖!”耳邊是蘇悅的聲音,“暖暖,你怎麼了?”
秦暖一把推開他,踉蹌撲入了黑暗中……
……
小漁村第一次迎來了不眠夜。幾輛麪包車到了村裡,從車上跳下來十幾二十幾個穿着西裝,人高馬大的男人。
他們看起來渾身戾氣,偏偏卻低調規矩。有村民看見一位穿着白襯衫,英俊貴氣男人走入村長房子,然後出來後,村長慌里慌張披着一件外衣敲響了幾戶人家,匆匆吩咐了幾句。
整個村漸漸亮了燈。寬敞的院子裡,村長披着外衣和那位沉默卻貴氣的男人一邊泡茶一邊客氣聊着。一旁的桌子上放着一個黑包,包打開着拉鍊,隱約露出裡面幾疊碼得整整齊齊的鈔票。
男人心事重重的樣子,話不多,只是不住掏出煙來抽。菸頭火光明滅,照出他像獸似的陰鶩的一雙眼。
終於一位戴着眼鏡的西裝男從門外匆匆走來,低聲說:“厲總,找到了。”
那男人立刻丟下菸頭大步走了出去。
……
“暖暖,暖暖!……”一聲聲呼喚在海灘邊響起。蘇悅的身影不住在徘徊尋找。
秦暖縮了縮把自己更緊地埋入草叢中。眼中乾巴巴的流不出一滴淚。她反而想笑。每夜每夜那噩夢中玩世不恭的俊臉和眼前的蘇悅重重疊疊,分明是同一個人。
可笑她竟然忘了他。
“暖暖,出來!暖暖,出來……”海灘邊他的聲音漸漸嘶啞,被海風一吹零散地飄在她的耳中。
“暖暖,我錯了!你出來!暖暖,我帶你走。我帶你去巴黎,我帶你去西班牙……暖暖,你想要去哪裡我都帶你去!這次絕對絕對不會再騙你……”他的聲音帶着絕望,零零碎碎的,聽得她的心也碎成了一片片。
“暖暖,原諒我!我這次再也不走了。暖暖,你不要忘記我。……”
“暖暖,你出來!……暖暖……”
他慢慢跪坐在海灘上,雙肩一聳一聳像是在哭。
秦暖慢慢咬緊了下脣,不知什麼時候眼淚已緩緩從乾涸的眼窩中滾落,幾乎燙傷了手背。
“真是令人感動。比看爛俗文藝片還好看。”身後忽然響起一道譏諷的聲音。
秦暖猛地一驚起身。只看了一眼,她就呆呆像是看見一隻鬼。
簌簌夜風中,厲漠年脣邊掛着一抹冷笑,襯衫領口半開,原本整齊的發此時凌亂地搭在額前,風一吹,髮絲覆來,他的眉眼更加看不清。
“漠……漠年……”她驚得步步後退。
厲漠年薄脣一勾,笑了:“秦暖,你想和蘇悅逃到哪裡?”
秦暖只覺得渾身瞬間被冰封。她張了張口:“我……我沒有!”
“沒有?”厲漠年笑了笑,掏出煙來抽。火光滅了,他深吸一口氣,頭也不回地冷冷道:“阿晟。”
不知藏在哪的高晟帶着十幾個人向着海灘邊的蘇悅走去。
秦暖猛地瞪大眼,下意識喊了一聲:“蘇悅!”
在海邊的蘇悅彷彿被電了一樣擡起頭。當他看見高晟和那十幾個人高馬大的男人時,頓時一驚。
可是來不及了。高晟衝了上去狠狠一腳踹向蘇悅的肚子。
秦暖驚叫一聲,她從來不知道斯斯文文,平時跟哈巴狗一樣跟在厲漠年身邊的高晟竟然也是練家子。
蘇悅措不及防,被他踹得倒在地上蜷縮成一團,痛苦呻.吟。緊接着高晟身邊的手下蜂擁圍了上去。
秦暖看得幾乎傻了,她尖叫:“不,不要打!不要再打了!”
她瘋了一樣衝向他們,可是還沒跑幾步腰間一緊,一雙修長的手臂已牢牢地把她鉗制在懷中。
她聽見背後厲漠年的輕笑聲:“暖暖,他有種帶你出來就要有被我找到的覺悟。在夏城,再也不是蘇悅的天下,時至今日,是我厲漠年的天下!”
痛毆的聲音還在響起,秦暖看得渾身顫抖。她死命掙扎卻始終掙不開厲漠年的手臂。她心中一恨,狠狠咬上了他的手。
她咬得很重,厲漠年痛哼一聲放開了她。秦暖一得了自由急忙跑向海灘。
“放開他!放開他!不要打了!不要再打了……”她抖索得話都說不清。
才一會功夫蘇悅已被揍得奄奄一息。秦暖看見高晟還要下狠手,尖叫一聲撲在蘇悅身上。她淚流滿面哀求:“阿晟,別打了……他會死的……他真的會死的……”
十幾個男人一起圍毆蘇悅,他根本撐不過今晚。高晟見她撲來急忙喝令手下住手。
秦暖感激地看了一眼高晟,連忙扶起地上渾身是血的蘇悅。
蘇悅臉上也都是血,模糊了原本清俊的輪廓。他睜開眼見是她,吃吃笑了:“暖暖,你沒走。……”
秦暖此時心一陣陣如刀割着,抱緊他:“蘇悅,你不會有事的。不要……不要有事……”
“暖暖,你想起來了嗎?”蘇悅在她懷裡低低地問:“……暖暖,你想起來了嗎?木屋……還有*谷……你想起來了嗎?”
秦暖腦中空茫茫的,她茫然點頭又茫然搖頭。在淚眼朦朧中,她看見厲漠年一步步走來。
高晟和手下們識趣地讓開一條道。
海濤陣陣,一聲聲嘩啦啦的,令人心慌意亂。
秦暖渾身顫抖,盯着臉上早就看不明神色的厲漠年,聲音顫抖破碎:“漠年,放過他。放過他吧……我求你。跟他沒有關係,是我要來的。是我讓他帶我來的……”
靜。
靜得幾乎可以聽見每個人沉重的呼吸。
秦暖在他眼中看不到任何波瀾。她絕望地抱着蘇悅痛哭失聲。
蘇悅慢慢撐起身子,一雙眼帶着冷冷的笑,看着站在面前一聲不吭的厲漠年:“這一頓打,你想了四年了吧?咳咳……”
厲漠年也笑了:“是啊。說吧,今晚你是要橫着留在這裡,還是給我個交代?”
秦暖聽着兩人云淡風輕的對話想起一會即將要面臨的後果,嚇得又哆嗦起來。她的臉上涕淚橫流,慘白得像是個女鬼。
蘇悅衝她安慰笑了笑,扭頭向着厲漠年道:“傳言果然是真的。厲漠年,沒想到你狠起來比我還狠三分。我剛回來的時候,以前道上跟我混的都被你整得七零八落了。果然好手段!”
厲漠年笑了笑,冷峻的眉眼此時是異乎尋常的平靜深沉:“什麼道上道下的,蘇少說的我聽不懂呢。我可是個正正經經的生意人。”
蘇悅“噗嗤”笑出聲,一邊笑一邊咳。
秦暖呆呆看看他,再看看厲漠年,忽然她拉住他冰冷的手:“漠年,放了他。放了他。你不是這種人,你不要做這種可怕的事。……你放了他。”
厲漠年面無表情地看着她,一聲不吭。
“暖暖,別求他了。”蘇悅咳了幾聲,擦了脣角溢出的血,輕笑:“他不敢動我。”
他話音還沒落,厲漠年已走過去一拳狠狠砸在蘇悅的臉上。秦暖看着蘇悅飛了出去,一下子倒在了沙灘上一動也不動。
厲漠年收了拳頭,拉起呆愣的秦暖轉身就走……
……
回去的路上,車上死一樣的寂靜,秦暖累極但是偏偏一點都睡不着。她披着厲漠年的西裝,愣愣看着窗外。
車後座上兩人各佔一邊,氣氛僵硬得嚇人。
夜已深了,也許趕回夏城就該天亮了。秦暖控制不住自己去不停想着海灘上不知怎麼樣的蘇悅。
這時高晟手邊的手機響起。他接起,應了幾句遞給厲漠年。
秦暖只聽見厲漠年對着手機冷冷說了一句:“放心,他死不了……”就啪嗒掛了。
車內氣氛因爲這一通電.話略有鬆動。秦暖慢慢開口:“漠年,昨天是我讓他帶我去的。跟他無關……”
厲漠年冷冷笑了一聲,別過頭去看着窗外。秦暖慢慢閉緊了嘴,眼神黯然。她一低頭忽地看見厲漠年手臂上一點鮮紅。她心中一窒,忍不住去拉他的袖子,果然看見他手臂上一圈深深的牙印。
她喏喏:“疼嗎?”
厲漠年冷笑:“下口的時候怎麼不想着我疼不疼?”
秦暖無語,半晌她嘆了口氣,喃喃道:“我怕你把他給打死了。要出人命的……”
厲漠年又冷笑了兩聲,再也不看她一眼。秦暖想了想拿出車座下暗格的醫藥箱,簡單爲他擦拭了下。厲漠年一動不動由着她折騰。
秦暖爲他上了消毒藥,綁好繃帶,低低說了一句:“漠年,我和他昨晚真的沒什麼。”
“不用向我解釋!”厲漠年的聲音在密閉的車中聽起來格外清晰。他臉上寒色刺人:“秦暖,再有下次,我不敢保證我會不會先打斷你的腿!再廢了蘇悅!”
……
到了凌晨秦暖被車子的搖晃晃醒了。她擡頭一看,到了夏城。
晨光微微從車窗射了進來,她一擡頭看見厲漠年冷峻的側臉,還有他一雙眼中殷紅的血絲。她遲鈍想起——他昨夜整晚都沒有睡着。
很快到了家。厲漠年砰地一聲打開車門徑直上了樓。秦暖坐在車後座,苦笑了下慢慢跟着下了車。
她走了幾步,回頭猶豫看了一眼高晟。
高晟似知道她心裡所想:“厲太太放心,我們有分寸,蘇悅不會有事,只是讓他吃點皮肉之苦。”
他一擡下巴,示意剛剛下車的厲漠年,憂慮重重:“厲太太如果要真的關心,還不如關心下厲總,他纔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事。”
秦暖眼中黯然,疲倦地上了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