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吃完一塊豌豆黃,新房的門就被推了開來。
出現在門後的,是一張嬌美如花的面龐,身姿如水蛇一般柔軟,正是崔晟的妾室嬌兒。在她身後,跟着一個端着托盤的丫鬟。
“可算是見到妹妹了!”嬌兒手裡捏着帕子,一聲嬌笑,道:“早就聽說過妹妹的美名,今兒一見,果然是名不虛傳。怪不得,我們爺被迷得魂都沒了。”
這話說的,什麼叫早就聽說過?方慕笛之前還在閨中,這麼說不是明擺着說她不知檢點,勾引崔晟嗎?
來者不善,嫣紅擔心地看了方慕笛一眼。
幸好對這樣的情形,司嵐笙一早就提點過方慕笛,當下她只裝作沒聽懂,微微一笑並不搭話。只要不是崔晟嫡妻親來,這些妾室論地位都比她低,她儘可不理會。
嬌兒討了個沒趣,在心底啐了一口,腹誹道:“不過是個勾引爺們的小浪蹄子,這會倒拿喬起來了。”
她示意丫鬟將托盤放在桌上,親手端起銀盞遞過來,嬌笑道:“妹妹想必也餓了吧,這盅燕窩可是姐姐一早就起來熬的。”
嫣紅上前接了過來,方慕笛笑道:“多謝姐姐關心,我還不餓。”
“不餓也嚐嚐,總是我的一番心意。”嬌兒道:“莫非,妹妹這是看不起姐姐?”
方慕笛推拒道:“姐姐言重了。姐姐親手熬製的燕窩粥,妹妹可不敢託大了。”她心頭謹記着不食用侯府任何食物的囑咐,用言辭推卻着。
嬌兒又勸,她再拒絕。這一來二去的,嬌兒便黑了臉。
“哎呀,我說這是怎麼了?”芸娘從門外進來,瞥了一眼桌上放着沒動過的燕窩粥,不動聲色地捏了捏手中羅帕,笑道:“妾身拜見鄉君。”
說着,芸娘盈盈的見了禮,道:“鄉君初來乍到,恐是不慣。嬌兒你就別勉強了,既然鄉君不給這個面子,這碗燕窩粥不如給了我?”
她瞧了瞧銀盞中的粥,笑道:“這可是上好的血燕,可別浪費了。”
方慕笛默然不語,眼前的兩個女子,顯得都不是什麼省油的燈。好在她有個鄉君的身份,任她們怎麼說,她就是不喝,能拿她怎樣?
芸娘說罷,自顧自坐下,拿起湯勺小口小口地喝起這盞燕窩來。
這時,從門外進來一個管事媳婦,她手裡端着一碗粥,神情中帶着幾分不屑,道:“侯夫人命我來看看笛姨娘,這是夫人賞下的。”
方慕笛起身道了謝,嫣紅上前接過了粥碗,退到一側。
芸娘笑道:“喲,鄉君果然就是不一般。想想我們進門的時候,侯夫人連問都沒有問過一句。”
嬌兒黑着臉坐在那裡,聽芸娘這麼說,眼中冒出嫉妒的火光,出言擠兌道:“侯夫人是一番好意,還不知道鄉君會不會領受?”
“長者賜,不敢辭。”芸娘掩口笑了起來,道:“鄉君看不起我們兩人,難道連侯夫人都不放在眼中了?”
那管事媳婦袖着手,道:“侯夫人說了,先苦後甜。這碗粥,是用黃蓮熬製,吩咐我看着鄉君喝下,方回去覆命。”
黃蓮粥?
看來崔晟的母親,對方慕笛極爲不喜。
這也難怪,自打方慕笛出現後,崔晟做下的事一件比一件驚世駭俗。往日崔晟也會時不時的鬧出事來,但不會在一個人身上糾纏這麼久。
這事實,闔府皆知,方慕笛還沒進門,就憑空惹下了不少怨恨。對她的這些不滿,最終都到了侯夫人的耳朵裡。
再加上崔晟用平妻之禮娶她進門,婚後她回鄉君府居住這等等因素加到一起,都令侯夫人對這個未曾謀面的人充滿了厭惡。
明日方慕笛就要回去鄉君府,侯夫人此時命人端來一碗黃蓮粥,正是要給她一個下馬威。
管事媳婦此言一出,房中的人都拿眼盯着方慕笛。侯夫人的賞,難道她真敢拒絕?
方慕笛心頭髮苦,話都說得這般明白,她若是不喝,恐怕轉眼間就會傳出鄉君目無尊長,狂妄自大的話來。
“給我。”她輕聲道。
“姑娘。”嫣紅眼中盡是擔心。
方慕笛輕輕搖頭,朝她伸出了手。事已至此,不管這黃蓮粥是真是假,她也只能捏着鼻子喝下去。
既是侯夫人命人送來,總不會要了自己的性命。
粥甫一入口,方慕笛就差點吐出來。這,實在是太苦了些,還夾雜着一股子腥味!與其說是黃蓮粥,不如說是黃蓮水更恰當,比她曾經喝過的藥都要苦上百倍,難以下嚥。
但有嬌兒和芸娘虎視眈眈地盯着,她壓抑住了要吐出來的衝動,勉力喝了下去。
“謝過侯夫人賞賜,餘下的容我慢慢喝完。”方慕笛道。
那管事媳婦搖頭,道:“還請鄉君見諒,婢子不敢違背侯夫人命令。”
方慕笛白了臉,喝了第一口,她敢肯定這粥裡不止是有黃蓮這麼簡單。侯夫人或許只是想讓她知趣,但這碗粥從廚房到這裡,可動手腳的地方實在是太多了。
她用絲帕擦了擦嘴,默然不語,心頭暗自思忖着對策。
就在此時,門外響起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她之前見過一面的初雪出現在眼前。她的額頭滲出了汗水,顯然方纔走的很急。在她身後,還跟着一個面容嚴肅的嬤嬤。
嬌兒和芸娘一驚,忙起身道:“見過唐嬤嬤。”
唐嬤嬤耷拉着眼皮,連半個眼風都沒有給她們,沉聲道:“師太命我來給鄉君送賀禮。你們在這裡做什麼?還不快退下。”
兩人應了,腳下卻遲遲不動。尤其是芸娘,那碗黃蓮粥費了她多少的周折功夫,沒看見方慕笛都給喝了,她怎麼甘心。
那管事媳婦道:“婢子奉了侯夫人的命,前來賞粥。”
唐嬤嬤瞥了她一眼,道:“既然已經送到,你可以走了。”靜和是歸誠候嫡親的妹妹,唐嬤嬤的資歷高,侯夫人身邊的管事媳婦還不被她放在眼底。
幾人只得訕訕退下,初雪忙關了房門,走到方慕笛跟前蹲身道:“婢子來遲,還請主子恕罪。”她是崔晟派到方慕笛身邊的人,但今日卻被人絆住了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