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衛亦馨清清楚楚地記得,在慶隆七年之前,方孰玉一直只是翰林院的五品侍講學士。
爭御前制詔名額這件事,在前世時她雖然沒有過問細節,但也因爲方孰玉而留意過。到底是誰獲得了這兩個名額,她記得不是很清楚,但能肯定的是,絕對沒有方孰玉。
爲了這兩個名額,翰林院裡爭得頭破血流。各種陰謀手段迭出,連讀書人基本的斯文都丟掉了。她記得如此清楚,還因爲定國公朝覲時,用不屑的口吻跟她提起過這件事。
武勳一向被文臣清流所看不起,但這件事卻斯文掃地。衛亦馨還記得,當年定國公提起時,面上快意的神情。
那時她還悄悄鬆了一口氣,慶幸方孰玉沒有參與這場醜陋的爭奪。
可是眼下,他卻獲得了這個寶貴的名額。
這一世,究竟發生了怎樣的變化?這個變故,令衛亦馨隱隱有一種事情脫出控制的危險直覺。
她的眼眸中閃着不明的光芒,拿起一把小巧精緻的金剪,慢慢剪起一張金絲羅帕來。看着絲帕一縷一縷掉落在地上,她捋着腦中的思路。
在前世,她用兩人定情的梅花銀簪,抓住了昭陽公主創造出的機會,讓方孰玉成爲了齊王詹事府上的詹事。
那時,正是齊王和太子鬥得旗鼓相當、局面膠着之際。正因爲有了方孰玉的投奔,齊王纔有了一批堅定的文官擁護,爲他日後登基打下了根基。
在她看來,沒有方孰玉,齊王或許最終能登基,但過程一定會曲折許多。登基後,也很難令那些頑固不化的腐儒們臣服。
所以這一世發現自己重生後,衛亦馨只利用身份的便利,去贏得帝寵。對其他的事情,她連問都沒有問一下,就怕因爲自己這個原本並不存在的人,而讓所有的事情發生了變化,最後影響齊王登基。
然而這變化還是發生了,還是這樣重大的一個事件,就發生在她認爲最關鍵的方孰玉身上。
開什麼玩笑!
衛亦馨看着碎成一地的絲帕,拳頭在不知不覺中捏緊。
她一定會弄清楚這件事情,究竟是因爲她重生後引起的變故,還是另有他人在搗鬼。
無論是誰,只要影響了她原有的計劃,她就絕對不會放過他!
這一世,她不但要活得肆意,享受世間所有的榮華富貴。她還要獨攬大權,不再犯和前世相同的錯誤。
什麼帝王將相,總有一日,她會讓他們都匍匐在她的腳下,成爲她的傀儡。
爲了這個最終目的,她纔在齊王最終登基前一直隱忍着,只爲了不改變歷史原有的軌跡。可是,竟然出了錯?
在這一刻,她改變了原來的決定。就算現在年紀小,她也要把培植心腹班底的計劃提前進行。
但首要解決的,還是先查清方孰玉的這件事。她在心頭懷疑,也許不止是這一件事情發生了變化。
“來人!”
衛亦馨放下手中的金剪,讓侍女進來收拾了這一地狼藉,吩咐:“明兒一早本郡主要進宮一趟,去給我準備好。”
眼下時辰已晚,但對於伺候她的人來說,已經習慣了這樣突然的命令。
翌日一早,衛亦馨的轎子便進了宮。作爲最受帝寵的郡主,她擁有隨時進宮的權利,而這是連齊王都不具備的特權。
和她擁有同樣權利的,只有太子一人而已。而太子這個前世在爭儲中的失敗者,她還不放在心上,只在面上的恭恭敬敬。
“皇太祖母,我來看您來了!”衛亦馨邁着輕快的步子,連蹦帶跳地走進延慶宮裡。
肖太后並不攬權,所以她的延慶宮除了節慶時節顯得有些孤清。還未大選,慶隆帝的後宮妃嬪不多,衆妃在請安時,肖太后又和她們保持着距離,時間久了,衆妃也就不在肖太后身上使勁了。
但衛亦馨卻很清楚,肖太后之所以能這樣淡然,倚仗的卻是慶隆帝對她的一片孝心。
換句話說,只要她願意,就能讓慶隆帝對她言聽計從。
所以,衛亦馨重生後,在肖太后面前使出了百般武藝,討得了她的歡心。
“馨兒來啦?”肖太后笑着問道:“你個猴兒,有些時日沒見到了,今兒怎麼捨得進宮啦?”
衛亦馨拱到她懷裡撒着嬌,甜甜道:“我可想太祖母了。只是前些日子碰見寶淳姐姐,她說我見天地往宮裡跑,不在父王身邊孝順着。”
說着說着,她紅了眼眶,聲音中帶了一絲哭腔,委屈道:“馨兒在宮裡不也是盡孝嗎?她憑什麼這麼說我。對父王,我怎麼就不盡心盡力了?”
“父王最喜歡系的那根元青竹蛺蝶腰帶,還是我親手繡的呢!”
她還不到九歲,剛剛褪去了嬰兒肥的面頰粉嘟嘟的有些透明,皮膚如同剛剝殼的雞蛋一樣,吹彈可破。
這會清澈的大眼裡蓄着淚水,顯得泫然欲泣,看着令人不忍。順着肖太后的話,結結實實地,給寶淳郡主上了一記眼藥。
寶淳郡主是太子的嫡長女,閨名衛亦霖,比衛亦馨年長兩歲。
論身份,她比衛亦馨還要尊貴。因太子得寵,她剛剛出生便受封了寶淳的封號,遙領了淮南道半個州作爲她的湯沐食邑,乃當之無愧的天之驕女。
有了這等身世,又有太子妃傅氏寵着,衛亦霖目下無塵,驕橫跋扈到了極致。而前世的衛亦馨落水身亡,罪魁禍首便是這衛亦霖。
重活了一世,衛亦馨自然不會讓她再得意。她雖然眼下並不想改變太多,但逮着機會便會給衛亦霖添堵。
方纔她哭訴的那番話,衛亦霖也確實說過。
“瞧瞧你這小委屈樣兒。”肖太后心疼地將她摟在懷裡好一陣揉搓,道:“寶淳這丫頭說着玩的,馨兒別放在心上,啊?”
兩個都是她的曾孫女,手心手背都是肉,哪個她都捨不得責備。
說着,肖太后吩咐伺候她的貼身宮女:“我記得昨兒剛入庫的流雲妝花緞顏色不錯,正合適小姑娘穿。去拿幾匹來,給我的馨兒挑挑。”
“太祖母,”衛亦馨破涕爲笑,拉着她的手撒嬌道:“我又不是衝着您的好東西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