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下的婚事原本不錯,”溫氏道:“男方是個家世清白的童生,就等着舊年的秋闈下場鄉試。功課爲人都不錯,鄰里老師都誇,家中人口也簡單。”
“婉素嫁過去,就等着做舉人娘子了。哪裡知道,天有不測風雲。他在去鄉試的途中,遇到一名醉漢策馬狂奔,躲閃不及竟然被撞了個滿懷,當場就要不好了。”
“什麼?”方老夫人心頭一驚,問道:“這光天化日之下,縱馬傷人,是誰這麼囂張?”
這件事,總歸不是什麼好消息,陳家在來往的信件中並未提及。
溫氏嘆了口氣,道:“那醉漢眼看傷了人,便不顧而去。跟着他的書童也顧不得那許多,只能先緊着救人。”
“大舅母,你說這事,真是一個慘啊。高高興興地將兒子送走,滿心期盼着他能考中舉人。哪裡知道這人站着出去,躺着回來。家中的老太太,當即便氣得吐了血。”
“出了這件事,父親忙尋了大夫過去替他瞧病。但他傷勢嚴重,當晚便去了。”溫氏唏噓道:“人都沒了,婉素的親事自然也就沒了着落,還落了一個命硬的名聲。”
說起來,此事相當無稽。
明明是醉漢害人性命,苦果卻落在了無辜女子的身上。這樁意外,陳婉素還沒過門,怎麼就會命硬剋夫了?
但魏州是個小地方,陳家又是數得着的大戶人家。他們家裡一有了什麼事,就會傳遍街頭巷尾。在說着這些閒話的人,或許本身並沒有什麼惡意,無非是增加一些茶餘飯後的談資。
但衆口鑠金,積毀銷骨,這樣的悠悠衆口,豈是一個閨中待嫁的女兒能擔得起的?
陳婉素想在尋親事,在魏州是很難了。也不怪那些人,試問有兒子的人家,哪個會娶一個有命硬傳聞的媳婦回家。
無奈之下,趁溫氏這次上京,方瑤便將陳婉素託給她,想在京裡替她尋一門親事。
“簡直豈有此理!”方老夫人最是護短,陳婉素也是她的晚輩,讓她如何不怒。“那醉漢呢,找到了嗎?”
溫氏無奈地攤攤手,道:“父親動用關係去查了,最後卻不了了之。聽說,是京裡的權貴。”陳家只是魏州的生意人,還不具備和京中的權貴槓上的能力。
怪只怪,那書生的命不好。
方老夫人沉默下來,莫說是陳家,就是方家此時沒有和權貴抗衡的能力。否則,方慕笛怎麼會要嫁給那個呆霸王做妾?
皇上封了個鄉君,也只不過是對方家的委屈稍作彌補罷了。
“大舅母,母親的意思是正好趕上春闈,婉素的婚事,想託您這邊多費費心。”溫氏的意思很明確了,方瑤顯然還是想將她嫁給讀書人。
方穆作爲禮部侍郎,最清楚每一位學子的情況。
“你家老太太的意思,是要嫁給進士?”方老夫人有些爲難。陳家只是商人,而陳婉素又是庶女。以這樣的身份,就算陪嫁豐厚,也很難嫁給進士做正妻。
畢竟,只要得了舉人功名的,在當地就是有頭有臉的人物了,連地方官也要敬着。就算家境貧寒,官府士紳也會資助進京的盤纏。像權墨冼這樣的特例,畢竟只是少數。
所以已經中了進士的學子,若正值年少尚未娶妻,那都是青年才俊。京中早就有榜下捉婿的傳統,就連朝中官員也會替自家女兒謀劃一二,怎麼輪,也輪不到陳婉素身上。
若方瑤是這個意思,可真是太爲難了。
溫氏忙擺手,道:“哪裡敢肖想進士老爺?母親的意思,只要是童生就行,家境貧寒一些都無所謂,要緊的是人品上佳。”
方老夫人鬆了一口氣,只要童生就好辦多了,京中這許多的書院,總能扒拉出來幾個。
“行,這事我會留意着。”方老夫人想了想,道:“玉哥兒媳婦那邊,我也跟她講講,她在京中認識的夫人多。”
司嵐笙是司家嫡女,自有屬於她自己的交際圈子,且都是官宦之家。若認真論起來,從小在京里長大的她,比方老夫人識得的人更多。
見方老夫人應了,溫氏才鬆了一口氣。這是婆母交給她的任務,萬不能辦砸了。
“相妤這裡,你是個什麼打算?”陳相妤是溫氏的嫡女,在她上頭,還有兩個哥哥,被陳家人捧在手心裡長大。
她才九歲,但既然陳家對陳婉素的婚事都如此謹慎,對陳相妤的就會更加認真對待。
“母親說不急,我只是帶她上京來開開眼界。”溫氏小心斟酌着言辭,生怕方老夫人誤會,道:“我們,都捨不得她遠嫁。打算就在魏州相看婆家,嫁了人也好照顧着。”
陳家就她這麼一個嫡孫女,着緊些也是自然。方老夫人點點頭,道:“那就安心住着,和家裡的姐姐妹妹們都多玩玩。下回,還不曉得什麼時候能見到。”
說着,她又有些傷感起來。
溫氏忙勸道:“大舅母快別這樣,我們至少得住到婉素的婚事給定下了。只要你不嫌我們煩,我們就一直住下去。”
“到時候,您老可別拿笤帚趕我們。”
她說得有趣,方老夫人這才緩和了情緒。
陳家此次上京,除了女眷之外,陳瑞亮還帶了用慣的掌櫃、夥計、小廝等下人。只是這些人就在南市要開張的店鋪那裡安頓下來,並不住進方家。
這次住進來的,有陳瑞亮、溫氏夫妻,他們的嫡長子陳建斌、嫡女陳相妤,以及庶妹妹陳婉素。主子只有五人,隨行伺候的加起來有十來個下人。
方家的宅子不算大,這麼大一家子,安置起來也頗費了司嵐笙一番思量。
最終,就長房一個現成的院落擴了,圈了些花園的景緻進來,再重新佈置了,上下一新。作爲方家媳婦,司嵐笙怎麼着也要讓方瑤的晚輩在這裡住得舒服纔是。
到了晚間,就在慈安堂的院子了擺上了幾桌酒席。男人們一桌,女人一桌,孩子們坐了兩桌,替陳家接風洗塵。
方穆端起酒杯,率先幹了。他也許久沒有見到妹妹,這會見到眉目間有她神韻的晚輩,心情難免有些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