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評

若胭原本只聽雲懿霆的話還有些不悅,雖然不知道江瑋爲人如何,但也沒見過這樣理直氣壯的兇手吧,聽了雲歸雁的話,卻不由自主的站在了他們一邊,不爲別的,只因雲歸雁的性格,她喜歡!能說揍江瑋的男子,不足爲奇,能說出要揍江瑋的女子,舉世罕見,忍不住揚眉讚道,“雲小姐這性子好極了!我也喜歡!”目光流轉,神采飛揚。

雲懿霆笑容不減,目光卻漸漸深不可見,他探究似的看着若胭,嘴角微微翹起,似笑非笑,松枝間點點漏下的光芒,如同極品的金粉,均勻的灑落在那張輪廓分明的臉龐,平添了幾分神秘和妖魅。

初夏悄悄瞧他一眼,驚得心口一冷,忍不住再次提醒,“小姐,時辰不早,太太想必在等你用齋飯。”

連番催促,若胭只好點頭,雲歸雁已揮手道,“若胭,你先回去吧,知道你住在這裡就好,回頭我找你玩。”說完,又補了一句,“我就知道你不是個俗人,你別怕我三哥,他可好了。”

若胭一怔,不由自主的又擡起頭打量雲懿霆,突然忍俊不禁,撲哧笑出聲來,剛纔還睜的大大的雙眼立刻彎成新月,粉嫩的雙脣間,露出整齊兩排珍珠似的牙齒,渾然天成的純真明豔,“哈哈,歸雁,你也不是個俗人,你說的話,我信。”

話雖說出口了,心裡卻忍不住想,我相信歸雁的人品也就是了,她那三爺哥哥嘛,還是留待考證吧,畢竟名聲在外了,衆口鑠金的故事有是有,到底罕見,再者說,我與他也犯不着來往,他雖是歸雁的哥哥,與我這梅府二小姐的身份來說,不過是個路人甲而已,信他與否也不過是句場面話罷了。

雲懿霆狐眼一眯,敏銳的捕捉到對面笑得春光燦爛的小女子在看向自己的一瞬間,那如同清泉般的眼中,一抹戲謔、懷疑一閃即逝,轉眼便是自然的純真。

有趣的小女子。

雲歸雁拉着兄長的胳膊搖晃,得意的笑,“哥,你可瞧見了,這世上既然有我這樣的性子,自然就有喜歡我這性子的朋友。”

雲懿霆就失笑的捏了捏她的小鼻子,嗤笑,“真是難得,但願她願意和你一起瘋。”

“那當然,我看人錯不了!”雲歸雁輕輕嘆口氣,又有些沮喪,“可惜我看得出來,若胭沒練過武,要不,還能和我一起打架。”

雲懿霆就忍不住笑出聲來,線條分明的面部輪廓也變得柔和許多,彈指在她額前爆一響慄,“你且知足吧,有個人肯和你玩兒就不錯了,還想打架?你當朝中有幾人能像父親一樣把府上小姐縱容成你這樣的?”

雲歸雁噘嘴,不以爲然,“回頭我悄悄教若胭習武,你可不許說出去!哎呀,我忘了問她是那個府上的,住哪間廂房了。”

“上午我揍江瑋時,正好有幾輛馬車要進山門,我看了一眼,馬車上有個‘梅’字,想必就是她家,這個姓不多見,估計不差的話,應該是國子監司業梅家恩的家眷,住哪間廂房嘛,去問問靜雲師太就知道了。”雲懿霆若有所思。

雲歸雁立刻歡喜起來,臉上笑開了花,“還是三哥有見識!三哥,你和梅大人熟嗎?他爲人古板迂腐不?會不會同意若胭和我一起習武?”

雲懿霆冷冷一哼,毫不客氣的拍了拍她腦袋,“我看你還是死了這條心吧,據我所知,梅家恩思想極爲迂腐,別說習武了,能讓若胭唸書識字就不錯了。”

“啊……”雲歸雁立刻如秋後的茄子,蔫了。

回到廂房,杜氏依舊是走時姿勢,盤腿打坐,閉目靜心,巧雲侍在一側,桌上放着菜飯,卻是沒動過的樣子,“女兒貪玩,連累母親受餓,是女兒不孝。”快步走近去認錯,滿心的愧疚,對於杜氏,若胭是真心的尊敬,縱然她從不會對若胭的示好表示接受和歡喜,從不會熱情友好的試圖拉近兩人的關係,甚至還有些冷漠,若胭依然尊敬她,不爲別的,只因她的真實。

杜氏笑着睜開眼,“無妨,我也不餓,若胭,庵內景緻如何?”

若胭認真的回答,“幽靜古樸、隔絕紅塵,置身其中,令人心隨境空,若胭很喜歡,希望以後能常陪母親過來。”

杜氏臉上的笑容彷彿有些凝滯,略一小怔,笑容再度盪漾開來,和煦溫柔、恰似春波微微,卻一如既往的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只是起身下了牀,“回來了就吃飯吧,一會就該涼了。”又讓巧雲帶着初夏也下去吃齋飯,初夏這是第一次跟若胭出門,不知道規矩,不敢亂動,巧雲卻是杜氏的貼身大丫頭,這些年陪着杜氏沒少來,也混的熟了。

若胭揭開碗蓋,扶着杜氏入座,想了想,從實招出,“母親,若胭剛纔在後院,遇上雲家一對兄妹,自稱是忠武侯雲家的。”

杜氏剛剛落座,聞言,身子一僵,似乎陷入某種思考,片刻,回過神來,臉色仍然有些未褪盡的感慨,“忠武侯是朝廷肱骨忠臣,不僅有退敵之勳,更有救駕之功,我知道。”只是這些嗎?

若胭有些不死心,好奇的問,“原來家世顯赫,真是奇怪,這樣的名門顯貴,不去普賢寺,卻來這裡。”

杜氏微一蹙眉,尚未說話,就聽一聲“阿彌陀佛”,兩人同時起身迎接,靜雲師太含笑走來,“兩位正在用齋飯,貧尼竟是來的巧了。”

杜氏笑道,“師太賞面,弟子榮幸。”遂請靜雲師太入座。

靜雲師太笑意慈和,看了眼若胭,像是自言自語道,“忠武侯府的三爺和六小姐來爲生母祭禮。”

若胭愣住,有些訕訕的看靜雲師太,這沒頭沒腦的一句話,分明就是解答她的一問,敢情人家在門外都聽見了,可見自己談吐太不注意形象分寸了,細想剛纔那句話,說嚴重些,可算同時得罪了雲家和半緣庵,萬幸聽到的是靜雲師太,出家人應當不會到處嚼舌頭,要是換了別人,指不定傳出什麼話來有損梅府聲譽。

杜氏卻只是安撫的瞟她一眼,目光柔和,並無責備之意,又轉向靜雲師太,若有所思,“師太這麼一說,弟子倒是想起來,忠武侯的原配夫人周氏已過世多年,這三爺和六小姐正是周氏所出。”

“正是。”靜雲師太頷首而笑,“周氏夫人仙逝已有十四年了,三爺與六小姐年幼時,每年都是忠武侯帶着前來祭奠,這幾年,卻是兄妹倆自己來了,還有大爺也是常來的,只是大爺公務繁忙,每次都是當日上山下山。”

原來他們兄妹是來祭母的,雲歸雁當時伏在兄長肩頭哭泣,應當是思念亡母而悲傷,可笑自己竟把他們當成了有私情的男女,惹出一段事來,要不是歸雁性子好,以傳說中雲懿霆的脾氣,自己只怕吃不了兜着走,他不會真的揍女人吧?

一頓齋飯吃過,靜雲師太又和杜氏閒聊了幾句才走,若胭有些尷尬,左思右想,到底自己又挑起了話題,“母親,若胭瞧着雲家那六小姐很好,爽朗大方,不愧是武將之女,很有幾分英姿。”

杜氏也就笑笑,“是的,我曾見過那六小姐,言行舉止的確不同於其他閨閣女子,自有其父的風骨和磊落,值得欣賞。”

若胭很歡喜的笑起來,認識這位嫡母這些日子以來,多少了解她的爲人,能說出這樣的評價來,已經是極爲難得的讚揚了,除了秦先生,是的,若胭深刻的記得,杜氏那天提起秦先生時,評價極高。杜氏看着她,也溫暖的笑,有一句話沒說出來,“你們應當會成爲朋友”。

“那三爺是個什麼樣的人啊?”若胭在心裡糾結拉鋸,最後還是沒忍住問了出來,明知打聽一個男子並不合適。

果然,杜氏似有探究的看了看若胭,卻沒有說出疑問,略想了想,答,“亦正亦邪,放蕩不羈。”

若胭聽了就有些發愣,這八個字,在若胭看來,那就是毫無疑問的差評了,再關聯上章姨娘的評價,若胭基本可以在心裡坐實他的惡劣形象了,真是子不肖父、兄不隨妹……貌似用詞不恰當,總之,可惜了忠武侯一世英名。

若胭沒有再問,大約是爲歸雁抱憾有個壞哥哥,心情有些莫名的壓抑,初夏回來伺候,若胭就問杜氏下午有何安排,杜氏只說並無安排,就讓她先去歇息,若胭也就辭了杜氏回到隔壁自己的房間。

見若胭有些情緒低落,初夏猶豫片刻,到底還是直言,說起剛纔的事來,“……小姐自然是坦蕩,到底也要避諱些,小姐這樣的身份,不是什麼人都需要應酬的,雲家雖然是侯門高第,雲小姐倒也罷了,都是閨中千金,雲家的少爺卻無需理會奉陪,奴婢初到京州,沒什麼見識,不過適才聽了兩句太太對三爺的評價,可算不得好的,就算是個正人君子,也不宜久處,何況是個正邪難辨的,萬一要是出了什麼事,那就後悔莫及了。”見若胭彷彿有些走神,又補充,“小姐沒看他當時瞧小姐那眼神,可不像是個知書達理、溫文爾雅的,但凡有修養與風度的,見了女子,應該避退垂目,以示身正,那個三爺明知小姐與雲小姐在說話,非但不避嫌,還走得那麼近,眼神那般……那般露骨,實在不善!”

若胭反應過來,撲哧一笑,在她頭上輕輕一彈指,笑罵,“我是喜歡歸雁,和她多聊了幾句,偏你扯上雲三爺做什麼,我與他不過是陌路相逢、轉眼相忘而已,以後別再提他了,不知道的,反而以爲我怎麼的。”初夏就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