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孰玉想得清楚,與其讓女兒們出嫁後吃虧,不如早早歷練起來。
如今就算是傷了心,就算是應對不力,也有父母替她們撐腰,收拾爛攤子。等真嫁出去之後,遇到類似的事情,她們纔不會慌亂失神,做出錯誤的決定。
尤其是對方錦暉來說,越發緊急,必須做好最壞的打算。若是鞏家的親事不成,又尋不到合適的人家,她只有進宮大選。
不是方孰玉自誇,以長女的品貌才學,極有可能會留在宮中成爲後宮嬪妃之一。到了那時,連見一面孃家人都不行,一切只有靠她自己。
司嵐笙面色不忍,自己的暉兒也不過才十三歲,就要面對這些事情。但她隱約明白了丈夫的想法,吩咐道:“去看看廚房裡有什麼粥溫着,再拿幾碟子點心。”
處理這件事顯然不易,需要耗費心神,先墊墊肚子也是好的。
紅霞領命而去,方梓泉辭別了父母姐妹回房。
不多時,紅霞領着小丫鬟提着食盒進屋,將幾碗溫度合適的粳米粥端了上來,還有茯苓糕、米糕、紅豆糕等各一碟。
但方錦暉卻沒有胃口,她知道方錦佩後來又鬧過一場後,心中更是鬱鬱不樂。
鞏文覺的熱切表白,他發乎情止於禮的舉止,對她的尊重,已經印入她的心間。原本以爲覓得一生的良人,卻平地起波瀾,眼看着是不能了。
她的情緒沒有崩潰失控,已是得益於她接受的良好教育。但這個時候,又如何能吃得下東西?
方錦書輕聲勸道:“大姐姐,就算不爲你自己,爲了父母你也該用一些。”
梅影堂的晚宴不錯,但在這樣的場合想吃飽那是不可能的,再加上心頭有事,不過草草吃了幾口。路上馬車衆多,走得緩慢,到這會已經距離晚宴結束過了足足一個多時辰,怎麼可能不餓?
聞言,方錦暉擡眼看了父母一樣,看到他們眼中擔憂的眼神,拿着勺子慢慢吃了幾口。用了小半碗粥,一塊茯苓糕便停了筷子。
幾人心頭都壓着事,沒什麼胃口。司嵐笙讓人將剩下的糕點殘粥都收了下去,溫言道:“暉兒你別憂心,母親一定替你做主。”
她將屬於鞏文覺的那塊合壁環玉佩從懷裡拿出來,道:“佩姐兒做下的好事,明日我就備了禮去拜訪鞏太太,物歸原主。”
之前在梅影堂時,因人多眼雜,鞏太太並沒有接過這塊玉佩。只要她不接,就不能證明是鞏文覺之物,這件事還有着那麼一丁點的轉圜餘地。
看到這枚玉佩,方錦暉的眼睛先是一亮,接着便黯淡下來。她自然認得這是鞏文覺的貼身之物,然而此時跟她又有什麼關係呢?
過了片刻,尤氏扶着龐氏,身後跟着婆子丫鬟伺候着,進了明玉院。
“佩兒!”尤氏看見昏迷着躺在軟榻上的方錦佩,大吃一驚。她再怎麼沒心沒肺,方錦佩總是她身上掉下來的肉,見她這等情形,自然是着緊的。
龐氏眼神一凌,如刀一般看向司嵐笙,冷冷發問道:“這是怎麼回事?我好好的佩丫頭,跟着你們出了一趟門,怎地就這般模樣了?”
她感念方孰玉替她開導方孰仁,才能順利娶了親。但這時見到方錦佩昏迷,她又豎起了渾身的刺。
“二嬸不必着急,先聽我把話說完。”司嵐笙道。
龐氏還要再說,方孰玉將茶杯往桌上重重一放,面色不愉。龐氏如今對他有些懼怕,只得冷哼一聲,坐在椅子上道:“我倒要看看,你有什麼可說。”
“母親,”方錦書道:“這件事是女兒親見,不如讓女兒與二叔祖母和大堂嫂分說一二?”
司嵐笙點了點頭,道:“好,就由書兒來說。”
“事情的經過,是這樣的……”方錦書花了一刻鐘的功夫,從方錦佩要去更衣時說起,一直說到她在馬車時說過的話。至於在冰面上被她逼得摔了一跤,她便一句話略過。
待她說完,司嵐笙補充了鞏太太臨走時,方錦佩大鬧一場的情形,道:“那裡人多,佩姐兒一門心思要巴上鞏家公子,我只好讓人將她擊暈。”
兩人說完,龐氏、尤氏都不知該作何反應。這件事,擺明了是方錦佩自己作死,想要算計鞏家這門親事。
尤氏在心頭哀嘆,像她這麼聰明的人,怎麼就生出了這麼一個愚蠢的女兒。鞏家可是三品大員,手握實權的戶部尚書家,鞏文覺作爲嫡長孫,他的妻子必須得門當戶對。
以方錦暉的身份,嫁入鞏家尚能稱得上是高嫁,但好歹是五品翰林的嫡長女。不是她看不起自己女兒,是嫡女又如何,這門第相差實在太遠。
就算方錦暉和鞏文覺的婚事告吹,怎麼輪,也輪不到方錦佩身上。哪怕當時在聽雪軒時方錦佩如了願,被一衆夫人撞見那等場面,她也頂多做一個妾室而已。而用這等手段進了鞏家的門,她又會有什麼好日子過。
龐氏的想法,其實和尤氏差不多。她好歹也是七品京官的女兒,對門第的理解比尤氏更加深刻。但方錦佩總歸是她自己的孫女,她得護着。
“這都是你們說的一面之詞。”龐氏冷着臉道:“誰知道,是不是你們串通好了冤枉佩丫頭?”
方孰玉沉聲道:“冤枉?敢問冤枉她於我們有何好處?二嬸,我反希望着,這一切都沒有發生過。要知道,她闖出來的禍,受害的是我的暉丫頭。”
“弟妹,”方孰玉的目光冷冷地看向尤氏,道:“我如今只想知道,這件事和你有沒有干係?”方錦佩自己一個人,顯然做不成這樣的事,她的身後有他人謀劃的影子。
尤氏吃了一驚,慌忙擺手道:“我?我什麼都不知道。”
她的神情不似做僞,方孰玉再看向龐氏。就算是長輩,他也必須冒犯了。不先弄清楚她們有沒有參與,就無法繼續追查。
龐氏憤怒道:“怎麼?你竟然懷疑我!”
方孰玉收回目光,道:“不是我要懷疑二嬸,實在是這件事好似預謀已久。二嬸,我想知道,佩丫頭是什麼時候對你說,想去賞雪文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