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廊下睡了一夜,宮女也很不好受,此時說話的聲音更是沒有溫度。但這句話,聽在唐元瑤耳中,卻如同天籟一般。
她一下子軟倒在地上,緩緩將兩腿伸展開,用手使勁捶着腿。
昨日兩腿還能感覺出痠麻脹痛,此時卻一點感覺也沒有了。兩腿好像都不是自己的一樣,麻木之極。過了好半晌,腿腳纔有了反應。
她勉強撐起身子,拖着腳慢慢朝着國子監的門口走去。
在門口,她大哥唐鼎正在焦急的張望着:“都過了卯時,怎麼還沒出來?”元寶勸着他:“大少爺別急,國子監那麼大,出來也要走上一段時間。”
新月手裡拿着一件披風,恨不得生上一對千里眼,看看裡面究竟是個什麼情形。
唐元瑤一瘸一拐的身影出現在衆人的視線時,唐鼎恨不得飛奔進去將她抱出來。元寶緊緊的抱着他的腰,道:“大少爺千萬別衝動,你忘了昨日宮中怎麼說的了?”
昨日午後,皇上將父親叫進宮去責罵一頓,隨後宮中長樂宮也傳出了訓斥的懿旨。宣旨的內侍在臨走時說,到了時辰,唐元瑤必須自己走出國子監,這場責罰纔算是過去了。
“放手!我知道了。”
看着妹妹眼下的這個慘狀,唐鼎雙目赤紅。對皇上他不敢有任何意見,便將她害到如今境地的端成郡主牢牢記在了心裡。
“大哥。”
看見在門口焦急等待的衆人,唐元瑤露出一個虛弱的笑容,心神一放鬆,眼看就要搖搖欲墜。
新月忙道:“姑娘,還有幾步,你一定要堅持住!宮裡的人說了,必須你自己走出這個門口,纔算數。”
唐元瑤已經開始眼冒金星,聽到她這樣說,不得不強撐着走到門前。
看着她搖搖欲墜的身形,守在門口的幾人生怕她一個不好倒在了門裡,就前功盡棄。俱都神情緊張的望着她的步子,連大氣都不敢喘。
她這短短几步,彷彿耗盡了這一生的力氣。
終於,她捱到了門檻邊上,倒在了唐鼎伸出來的手中。
“妹子,妹子!”
唐鼎着急的大叫,臉色整個都變了。在這個秋日的凌晨,竟然急出了一頭一臉的汗。元寶還從來沒有看見過,自家少爺如此緊張的模樣,整個臉都變了形。
新月將手中拿着的披風裹到唐元瑤的身上,語氣緊張的問道:“少爺,我們是直接回府,還是去醫館?”
唐鼎看着自家妹子暈過去的小臉,咬咬牙道:“去醫館。”
昨日家裡剛被宮中訓斥過,父親和繼母都正在氣頭上。妹子這邊剛受完罰,這時回去,還不知道會被怎麼對待。
妹子虛脫到昏迷,先去醫館診治。有什麼事,他這個做大哥的來扛就好。
一行人形色匆匆地上了車,趕往離得最近的醫館。
複選的風波,暫且告一段落。
因爲這場變故,直接或間接地,影響着他們幾人的未來。命運的齒輪緩緩轉動,將會走向何方,在這局中的少年男女們,此刻並不知曉。
接下來,入選的學子們,由太常寺派出了教坊使統一教習,端門外那塊寬闊的廣場,成了他們演練的地方。
少年學子們的演練,一時間成了京中的一道風景。
百官們在散朝之時,都會駐足多看兩眼。這些在京中所有學堂中層層選拔出來的,稱得上是京中少年傑出的代表。
有自家子弟在其中的,一張老臉上,更是充滿了濃濃的自豪感。
就像方穆,每次他都會停留半晌。只因爲方梓泉就在隊伍的前列,他的優秀,在這個年紀就已經嶄露頭角。
方府,翠微院。
“姑娘,大太太請您過去一趟。”芳馨打了簾子進來回稟。
芳馨已經正式成爲方錦書身邊的大丫鬟,和半個月前的落魄狼狽相比,此時的她進退有據,行止有禮,半點看不出之前的模樣。
她有一手好針線,自打她到了方錦書身邊,一應荷包、香囊、絡子、扇墜子和普通衣物的縫補,她都全包了下來。
芳馨感激方錦書的收留,分外珍惜這樣的時光,一刻也閒不下來。手上隨時都做着活計,閒的時候就拿着針線。
方錦書經常笑眯眯的看着她忙活,感慨自己收了一個全能丫鬟,恨不得將她房裡的活全都給包了。
不過,她心頭明白,芳馨只有這樣忙碌,心頭纔會有安全感,才能找到自己的位置,便由着她去了。
聽到芳馨的稟報,方錦書放下手中的遊記。略微整理了鬢髮,由芳馨爲她繫上披風,便朝着明玉院而去。
“母親,您找我?”
司嵐笙感慨的看着眼前如花骨朵一般鮮嫩的女兒,道:“宗正寺遣人來說了,欽天監已經擇了這個月二十六號爲吉日。”
“在這之前,你需要齋戒沐浴七日,宮中會派出嬤嬤來教習。”
說罷,司嵐笙伸手將她攬入自己懷中,無言的讓方錦書靠着自己。
這個嬌嬌小小的女兒,捧着手心裡百般呵護的愛女,受到的劫難,卻比京中那些閨閣少女都要多。
眼看着,她就要脫離自己的懷抱,獨自去那淨衣庵住上一年。
就連她自己,也只在做法事時,纔會去庵堂、佛寺暫且居住幾日。那還是以香客的身份,隨身帶着丫鬟僕婦伺候着。
而自己女兒,卻是去爲先皇太后祈福,什麼都要自己動手。
每每想到這裡,司嵐笙就暗自傷懷。
方錦書默默的靠在她溫暖的懷裡,感受着她的情緒。在前世,母親也是這般疼愛她。可惜到了最後,仍然抗不住家族的壓力,只得讓她嫁給了太子。
“母親放心,女兒有手有腳的,淨衣庵的生活難不倒我。”
司嵐笙按了按眼角,勉強浮起一個微笑道:“書兒,母親是不是很沒用,還要你來安慰我。”
“母親能輔佐父親,怎會沒用?”方錦書抱緊了她,道:“女兒知道母親捨不得我,我也捨不得母親。”
“女兒向您保證,從淨衣庵回來,絕對不會少了半根頭髮絲。”說着,她豎起手指,嚴肅的保證。
司嵐笙被她逗得笑了起來,道:“好,這可是你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