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春草挑了挑眉梢,她吩咐綠蕪的事兒,綠蕪向來都辦的漂漂亮亮,從來不拖泥帶水。
這回的事兒,到奇怪了。
“回稟娘子知道。”綠蕪抿了抿嘴,才繼續說,“這衛氏,倒是有些奇怪的。”
“哪裡奇怪?”寧春草問道。
“經查,她真是祖傳有不俗的接生手藝,常常在富足的百姓間走家串戶的給人接生。前些年因爲接了個倒產的,母子均安,名氣一下子傳開了,這才被上流大戶人家所知。常被大戶人家來往相請。”綠蕪微微皺起眉頭,“看起來,正常得很,並沒有什麼不妥。”
“那她之前,在什麼人家呆着?”寧春草問道。
“之前在戶部崔大人家中,乃是崔夫人推薦給李夫人的。”綠蕪立即答道,可見她確實詳盡的查了,且記得十分清楚。
“再之前呢?”寧春草總覺得似乎是遺漏了什麼。
她的記憶那般清晰,那般準確。
前世之時,她親眼看着這衛氏面不改色的害死她二姐姐,她怎麼可能沒有問題呢?
“之前啊,她並不在京城。”綠蕪皺眉說道,“在弘農郡。”
寧春草一愣,“哪兒?”
“弘農郡,弘農楊家。”綠蕪眯眼想了想,“嗯,沒錯,就是楊家。”
寧春草咧嘴一笑,笑容卻有些冷,“這就是問題了!”
綠蕪面帶不解。
寧春草卻攥緊了手,緩緩開口,“我還記得,很早的時候,聽那楊氏女說過一句話。她說,她是雖是旁支,也是出身弘農楊氏!這楊氏,不就是她的孃家麼?”
綠蕪聞言,張大了嘴,她怎麼沒想起這茬來?
是了,她沒有細細調查過李布的妾室楊氏女,並不曉得她就是弘農楊氏旁支的人。弘農楊氏,乃是百年世家門閥大族,她很難將一個妾室和門閥大族聯繫在一起。
“她孃家養過的穩婆,借崔家夫人的手,輾轉到李家,掩人耳目,一點兒都不叫人懷疑。”寧春草垂眸說道,“真是打得好算盤。”
“那娘子是怎麼懷疑到那衛氏的?”綠蕪覺得,娘子簡直神了,只是一眼看過去,就知道那僕婦有問題?
自己叫人細查之下,甚至都沒有發覺問題,娘子卻能一語中的?
寧春草沒有擡眼,她哪裡是懷疑衛氏?她分明就是知道那衛氏有問題!她前世乃是親眼所見!是生死之痛啊!
“娘子的意思是,這衛氏乃是楊氏安排,想要謀害寧二小姐。那李夫人是被矇蔽的?”綠蕪皺眉問道。
寧春草毫不遲疑的搖頭,“不,李夫人乃是知情的。”
前世,李夫人就在產房之中,親眼看着,親手安排了一切,她怎麼可能是被矇蔽的呢?
“那就奇怪了!”綠蕪嘖嘖道,“能爲了一個妾室,下手害自己的嫡孫嫡媳婦,這李夫人夠糊塗的呀!”
所謂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綠蕪這一句感概的話,卻立時提醒了一直墜入前世痛苦的寧春草。她腦中迅速劃過一道亮光,是啊,就算偏聽偏信的以爲寧玉婠腹中懷的是個女孩兒,也不至於要害死自己的嫡孫女啊,畢竟是李布的種。
楊氏已經是李布的妾室了,她偏心楊氏一些,尚且還能理解。爲了扶正楊氏,害死寧玉婠和她腹中的孩子,就叫人匪夷所思了!
那麼,李夫人究竟爲什麼要這麼做呢?
若是不弄清楚其中緣由,二姐姐會不會依舊不能逃過劫數呢?
只是這事情查到如今,已經牽涉了弘農楊氏這般世家門閥,再往下深究,就不是她一個小小的世子妾室能夠觸及的了了。倘若不管不顧的糾纏下去,很有可能還沒讓她弄清楚事情真相,她自己就要深陷泥潭了。
“這李家是在圖謀什麼?或者說,楊氏想要圖謀什麼?”綠蕪低聲的嘀咕道。
寧春草連忙輕輕拽了她一把,“你不要深想下去了,將這件事情,告訴姜大哥知道。”
綠蕪微微一愣,“告訴閣主?”
這件事同閣主有什麼關係,爲什麼要告訴閣主?
“娘子是想叫閣主查究這件事麼?”綠蕪搖頭道,“不用的娘子,閣主早就吩咐了,您若有需要,只管吩咐,閣中許多人我都能直接調用。”
寧春草聞言一驚。當初她沒有接受那枚可以調令凌煙閣的蝴蝶玉佩,但姜大哥的承諾卻一直都在。他竟真的這般信守,難怪她叫綠蕪查問什麼,都那般的方便快捷。
寧春草心頭一陣溫軟,她輕輕勾起嘴角,“我知道綠蕪有本事,綠蕪厲害!”
綠蕪頷首,羞怯的笑笑,“娘子又開婢子的玩笑。”
“不過叫你告訴姜大哥,不是想讓他幫我查下去。”寧春草端正了臉色,“而是我覺得這件事情不簡單,近來京城也許不會太平,這件事情雖然從小處着眼,不過是我二姐姐生產之時的妻妾之爭。可這一點點小事,竟然牽扯出了李家和弘農楊氏,小事背後說不定就隱藏了大的圖謀。讓姜大哥知道,也好心中有數。”
綠蕪驚得瞪大了眼,張大了嘴。
乖乖,娘子如今能測會算不成?本是內院妻妾生孩子的事兒,竟能聯想那般豐富,和京城近來不會寧靜都能扯到一起?
寧春草卻是不由自主的勾手,摸了摸一直藏在袖中,貼身帶着的短劍。
心中隱隱約約有些悸動。
這種悸動出現的次數越多,她便越熟悉。那不是她的悸動,乃是身上隱藏的另一個靈魂的掙動。是前世的她。這感覺,說來真是奇怪。
“綠蕪?”寧春草見她愣怔,輕喚她道。
綠蕪這才連忙點頭,“婢子曉得了!”
說完,她躬身退下。這件事情她還是親自稟報閣主知道吧!
李夫人正在家中坐立難安。
衛氏躬身站在她面前,房門緊閉,正午的陽光從窗口漏進。
廳堂裡只有她和穩婆衛氏,主僕二人無語相對。
李夫人在地毯上踱步,卻好似走在針尖麥芒上一般,一下下扎着她的心。
“這,寧家防備頗爲嚴謹,我按插不進去人手啊!”李夫人握了握拳頭,終是深吸一口氣,在椅子上坐下,擡眼看着躬身立在她面前的衛氏道。
衛氏面無表情,頷首曰:“夫人,您是真插不上手?還是捨不得您的嫡孫女?”
李夫人瞪眼,猛拍了下桌子,“你這是什麼話?懷疑我?”
衛氏連忙搖頭,“老奴自然不敢。”
這話,話中有話。她自然不敢,那敢的人就不是她。而是她背後的人。
李夫人面色難看了幾許,她是有不捨的。畢竟也是她看顧了十個月的產婦,縱然她並不十分喜歡那寧玉婠,但她肚子裡好歹是布兒的孩子呀!布兒的骨血呀!
楊家人說得輕鬆,讓她藉此以表態度。楊家人怎不拿他們自家骨血來表態?
“莫要多想,”李夫人深吸了一口氣,“老爺已有決斷,豈是我一個內宅夫人的不捨,就能改變的?”
衛氏聞言,擡頭看了她一眼,又連忙低下頭去,“夫人說的極是。況且,待少夫人生產完,還是要回來的,日後時間多得是,那寧姑娘總不能常常護在身邊,老奴總會有辦法,叫她神不知鬼不覺的讓出位置來。”
這話說的李夫人眼睛都不由一跳。
神不知鬼不覺?留着這麼個外人在家中,她就能得安穩麼?
李夫人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不甚自然的笑容,“好,那就全靠你了。”
衛氏頷首退在一邊。
外頭忽而有疾奔的腳步聲,停在門口,氣喘吁吁的向內稟報,“夫人,生了,生了!”
李夫人蹭的從椅子上起身,“進來回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