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女的生存法則番外4
通往雞鳴驛的官道,由近至遠,因前晚下了雨的緣故,官道上賤踏了好些爛泥污垢,馬車艱難而緩慢地行駛着,當如善乘坐的馬車漸漸被官道旁人多高的枯草遮蔽,大家這才各自道別。
在回王府的路上,如情問身邊的李驍,“剛纔與二姐夫說了些什麼,”
李驍望她一眼,“你覺得,我與李掠能有什麼話可說?”
好直白,好刻薄。
“這回豫郡王府遭此動難,李掠父子功不可沒。”
李驍點頭,“若是以前,我也這麼認爲。可是現在,我卻覺得,嬸子和你那二姐也要負一半責任。”
如情不語,若豫郡王妃和如善能勸阻李掠避開特殊時期再迎趙氏進門,便什麼禍事都不會有了。
忽然肩膀被緊緊握住,如情擡頭,對上李驍溫柔的眼,“所幸,我李驍天生運氣好,娶了你這麼個賢惠的妻子。”
如情笑道:“王爺也覺得我是個好妻子麼?”她瞅着男人含笑的脣角,“既然如此,那王爺可要對我好些哦。”
李驍色眯眯地摸了她胸前一把,“放心,我自會對你好的。”然後在她耳邊輕喃,“今晚吹簫嗯?”
如情一張臉兒立馬紅了起來,輕捶他一下,嬌斥,“沒個正經。”
……
纔剛回到王府,便有下人來報,“王妃,澤雲侯府的林二奶奶和令國公府的徐二夫人,還有英國公的張太夫人和大奶奶來了,丫頭們正在前頭暖閣裡招呼着呢。”
如情擺擺手,“知道了,先好生招呼客人,我換了衣服,等會子便過去。”
進入裡屋來,丫頭正侍候李驍寬衣,換上輕便的袍子,見如情臉色不爽,便問:“若是不喜歡,就不要去了。”
如情白他一眼,“這人生在世,哪都能由着自己的性子?”自從嫁給了這男人,她就知道,該有的應酬交際是少不了的。就算不喜,也得做做樣子。
“爲何不能?你稱病不去,我就不信,她們還敢給你臉子瞧?”活得不耐煩了呀?雖然皇帝着意削番,但他李驍是何許人矣,雖說卸了手頭的差事,可一些朝政大事仍是有他參與好不好?京中好些勳爵子弟,包括文武大臣的起復任命,也有相當一部份是他舉薦的呢。
“我雖不喜歡那徐二夫人,可誰叫她有個喜得聖眷的妹妹?”張太夫人雖然最愛訓人,又愛擺架子,不過有了李驍先前的教訓,她倒不敢在如情面前得瑟。只是張大奶奶是個拎不清的,不過都是同一個圈子混,擡頭不見低頭見,也不好太過冷落。
李驍聳肩,“你不說我還忘了,最近宮裡頭好像是有個姓容的嬪妃受皇兄寵愛。原來與這徐二夫人是姐妹呀?”
如情點頭,“是呀,當今天子的姻親,還是不要得罪了好。”不必去巴接,但也沒必要交惡。這是昔日胡夫子教他們方家兄妹的處世哲學呢。
李驍嗤笑,“按你這麼說,皇帝的姻親多了去,咱們巴結得過來麼?”
如情頓了頓,失笑,“咱們不去招惹就成了。”她腦袋被門擠了才與後宮那羣女人的孃家來往。
最終最折衷的辦法還是,如情換了衣裳出去招呼客人,或多或少受了那徐二夫人些許言語擠兌。如情不免心頭不快。
偏那徐二夫人還在兀自喋喋不休,“……令姐還真可憐呢,養尊處憂了幾年,偏要去那種窮山惡水的地方受一輩子的苦楚。還不是因爲運氣不好,嫁錯了人?若令姐有王妃妹妹一半的福氣,又何至如此?”
林二夫人臉色微變,忍不住瞪了這個孃家二嫂子,真不知該說她什麼好了。
英國公府的張太夫人也微微蹙起了眉頭,卻不動聲色地坐等如情的反應,張大奶奶迷惑地望着如情,又望了徐二夫人,一臉不解。
如情撥着手頭的茶杯,眼皮都不擡一下地道:“我孃家姓方,二夫人孃家姓容,平時也不熟悉,怎麼也輪不到以姐妹相稱的地步吧?”
“……”
如情擡起頭來,望着徐二夫人陡然脹紅的臉,並不理會她,又含笑對另外幾位夫人道:“請稍等一下,我去去就來。”
如情在外頭轉了兩圈後,又重新來到偏廳裡,對徐二夫人輕飄飄地道:“我知道如今容嬪娘娘正得聖眷,容家親戚也多得數不完,可是我仔細想了又想,我方家確實沒有姓容的親戚。二夫人可別亂認親戚哦。剛纔又去問了我母妃,母妃說咱家也沒有姓容的親戚,叫我少亂認親戚呢。”
“你……”徐夫人豁地起身,指着如情一陣怒喝。
如情臉上仍是笑得輕和,但吐出的話卻字字帶着釘子,“哦,瞧我這腦子,真是越來越不好使了。容嬪娘娘如今正得聖眷,親戚也多了起來。雖然我方家與容家八杆子打不着,可難得大家成了姻親,二夫人叫我一聲妹妹,也是當得的。”如情把“姻親”二字嚼得極重。
徐二夫人臉色乍青乍紅,瞪着如情說不出話來,如情話裡的諷刺意味再明顯不過,譏諷她們容家,就算出了個容嬪,但靖王李驍與當今皇帝那可是以兄弟相稱呢,如情也是皇帝正兒八經的弟媳婦,而她,雖然也算得上皇帝的大姨子,但皇帝的姨子們多了去,並且也不那麼明正言順。真要憑關係,憑地位,容家又算得什麼?
林二夫人暗恨這孃家二嫂子的腦殘行徑,真想別開頭不理會她,任她受人奚落諷刺。但到底還有外人在場,也不得不爲徐二夫人打圓場,“王妃說的倒也有道理。這繞來繞去,咱們都還成了親戚了。”
如情望着林二夫人,微微地笑着,“是呀,徐家姐姐這話說得可真妙,咱們既然成了親戚了,這日後可要時常往來纔是。”
林二夫人也跟着笑道:“那是一定的。不過,我聽說王爺要離京,可是真的?”
屋子裡幾雙眼睛都盯着如情,徐二夫人不氣憤了,重新坐下來準備看好戲。
如情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家王爺說我見識少,目光淺,爲怕給他丟臉,所以這纔想帶我到外頭轉幾圈,多開開眼界。”
徐二夫人失聲尖叫,“不是流放麼?”
林二夫人扶額,忍下額頭那根根暴起的青筋,如果,她不是令國公府出嫁的姑娘,她真想把這個笨得像頭豬的嫂子給狠狠暴抽一頓。
張大奶奶信以爲真,一臉憐憫地對如情着,“你已經夠好的了,放眼整個京城,哪家大婦有你這麼能幹厲害的?不但把王府打理得井井有條,還開放糧蒼,振濟災民,多難得的賢惠佳婦。偏王爺仍是雞蛋裡挑骨頭,也着實委屈你了。”
如情靦腆地笑着,很是汗顏的模樣。
“王妃可真好福氣,身爲女子還能隨夫婿瞧到外頭精彩的世界。哪像我,除了去廟裡上香外,平時候都只能呆在家裡頭。”林二夫人雖然不解其中的內情,但也絕不是外頭傳言那般被流放。更不是如張大奶奶所說,如情見不得世面。
如情望着林二夫人,這位受太妃喜愛並誇獎的女子,如果不是李驍那廝執意要娶她,靖王妃也非這位令國公千金莫屬了。
而能讓太妃看中的女子,頭腦也絕不簡單呢。
“徐家姐姐過譽了,我家王爺的性子大家又不是不知道,但凡他決定的事,又且容我一個婦道人家更改?”她作出一副苦笑的面容,“王爺在京城呆得膩了,說要去外頭走走,可如今正是微妙時期,親王哪能隨意走動?可他偏不聽我的勸,執意如此,我也只能夫唱婦隨了。”
張大奶奶無限唏噓,很是同情如情的糟遇,好一番安慰。
張太夫人則暗自搖頭,忽然恨起自己的眼光,千挑萬選出的嫡長嫡,怎麼就這副德性?
又說了一盞茶功夫的話,客人起身告辭,如情這才匆匆回到隆仙居。
在一處抄手迴廊裡碰着了李驍的庶長子李盟,李盟還是比較像李驍的,生得濃眉大眼,因習武的關係,身子也結實許多,走起路來虎虎生威。
李盟見着如情,連忙停下來作揖行禮:“母妃。”身後小廝與侍女也連忙跪了下來。
如情含頜微笑,“下學了?怎麼今天要早些呢?”
“夫子人不舒服,所以師孃讓咱們先下學。”
“夫子得了什麼病?嚴重嗎?”
“呃,不大清楚。”見如情面露不悅,這才搔搔頭道,“是孩兒疏忽了,等下讓人準備些藥材過去看看夫子他老人家。”
如情露出笑意,道:“先有尊師纔有重道,我兒定要謹記,你父王那般輕狂不馴之人,夫子身體有漾,亦不敢輕怠馬虎。何況於你?這回夫子病下,身爲學生,定要多加關心纔是。師者,濟世渡民,指爾迷津,救爾性命。我兒已經長大,亦要學會關心別人,關心夫子。”其實,李驍這廝哪懂尊師重道,但爲人父母的,總要在孩子跟前保持良好形像唄。
李盟見自己父王都要如此,更是不敢怠慢,肅然豎聽,“多謝母妃指點,孩子兒知道該如何做了。”然後側首與小廝吩咐道:“你去向父王告個假,就說我今晚要去夫子家探病。”那小廝瞧了如情一眼,見如情沒有反對,一溜煙跑了。
李盟又對如情道:“等孩兒把今日師孃吩咐的課業背完了,晚上再去夫子家。”
如情伸手摸了他梳得一絲不苟的頭髮,微笑道:“你長大了,懂得給自己安排了。你父王知道後,一定很高興。”
“多虧母妃悉心教導,孩兒銘記於心。”
“都是一家人,還說這些客套話。”
李盟恭敬告退後,如情又望着他的背影半晌,這才轉,繼續往前走。
梳着婦人髻的喜慶輕聲道:“大公子越發穩重了。”
於冬則道:“是呀,還多虧了王妃教導有方。否則……瞧瞧那些王侯公爵之家的庶子,可有咱們大公子的一半?”
同樣梳着婦人鬢的香荷也跟着笑道:“大公子確實是好福氣,能遇上王妃這樣心地純善的嫡母。”
流月則輕蹙眉頭,不無擔心地道:“王妃對大公子的好,咱們是瞧在眼裡的。可是,王妃總非大公子生母……”
香茗瞧她一眼,“人心都是肉長的。王妃對大公子的好,咱們都是看在眼裡的。相信大公子也不是忘恩負義之輩。”
如情望着流月,輕輕地笑着,語氣卻鄭重,“香茗說得對,人心都是肉長的。我從不做損人不利已的事。我只做我自認爲正確的事。我不求這孩子將來如何回報我,只求他身爲王爺的長子,將來給他弟弟一份助力,而不是阻力。”
流月點頭,輕聲道:“王妃目光長遠,倒是奴婢鼠目寸光了。”
“但凡身爲母親的,爲了自己的孩子,肯定要長遠打算。想必你也不例外吧,否則,何苦要把自己的閨女拜給玲瓏做乾女兒呢?”
流月悄悄紅了臉,幸好今天玲瓏沒有在場,否則依她傻頭傻腦的性子,肯定要說些讓她無自地容的話了。
一旁的香茗不動聲色地彎了脣,其實流月的心思不難理解。她和流月都是王爺身邊的舊人,論在府裡的地位,都是一等一的。可在女主人的陪嫁丫頭中,又要退一射之地了。雖然王妃沒有刻意冷落她們,也沒有把她們打發出去,但王妃的真正心腹,還是她的幾個陪嫁丫頭,如今都嫁了王府裡的得力管事,成爲獨擋一面的管家了。
王妃心地確實仁慈,她和流月的婚事也還是比較不錯的,她的夫君是內院總管袁福來家的長子,流月則是周媽媽的侄兒周成,周媽媽這個侄子爲人精幹,一直在外頭替如情打理鋪子,極有商業頭腦,流月嫁過去那是吃穿不愁。但周成畢竟不在王府裡,一旦離了王府,就算周成仍得如情重用,但比起如情身邊的一衆心腹丫頭,流月又要退到幾射之地了。
所以,流月這纔想着把自己的閨女給玲瓏做乾女兒,只想着不管如何,都要跟在如情身邊纔能有涼可乘。
流月的小心思被如情揭了出來,先是羞愧了一會,但見如情並沒有取笑她的意思,這才鼓起勇氣喏喏地道:“王妃心思跟明鏡似的,什麼都瞞不過您。奴婢是存了那麼點心思。可正如王妃所說,但凡身爲母親的,都要替兒女作打算。奴婢瞧着玲瓏姐姐仁厚,又深得王妃喜歡,肯定自有她的過人之處。奴婢便想把閨女拜到玲瓏姐姐膝下,相信將來也能更加侍候好王妃。”
如情莞爾一笑,“你有這份心思那是再正常不過了。我不怪你。只是你說玲瓏極得我喜歡,這點你倒說對了。你可知我爲何喜歡玲瓏?”
流月道:“玲瓏姐自小侍候在王妃跟前,奴婢聽喜慶姐姐說,玲瓏是跟在王妃跟前最早的。那可是非一般的情份呀。”
“是呀,你說的對極了。玲瓏這丫頭,最是得我喜歡,不光是她跟我最久,實則是她對我最是忠誠。”如情微笑着看着流月,“她的忠誠表現在她眼裡只有一個主子,旁的主子都進不了她的眼。有這樣忠心耿耿的丫頭,我又如何不喜歡她呢?”如情又環視了跟隨自己的丫頭,已嫁了人的喜慶,香茗,藍茵,未嫁人的於冬和新提撥上來的採月,繪夏,“你們都是忠心的。”
流月附和着點頭,又誇讚了幾句,忽然發現喜慶等人看自己的眼光透着古怪,驀地臉色一白。望着如情笑得溫和的臉,忽然背心一陣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