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府

兩人相視一笑,剛從芒池出來,就見不遠處站着數人。

當先一女子珠光寶氣,正是太子妃,她帶着幾位侍女,笑吟吟的看着兩人從芒池走來,眼中閃過一絲驚疑,笑道,“雲六小姐,你怎麼跑到這裡來了?現在這芒池可沒什麼好看的。”

兩人上前行過禮,雲歸雁笑道,“我素來是個貪玩的,想抓小蝌蚪來着,誰知來的早了些,並沒有。”

興許是太子妃也熟知雲歸雁是被忠武侯捧在掌心縱的從沒個大家閨秀的模樣,倒也不足爲奇,在雲歸雁臉上看不出什麼可疑之處,就緩緩將目光移到若胭身上,“雲六小姐自然是個不拘的性子,只是梅小姐卻是個穩妥的,倒也難得,不去賞花泛舟,卻願意陪你來這種地方。”

若胭就笑,“讓太子妃見笑了,小女實則也是個願意玩鬧的,蒙雲六小姐不嫌棄,倒是投緣,這芒池雖無百花爭豔,也是獨具特色,可惜蝌蚪還沒長成,要不然,撈上幾隻養在缸裡,比那錦鯉還要有趣呢,不知太子妃可願降尊與小女一起,再去找找蝌蚪,興許能發現一隻兩隻,也未可知呢。”竟是一臉意興沖沖的望着太子妃。

太子妃一怔,又盯她片刻,這才慢慢的移開目光,笑道,“我倒覺得中庸古板的梅大人府上會有一個喜歡撈蝌蚪的小姐實在有趣,罷了,你們自己玩吧,我可對什麼蝌蚪不感興趣。”說完,扶着侍女的手,嫋嫋遠去。

兩人相視,默契一笑,剛走兩步,就遠遠的看見雲歸宇帶着丫頭過來,看見兩人就招手,“你們倆到玩的歡,竟跑到這裡來了,歸雁,你是個野丫頭,素來沒有規矩慣了,這京州也是無人不知,這也罷了,梅二小姐可是溫文嫺雅的,你這般拉着亂跑,可是把人家帶壞了,你也知道,過了那堵牆就是外院,休要走的近了。”

雲歸雁吐着舌頭笑,“哎呀,大姐,我好不容易得個朋友,你偏在此說我短處,若是若胭不再理我,你怎麼賠我?”

雲歸宇就指着她笑,“你也知道自己沒規矩過了頭,沒人願意和你交往了?那便學着乖巧些,也省得叫人看了笑話。”

若胭就笑着解圍,“雲大小姐這不過是做長姐的對妹妹說的寵溺話罷了,心裡其實是極喜歡歸雁這樣率性大方的,再者說,雲大小姐自己有何嘗不是個爽快熱情的人?這世上的女子,有賢良淑德者,有嫵媚妖嬈者,有對鏡自憐者,有心計弄巧者,卻最是這坦蕩直爽者令若胭敬佩。”

雲歸雁就拍手笑,“若胭說的好!“

雲歸宇也不禁打量起若胭,頷首讚道,“難得,這話誇得我也很是喜歡,怪道歸雁這幾天總念着梅二小姐,原來梅二小姐竟是這樣的難得好性情,也罷,你們隨意玩吧,我可要回去了,婉姐兒和靖哥兒這一天見不着我,還不知道怎麼折騰呢。”

三人別過,若胭依舊和雲歸雁一道返回聞香亭,卻不見衆位小姐,就是雲歸瑤和梅映霜也不在,兩人只好原路返回尋找。

直到快到石屏,忽見一位女子站在石屏旁躊躇不去,以帕顏面,時而四下張望,又迅速垂首,細細一看,正是先前與閔嘉芙起爭執的張小姐,若胭便上前詢問其他人去向。

張小姐見到兩人卻頗爲驚訝,眼中的驚懼一閃而過,隨即冷笑,“他們自然都去戲園子裡看戲去了,戲園子裡的戲正唱的熱鬧,還留在這裡吹什麼西北風啊?”

若胭笑,“這倒是,那不知張小姐是在吹什麼風呢?”

張小姐狠狠的盯她一眼,飛快的環視一週,扭身就走了。

雲歸雁失笑,“這又是唱的哪出,好大的架子。”

這說着,就見一個丫頭匆匆趕來,對雲歸雁行禮道,“六小姐,三爺請您過去前面。”

雲歸雁詫異,“都什麼人在?”

丫頭道,“三爺說是隻有太子和太子妃。”接着又道,“三爺還有話要奴婢轉告,六小姐在聞香亭和太子數語之後,便去了東牆邊的荒院裡,巧遇三爺,六小姐切記。”

雲歸雁微一凝眉,便點頭應下,若胭卻心裡突突的跳起來,那東牆邊的荒院,不就是自己不久前自己和雲懿霆呆的地方嗎?爲什麼要歸雁記住這些?他既然和太子、太子妃在一起,怎麼又急匆匆的叫歸雁過去?正驚疑不定,已見雲歸雁辭了她帶着丫頭走開,一襲杏黃色的衣裳在西斜的陽光中折射出暖暖的光彩,猛地反應過來,快步追上去,“歸雁,你且慢走一步,我和你說個事,興許對你此去有用。”

雲歸雁一恍然便知,哈哈笑道,“你想說的我已經知道了,三哥這幾句話便已經告訴了我全部,你只管放心,我與三哥搭檔這種事很有默契。”說着,眼珠兒在若胭身上一轉,突然湊到她耳邊低聲笑道,“不過我倒的確有樁事要好好問你,等我一會見了三哥再來找你,再細細問你。”說着,竟跳躍着跑了。

可惜若胭最終沒有等到雲歸雁就登車回府了,姐妹三人依舊與來時一樣,擠在狹小的馬車裡,若胭因惦記着雲歸雁的安全,又回想這一天的驚險奇遇,一時就有些沉默,梅映雪則很是興奮,臉頰一直粉撲撲的,嬌豔如花,話也格外的多,有一句沒一句的說起看戲的事,“太子妃出手極是闊綽,打賞戲子們,一次便是十兩,有個旦角唱得好,太子妃竟將她叫過去,直接拔下頭上一隻釵賞了,嘖嘖,不愧是太子妃。”

“雲大小姐就是羅大奶奶,好生本事,就連二夫人也喜歡和她說話。”

“原來慧姐兒的母親是已經死了的,那個叫雪菊的不過是個丫頭,齊府上竟沒個當家太太。”

……

一堆毫無意義的話,若胭完全不感興趣,唯獨覺得慧姐兒可憐,小小年紀便失了母親的疼愛,卻被吵得靜不下心來,索性拉着梅映霜說話,細細問她自己離開後的情形。

梅映霜就答道,“原本還在聞香亭和大家說話來着,不知怎麼就聽人叫了聲“有外男過來”,雲六小姐就讓雲五小姐帶着我離開,她過去攔住她們。”

若胭笑,這種攔人的事也的確是歸雁做的出來的,也只有她有這個膽子。“那你們便離了花園,去戲園子看戲了?”

梅映霜點頭,“這是張小姐的提議,說是既然花園裡有外男,大家還是回戲園子好,省得衝撞了,大家覺得有理,只是閔二小姐不太樂意,說換個地方玩就是,兩人吵了起來,好在不太嚴重,後來也就都去了戲園子。”

張小姐提議回戲園子,等大家都回去了,她自己卻滯留在花園裡,爲的什麼?她不是也清楚花園中有外男麼?

若胭隱約感覺到張小姐的行爲有些怪異,卻說不上原因,只好作罷,只與梅映霜閒聊,冷不防見梅映雪驚呼,“二姐姐,你的脖子怎麼那麼長一道傷口?”

梅映霜一聽,也趕緊湊過來看,若胭就笑,“我從更衣室回來,發現你們都不見了,唯有歸雁,便與歸雁去了芒池,那裡蘆葦鋒利,不小心被劃了一道,並沒什麼要緊的。”

梅映霜就說些安慰的話,梅映雪面帶嫉妒,“原來二姐姐與雲六小姐這樣要好,卻不告訴妹妹,我們一起與雲六小姐玩耍親近,豈不更好?”

若胭就冷笑,“當初我不是約你一同遊園麼?不是三妹妹非要去看戲、不肯與我一道麼?也對,若不是看了這麼一天的戲,又哪裡能知道太子妃打賞大方、雲大小姐好本事、齊府沒當家太太這樣的大事?”

梅映雪臉色飛紅,訕訕的,“我也是想在母親身邊盡孝罷了,姐妹們跟着母親出來,母親身體不好,二姐姐和四妹妹都去玩了,母親身體總不能沒人伺候。”

“這倒要感謝三妹妹代我和四妹妹盡孝了,只三妹妹是個孝順的,我和四妹妹都是自私不孝的,只顧自己玩樂卻將母親拋在一邊。”

若胭出言相譏,打量她那點小心機沒人看出來麼?何必非要得了便宜又賣乖,把自己的小算盤撥的嘩嘩響,偏還要爲自己貼上美德的標籤。

梅映雪被堵的啞口無言,只好冷冷的哼一聲扭過頭去。

若胭見梅映霜茫然可憐的模樣,不忍在她面前過於揭露梅映雪,也就拍拍她的肩,不再作聲,一路氣氛甚是壓抑,好在很快就到了,梅映雪也不顧若胭年長,一甩袖子當先就下去了,梅映霜張嘴欲言,若胭拉住,累了一天,懶得爭執了。

按規矩回府後理當先去中園請安,可是大家剛進垂花門,就見富貴迎上來,傳達了張氏的意思,老太太正在休息,各自散了吧,不必過去請安了,讓方媽媽回稟一句就是了。如此大家便在抄手遊廊上分別,各回各園。

章姨娘又驚又喜的迎着,少不得問這一天的見聞,初夏等幾個丫頭也湊過來聽。

這次出門時,若胭是帶着初夏的,但是主子們散了宴席後,丫頭婆子就被領着另去地方用餐了,並不在跟前伺候着,後來初夏吃過飯出來就找不到若胭,只和其他人一道去戲園子找杜氏了,因此若胭的去向她也是不知道的,若胭就笑着細細的說了,除了自己那段偶遇,其他的並不隱瞞。

章姨娘聽罷,眉頭越鎖越緊,埋怨道,“不是姨娘說,二小姐當時也該陪在太太身邊看戲,還是不去遊園的好,二小姐只想想三小姐,三小姐不是個愛遊玩的嗎?竟也安安穩穩的陪着太太看起戲來,這其中自然有深意。”

若胭笑,“姨娘說的我都明白,我何曾不知道她心裡想的什麼,只是她想要的,卻不是我想要的,我又何必同她一樣?”

章姨娘就急了起來,“二小姐好生糊塗,三小姐比二小姐還小兩個月,齒序排在二小姐的後面,尚且知道爲將來打算,二小姐卻一點不知道爲自己謀劃謀劃,姨娘昨天叮囑你的話,竟是忘得一乾二淨,你好不容易出去一趟,正是該抓緊機會多展露自己,讓各府的夫人太太都留意你喜歡你,日後也好有個好着落,二小姐雖是與幾個小姐認識了,只是婚姻大事素來都是長輩做主,斷沒有哪家府上的小姐爲兄弟指定嫂嫂的,誰輕誰重,卻分不明白了?”

若胭不便與她細說心思,就拉着她搖晃,“姨娘,我很是困呢,讓我先睡一覺吧,走了這一天,腳都酸了。”

章姨娘一聽這話,連連應好,忙不迭的帶着丫頭們出去了,若胭獨叫住初夏伺候,掩了門,這才細問戲園子的情況,初夏就一一稟來,說的與梅映雪說的大致無差,只是又說一件事,倒也有趣,週三太太連問了雲大小姐幾次,打聽雲六小姐所在,說要立時遣了人去請來,雲大小姐就說,“她是個猴兒,可坐不住,三太太叫她過來可不是來攪局的,還是打發的遠遠的才正好清靜看戲。”三太太卻說,“我倒很是喜歡歸雁這性子,難得真性情,我要能有個這樣的閨女陪在身邊,那就是我的福氣了,竟比孝德那孩子可人多了,這有一陣子沒見着,我竟是想念的緊。”

三太太話剛出口,看臺上的說笑聲頓時就消弭了,三太太唯一的庶子周孝德現年方十八,正是議親的年紀,聽這話,竟有相中雲歸雁之意,雲歸雁是忠武侯嫡女,極是受寵,忠武侯曾戲言,若非本朝無女子受爵之先河,何妨將侯爵傳承與她,可見雲歸雁在侯府地位,三太太有心打她的主意也是情理之中,若能娶回雲歸雁,相當於娶回來半個侯府,往後周家三房也足可以與長房二房抗衡了,只是明眼人都知道這不過是三太太的一廂情願而已,周家雖然富貴,雲家也不逞多讓,忠武侯又怎麼會把掌上明珠嫁給一個不招人待見的庶子。

“過後沒多久,三太太起身更衣,督察院六科掌院給事中張大人的太太也緊跟着出去了,許久纔回來,一前一後,“奴婢瞧着張太太臉色明顯不悅,顯是剛生了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