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暖回頭,怒視着站在餐桌旁的蘇悅,咬牙:“不必了!”
蘇悅解開圍裙,一雙桃花眼帶着似笑非笑:“暖暖,你不吃早餐會低血糖,你不想昏倒在路上再被我抱回來吧?”
秦暖被他的話噎住,頓時一句話都說不出來。眼前的蘇悅笑米米的,白襯衫的袖子乾淨地卷在胳膊上。頭髮軟軟地搭在飽滿的額前,一雙眼微眯,散發出慵懶家居的氣息。
這樣的蘇悅又是一道賞心悅目的風景線。
她毫不懷疑,哪怕蘇悅手中此時此刻拿着的是土不拉幾的鏟子都能拿出王子般的優雅範兒。
這個男人,她該拿他如何是好?
蘇暢連忙拉住她往回扯:“暖暖姐,我知道你生我哥的氣,我替你揍他好不好?”
她說着跳起來去拍蘇悅的頭,一邊拍一邊罵:“你看你,把暖暖姐都氣壞了!活該!活該!”
蘇悅被她拍中腦袋,痛得輕嘶一聲:“你會不會輕點啊,我是你哥!”
“你欺負暖暖姐就是該打!你還敢躲!站住!站住!”蘇暢去追。
秦暖看着他們兩兄妹打鬧只覺得又是一陣無力。這一對兄妹真的是和常人不太一樣。
蘇暢拍完,笑米米地對秦暖說:“暖暖姐,我哥就是這樣。我知道你不喜歡看見他,我讓他滾好不好!”
她說完當真把蘇悅拉出了客廳。
“砰”地一聲,客廳的門關上。蘇暢笑着看向秦暖:“暖暖姐,他走了,我們可以吃飯了。”
秦暖嘆了一口氣,頭疼地開口:“蘇暢,你何必要這樣做?我和你哥是永遠不可能的。”
蘇暢坐在餐桌旁,認真地吃早餐。她邊吃邊說:“我知道。我哥當年把暖暖姐家的公司搞得這麼慘,暖暖姐是永遠不可能原諒他了。”
秦暖僵在桌子旁,接口:“你明白就好。”
蘇暢繼續說:“不過暖暖姐,我哥也得到了教訓。你不要不理他。你不理他,他真的會很難過。你不知道,他當年鬧了這麼大一件事,我媽……被他氣得心臟病發作,過世了。”
“哐”秦暖腳下一個踉蹌重重撞上了椅子邊緣。這一下剛好撞到了前天的舊傷口。她痛得臉色發白,一下子彎下了腰。
蘇暢嘆了一口氣,拉開椅子扶着她坐好。
秦暖捂住傷口,臉色有些發白:“到底是怎麼回事?怎麼會……”
蘇暢面無表情地看着秦暖:“這件事暖暖姐也不知道吧?其實當年我年紀小也知道得不太清楚。只知道那年我哥在外面闖了大禍,一件很大的案子莫名其妙地跟他有了牽扯。原本和他合作的人也*之間攜款潛逃。所有的黑鍋都落到了我哥一個人身上。”
“那年我第一次看見我哥整個人都要廢了的感覺。我爸生了很大的氣,把他吊起來用鞭子抽了一天。我媽本來身體就不好,看見我哥這樣又着急又生氣,一下子受不了,心臟病發作,過了些日子就不行了。”
秦暖呆呆看着蘇暢,說不清楚心底到底是怎麼樣的感覺。
蘇暢說完,淡淡笑了笑:“我哥就是這種人,天生的禍水。從小就把家裡搞得雞飛狗跳。我都習慣了。只是那一年他玩大了玩過火了,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其實也不怪他,誰讓他走上歪門邪道和那羣人整天混在一起呢。我爸說這些都是他早晚應得的報應。”
“暖暖姐可能忘了,當年我哥在夏城是出了名的蘇少。家裡有錢有背景,又在道上認識了幾個大人物,到處混得開,再加上長着一張妖孽似的臉。誰見了他不買幾分薄面啊。”
“可是他千不該萬不該,就是不該去惹厲漠年。當年暖暖姐是厲家內定的兒媳婦。厲家就等着厲漠年回國就和暖暖姐結婚。只是誰知道呢。緣分就這麼奇怪。我哥不知怎麼的碰見了暖暖姐,於是,唉……發生了很多事,不過我都只是耳聞。後來就成了這樣。……”
秦暖聽着蘇暢的話。有些事是她早就知道的。有些事卻是她第一次聽說。被她忘記的往事在蘇暢的話語中漸漸明朗,可是卻又陷入了一層層迷霧中。
原來生活對她來說不是一出八點檔的狗血劇,分明是深夜才播出的血腥懸疑劇。
秦暖等着腳上的劇痛緩和,這才慢慢開口:“別說了。我聽着累得慌。”
蘇暢鬆了一大口氣:“是啊。我也不愛提起。只是今天看見我哥這麼高興,怕暖暖姐討厭他纔不得不提一下。暖暖姐,其實說實在的以前的事都過去吧。我哥真的得到了教訓了。他這幾年絕對過得不痛快。他能回來,你就給他一次機會吧。哪怕贖罪的機會也行。”
“不然暖暖姐不原諒他,他也許就這麼廢下去,吊兒郎當的,天天這個女人,那個女人沒個定性。他早晚會死在自己手上的。”蘇暢嘆了一口氣。
秦暖不吭聲。
蘇暢回過神來笑了笑,連忙說:“哎哎,暖暖姐,快吃吧。不然都涼了。”
兩人用完早餐。秦暖不得不承認,蘇悅的手藝的確很好。不知不覺她竟然吃了兩碗的小米粥稀飯。
過了一會客廳的門打開。蘇悅走了進來。他額上有汗水,身上也似乎被清晨的露水打溼。應該是趁着這段時間去跑步鍛鍊了。
秦暖看了他一眼,起身離開餐桌:“我回去了。”
蘇悅拿了車鑰匙,星眸中帶着笑:“我送你。”
秦暖急於離開這裡匆匆往外走去。她走出別墅,一回頭卻看見蘇悅不緊不慢地跟上來。
清晨的小道上沒有什麼人,兩旁松柏蔥翠,初秋清晨的空氣格外清新沁涼。兩人一前一後走着,時不時有鳥兒鳴叫,更顯得這裡空幽寧靜。
秦暖腳上有傷走得不快,蘇悅於是慢慢地走到了她的身邊。
“暖暖,我送你回去吧。”他開口。車鑰匙在他手中嘩啦啦地轉着。
秦暖停下腳步,看着他白襯衫,牛仔褲,一副休閒打扮。她不知怎麼的氣就不打一處來。
她冷笑:“蘇悅,你爲什麼不告訴我你媽的事?是厲漠年做的吧?他整垮你,你媽媽因爲你出事才氣得心臟病發作,是嗎?”
“所以你才把我丟下,一個人跑到國外去了是嗎?……”
蘇悅愣了下,半晌,他神色很淡,避開她的眼睛:“都過去了。不提了。”
秦暖氣得一把包狠狠砸在他身上,一邊砸一邊罵:“是!不提了!你高興了就說,不高興就不說。怎麼能不提?要是不提從前你就不該回來!你回來幹嘛?我好好的都忘了,你還回來幹嘛?蘇悅,你恨死你了!你以後永遠不要在我面前出現!……”
“蘇悅你就是個王八蛋!你回來幹嘛?你給我滾回去……”
蘇悅一動不動靜靜站在她面前讓她打着。漸漸的,秦暖眼中都是淚水,止都止不住。終於她打累了,丟了包捂住臉哭了起來。
溫暖的懷抱擁來,蘇悅緊緊摟住她,低低道:“暖暖,你打我吧。我錯了,我錯了。暖暖……我的暖暖,我不該丟下你,可是我沒辦法帶你走……因爲我沒辦法原諒我自己……”
秦暖在他懷中哭了一會,猛地推開他,一瘸一拐下了山。
……
一連兩天,秦暖都躲在家裡。膝蓋上的傷口好了些。林醫生每天都過來給她換藥。他提起那事。秦暖撐起精神和他去了一趟醫院。
核磁共振的結果還可以。沒有發現什麼出血點。林醫生鬆了一大口氣:“沒事就好。也許厲太太你是神經性的頭痛。”
秦暖看不懂的數據值,半晌才問:“林醫生,我的記憶有可能恢復嗎?”
林醫生搖頭:“這可不一定。人的腦部結構是比較複雜的。萬一哪天想起來也是有可能的。但是以厲太太腦部受過的損傷情況來看,想要完全恢復記憶機率是不大的。”
他說完又試探地問:“怎麼?厲太太有回憶方面的困擾嗎?”
秦暖苦笑:“沒什麼,只是有時候會做夢想起一些小事,但是拼湊不起來。”
她的記憶太過凌亂,就像是被強行關進了黑盒裡面,隻言片語在夢中泄露,可是真正的真相到底是什麼她一點都想不起來。
她想不起自己和蘇悅還有厲漠年的糾葛。就像是一副大大的拼圖,所有的事情都拼出來了,唯有中間一塊缺失了一大片。
她不明白自己爲什麼會對蘇悅討厭不起來,也不明白自己對厲漠年到底是怎麼樣的感情多一點。
她,陷入了一個死循環中。
林醫生聽了,笑了笑,隨手寫下一個名字和電話號碼:“這是我一位同窗好友,他主修是心理學。他似乎最近也在研究催眠術,聽說效果還不錯。厲太太如果有興趣可以去諮詢一下。以前的記憶閃現也許是因爲最近壓力太大了的緣故。放鬆壓力也許會有收穫的。”
秦暖看了看紙片,禮貌收下。
她不是不信這催眠術,只是自己也知道恢復記憶的希望太過渺茫。厲漠年曾經爲她請過一位很有名的美國心理醫生,她當年也問過他同樣的問題,回答依舊和林醫生的差不多。
記憶,記憶……她真的是一輩子都想不起五六年前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嗎?
秦暖沮喪出了醫院。
高晟來接。他今天顯得分外喜氣洋洋,等秦暖一坐上車就按耐不住彙報:“太太,正好厲總回來了,我們一起去接他吧。”
“啊?!”秦暖遲鈍地擡頭。
高晟已經一腳踩上油門呼嘯着向機場奔去。
到了機場,秦暖和高晟站在一起等着。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她覺得今天接機的人特別多。
高晟一邊看手錶,一邊嘮嘮叨叨:“不知道飛機會不會晚點。不過現在白天,天氣狀況也良好,應該不會晚點。……”
秦暖被人羣推來擠去,聽着他的嘮叨忍不住開口:“阿晟啊。我發現你一刻都離不開你的厲總。”
高晟朝着裡面張望,聞言頭也不回地回答:“哎,只是厲總出差了,公司一堆的事等着他回來呢。”
秦暖朝他背後翻了翻白眼:“阿晟,我怎麼覺得你比我還盼着他回來啊。”
高晟這個時候纔回過味來。他連忙回頭擺着手,神情都是忐忑:“哎哎,太太不要誤會啊。我不是gay啊,我不是gay啊!我對厲總沒有……沒有那個意思!”
他說得大聲,旁邊的人都古古怪怪地看了過來。秦暖也噗嗤笑出聲。
高晟看見秦暖帶笑的眼睛,忍不住笑了:“太太真會開我的玩笑。”
秦暖笑了笑,心中卻落寞嘆了一口氣。比對厲漠年的忠心和熱情,她竟然還比不過高晟。
正在這時,航班到了。裡面的人陸陸續續走了出來。秦暖也忍不住張望起來。終於她看見厲漠年走了出來。他一隻手搭着西裝外套,一隻手搭在行李箱上推着走了出來。他西裝筆挺,不像是坐了十幾個小時的越洋航班的頹廢樣,精神熠熠,顧盼生姿。
他人很高,氣質清冷矜貴,一下子和一同走出來的旅客有了天壤之別。用鶴立雞羣四個字來形容一點都不誇張。
他身邊還有幾位美國客人,他用流利的英文和他們說着什麼。
高晟連忙招手迎上前。秦暖看見幾日沒見熟悉的俊顏,忽然一下子不知是該招手還是該躲着。正當她猶豫不決的時候身邊的人潮忽然動了起來。
幾個剛纔還一起等着接人的人忽然從揹包裡面掏出話筒,一旁還有人扛來攝像機蜂擁向厲漠年涌去。
“厲總,厲總,聽說厲氏集團已經接下城際綠洲項目,您對這個項目有什麼打算嗎?”
“厲總,聽說您這一次去美國是和美國最著名的環保設計大師,羅素曼先生徵詢合作是嗎?結果怎麼樣?
“厲總,這麼大一個項目,您有什麼規劃嗎?……”
“……”
人潮不停地往前擠,擠得水榭不通。高晟已經擠到了厲漠年的跟前,替他擋着這些不知從哪裡鑽出來的記者們。
秦暖被人潮一帶,腳下一個踉蹌差點跌倒。身邊的人看見這裡騷.動也議論紛紛。
“那位就是厲氏的ceo厲漠年啊!真的是很年輕!”
“是啊,看樣子三十出頭吧。這麼年輕就掌管着百億的資產,聽說將來厲氏還要在全球擴展呢。”
“這是肯定的吧?這種大公司肯定越做越大。”
“好羨慕啊!又長得一表人才,嘖嘖,好有型!”
秦暖夾在人羣中央,尷尬地掙脫不開。眼看着厲漠年一羣人在機場保安的護送下往外走去。她終於死心地停下腳步。
她苦笑。
他那麼閃光耀眼,人羣中一眼看去就與衆不同。而自己……終究要自慚形穢的吧?
人潮還在不斷地往前涌去,她慢慢往回走。忽然身後傳來嘈雜聲,似乎還傳來高晟焦急的呼喚聲。秦暖一回頭,只覺得人潮似乎又朝着自己蜂擁過來。
她詫異。還沒等她回過神,人羣分開一條道。
厲漠年撥開人羣直直向她走來。秦暖有些懵,四周一雙雙眼睛都盯着她看。可是他們眼睛再明亮都不如他那一雙深沉的眼眸。
直直地盯着她,像是要透入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