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華燈初上。
蔣郎中回到自己府中,滿面得意之色:“來!給我整治一桌菜來,我要好好喝上幾盅。”
“老爺回來了?先把官袍換了,妾身這就讓人去整治。”蔣太太是個小門小戶的女子,一向都將他伺候得周到妥帖。
待酒水上來之後,蔣郎中愜意地呷了一口酒,志得意滿道:“你不知道,今兒那權墨冼,終於被我搶了功,哈哈!”
蔣太太替他拿着衣袍,附和道:“老爺,那是個沒什麼根基的,拿什麼和你爭高下,沒得擡高了他的身份。”
“話也不能這麼說,他根基雖弱,畢竟有公主撐腰。”蔣郎中得意洋洋,道:“他卻是想岔了,做官還是要走正途,別整這些歪門邪道!”
他口中雖這樣說,心頭不知有多妒忌權墨冼能得到寶昌公主的青睞。
“公主?”蔣太太手一顫,擔憂道:“老爺,你說那姓權的會不會惱羞成怒,到公主殿下那裡去告狀?”
她沒見過什麼世面,交際圈也只限於普通官吏的女眷。皇家公主對她而言,既神秘、又神聖不可侵犯。
蔣郎中得意地笑了笑,道:“你們婦人家,就是頭髮長見識短。公主殿下要怪罪,也不會怪罪到我的頭上。就算是公主,也不敢公然爲難朝廷命官。”
歷朝歷代,後宮不得干政,這都是鐵律。
寶昌公主失寵的痕跡明顯,遷陽王謀逆身死,太子戴罪立功遠走棣州賑災。沒了撐腰的人,她怎樣囂張,也該知道收斂。
“何況,”蔣郎中晃了晃茶杯,道:“依權墨冼的脾性,他未必會去找公主求助。”
“這是爲何?”蔣太太不理解,爲何權墨冼會放着寶昌公主這樣的大樹不靠。
蔣郎中品了一口茶,道:“他這個人,頗有幾分傲骨在。”就算是對手,他也不得不承認,權墨冼此人確有不凡之處。
權墨冼和寶昌公主,這滿城傳得沸沸揚揚的桃色緋聞,他也在暗中添油加醋。但是,他其實在心頭並不相信。
最瞭解你的人不是朋友,而是敵人。
這句話實在是不錯。
就像蔣郎中所想,這件事,權墨冼根本沒有去求助寶昌公主的意思。
利用寶昌公主打開財路、鞏固根基是一回事,這就當她提前支付的利息。但在刑部衙門裡發生的事,乃是男人與男人的較量,權墨冼要憑藉自己的能力解決。
想從他的手裡把功勞搶走?
誰也不行。
其實,在刑部,這樣的事情也不是頭一次發生了。
很多時候,他都並不計較。
只要沉冤得雪,真兇得以伏誅,卷宗上寫誰的名字,權墨冼不是那麼看重。
他來刑部,並不是爲了爭權奪利,更不是爲了自己贏得名聲。他只想要盡最大的能力,幫助那些在底層被冤枉、被欺壓的百姓。
但這次的事情,卻不一樣。
這是方錦書託付給他的事情,他不想令她失望。不想讓她看見,他連到手的功勞也保不住,如此無能。
雖然權墨冼在心頭也明白,方錦書不會因爲這件事而看輕了他。
但在她的面前,他怎能示弱?
“木川,”權墨冼吩咐:“明兒一早,你就將這封信替我送去鞏家,親手交給鞏大少爺。”
木川應聲而下,書房裡再次陷入安靜,唯有燭火在靜靜燃燒着。
權墨冼坐在椅子上,凝眉沉思。
洪家的事,發生得實在是太快了些!他上午纔將洪自良帶回刑部,傍晚宮裡就傳出來允司農寺卿告老還鄉的消息。
這其中,定然有什麼蹊蹺,是他所不知道的。
他抽絲剝繭的想了一遍,在用筆在紙上塗塗畫畫。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手中的筆一頓,在紙上留下一個碩大的墨點。
被廢的汝陽王、司農寺卿、肖太后、慶隆帝!
他們之間的關係,比他所能想到的更爲複雜、隱秘。
難道?
權墨冼用手揉了揉眉心,腦中的想法卻越發清晰起來,洪家所藏着的秘密觸手可及。
而且,他隱隱感到,這背後一定在醞釀着一個驚天大陰謀!
“劉叔。”他走出書房,到了院裡。
正在練功的的劉管家聽到他的聲音,停了打到一半的拳法,轉身問道:“公子,何事?”
“我有預感,洪家將撤離京城。”權墨冼道:“劉叔遣幾個人去盯着,有何不同的動靜,就來稟我。”
“公子認爲,會有何異常?”
權墨冼微作沉吟,道:“我覺得,在洪家的下人裡,會有人離開。而這些人的身份背景,或許沒有那麼簡單。”
如果真如同他想的那樣,洪家對汝陽王將再無利用價值。
司農寺卿在這個節骨眼上告老還鄉,明顯就是要脫離洛陽城這個是非之地。只是,這個決定,來得未免太突兀了些。
既然事情發生得突然,洪家想必也沒有準備好。在這個時候,洪府中若真有汝陽王的人,他們就一定會離開,將這樣的變故通風報信。
唯有一點,權墨冼沒有想通:汝陽王已被圈禁,如何還有這樣大的能力,興風作浪?
慶隆帝並非平庸的帝王,他手下的影衛更非等閒之輩。
這一點,在聖壽上,將刺客輕鬆拿下,就能看出慶隆帝早有準備。
不過,自己手頭上掌握的線索實在太少,大多都是推測而已。事情的真相究竟如何,眼下來判斷,實在是過早了些。
權墨冼搖搖頭,不再深想。讓劉管家去盯着洪家的人,只是他的一種防患於未然的習慣。
翌日一早,刑部衙門。
蔣郎中春風滿面,一路上不斷與同僚點頭示意,腳上有風的來到他自己的簽押房中。
“來,把洪大公子給我請上來。”洪家不再是司農寺卿,他對待這位洪家大公子,也不用再那麼客氣。
今日,他勢必將此案審個水落石出。
下屬領命而去,蔣郎中坐在書案後翻着從通倉調閱來的卷宗,心頭暗笑:“權墨冼啊權墨冼,你這番功夫做得很足,倒是省了我不少功夫。”
能撿個落地桃子,這實在是讓人高興的事情。
只是,他遣人去帶洪自良的人還未回來,卻發生一件他意想不到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