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瑢的臉騰然熱了起來,好似有火把在炙烤着他一般。
隔着冰冷的鐵牢,她問他,你喜歡我?
心跳的好快,好似要跳出嗓子。
這是喜歡麼?從遇見開始,他就喜歡在景珏面前說她壞話,討厭看到她和景珏親近。
討厭看到她衝景珏笑,討厭看到景珏欺負她,她卻不懂得反抗……
甚至討厭她是景珏的小妾……
這是喜歡麼?
“誰說我喜歡你?!我討厭你,我是要將你留在身邊,好隨時折磨你!叫你不得痛快!”景瑢漲紅着一張臉,瞪眼負氣的說道。
寧春草長長的哦了一聲,輕笑說道:“那我爲什麼要留下來?找虐麼?”
“你……”景瑢皺眉。
寧春草笑了笑,“你要說的話,說完了麼?要問的問題,也問完了吧?”
景瑢怔怔的看着她,看着她姣美白皙,宛如美玉一般的臉,看着她清澈乾淨的眼神,看着她淡然卻沒有溫度的笑容。
以後,再也看不到了吧……如此,討厭還是喜歡,都不重要了。
若有來世,請叫他早一點,哪怕更早一點點遇見她。
或是叫他的身份比旁人高一點,略高一點點,他就可以不懼旁人的將她留在身邊……
“完了,你走吧。”景瑢低下頭來,垂落的長髮擋住了他漸漸退去漲紅的臉。
耳畔有腳步聲,迴盪在淒寒陰森的牢獄中,漸行漸遠。
對燕王一黨的最終決斷終於頒佈下來。
燕王凌遲,長子凌遲,景瑢凌遲。其餘鳩酒刺死,黨羽斬首示衆。
二皇子做出這般決斷,叫一干大臣們大爲吃驚。原先只說要處死,具體如何死,當然要等聖上決斷。
可衆人怎麼也沒有想到,聖上對燕王的恨,如此的深厚,竟然在衆多死法之中,挑了讓人最是痛苦的。
文臣立時上書勸諫,說燕王雖有謀反之罪,但畢竟是親族,是聖上的叔叔。聖上如此狠絕的對待自己的叔叔,不免叫人寒心。不妥不妥,云云。
二皇子在後宮連摔了三隻青花的精緻杯盞。
“朕這聖上做的是什麼聖上?嗯?處處受睿王掣肘也就罷了,如今想要叫他們不得好死,卻都不能麼?”
他的聲音迴盪在殿中,叫人心頭髮悶。
“聖上……”先前的二皇子妃,如今的皇后上前勸道,“文臣們說的也有道理……”
“什麼道理,就是看朕做什麼都不對,看朕如何都不能叫他們滿意,也不叫朕順心如意!朕若是不狠狠懲罰這謀反之人,日後誰人還知道謀反的代價?叫他們好死,輕易就放過了,謀反的代價這麼低,日後豈不人人都敢造反了?”二皇子氣咻咻的發泄着。
皇后娘娘勸不住,悄悄退到殿門口,小聲吩咐宮人去請太后娘娘來。
當初二皇子能被睿王爺扶持,坐到如今的皇位之上,聽聞乃是因爲太后娘娘當機立斷,看準了睿王愛惜名聲,不願揹負謀逆罪名的心,賭上一把,這才賭來了今日局面。
所以旁人的話,二皇子不聽,太后娘娘的話,他卻是肯聽的。
“站住!”二皇子突然高喝一聲。
正待去請太后來的那小宮人嚇了一跳,腿一軟,跪了下來。
二皇子眯眼看着皇后,“你叫我什麼?”
皇后忐忑道:“聖,聖上……”
二皇子點頭,“對,如今朕是聖上,是九五至尊!朕的話,就是聖旨!可那一干文臣們,聽聞朕的聖旨,非但不遵從,反而處處和朕作對……怎麼,連你也要和朕做對了麼?”
皇后連忙跪了下來,“不敢,聖上贖罪,臣妾不敢!”
“那你是要做什麼?去請母后來麼?叫母后來約束朕?叫母后來轄制朕?”二皇子眯眼呵斥道。
皇后連忙搖頭,“不,不是,臣妾不敢……”
“你不敢?”二皇子冷笑,“你是朕的皇后,應當不論什麼時候,都同朕站在一起,支持朕所有的話,支持朕所有的想法。當有旁人和朕作對,忤逆朕的時候,你當做的不是尋找能壓制朕的人,而是當爲朕想辦法,如何才能叫那些反對的人都聽命於朕!”
皇后娘娘伏地,連連點頭,唯唯諾諾的應道:“是,是,臣妾謹記。”
“謹記?”二皇子冷哼一聲,“謹記有什麼用?你做不到,你什麼都不會,什麼都做不到。你做皇后,根本不能成爲朕的助力!”
他眯着眼,目光從二皇子妃的身上,緩緩轉到了外頭,透過敞開的殿門,他眺望着遠處的天空。
天幕上傾瀉下日光,將大地萬物,都籠罩在溫暖耀眼的日光之中。
有那麼一個人,竟然能改變天象,竟然能讓晴空萬里突然變成狂風大作,電閃雷鳴。
那她當時有多大的能力呀?竟然能通天了!那纔是皇后的真正人選吧?無論在何時,都能給自己最好最恰當的助力!
若能得她爲後,日後還會怕有人反對自己,忤逆自己麼?
這皇位,就當與她同坐。
那日在皇城腳下,匆匆一瞥,她一身隆重華服,那般美豔。縱然相隔甚遠,縱然連她面容都沒有瞧清,可她通身的氣質,她通天的神奇,比之如今跪伏在地,只知哀求自己的這皇后,強了太多太多!
二皇子擡擡手,“行了,朕念你一時糊塗,起來吧。”
語氣頗有幾分敷衍之意。
皇后卻有些歡喜,連忙站起,彈了彈裙襬,“謝聖上。”
“你幫不上忙,就不要添亂。母后年紀大了,這種事情,就少叫她操心吧!朕已經是聖上了,難道連這點事情都處理不好麼?豈不是叫母后不放心於朕?”二皇子看着自己的結髮之妻,哼笑了一聲,“還是你信不過朕?”
皇后連忙搖頭,“臣妾不敢,是臣妾糊塗!”
二皇子滿意點頭,擺擺手,“你下去吧,不用再對母后提及,朕自會決斷。”
皇后雖心中仍舊有憂慮,卻也不敢忤逆與他,連忙蹲身行禮,退了出去。
二皇子與大臣博弈之中,因爲睿王爺也覺凌遲太過殘忍,燕王雖一再陷害他,甚至十年前買兇殺害了他愛妻之人,也正是燕王。但他連兇手姜伯毅都可以放過,更可況自己有血脈親情的兄弟呢?
“若是他如何對我們,我們就如何報復他,那我們同他又有什麼區別呢?”這是睿王爺對二皇子說的話。
二皇子心中負氣,卻不願在衆臣面前表現的氣量比睿王小。
只好笑着點頭道:“是,睿王爺說的也有道理。雖然燕王大逆不道,害了父皇,害了三弟。但人死了,什麼都沒了,一切的過犯也都可以既往不咎了,罷了,凌遲不過是威懾。但想來朕登臨皇城那一日,金龍顯現的威懾也已經足夠了!”
衆臣想到那一日天降異象,心中仍有震撼揮之不去,當即紛紛跪地,叩拜呼萬歲。
這種虔誠跪拜,山呼萬歲的感覺非常好,叫坐在龍椅之上的二皇子瞬間心頭都被榮耀和滿足填滿了。
“就鳩酒刺死吧。”他擡手道。
對燕王父子們的凌遲,終於在一場君臣間沒有硝煙的博弈中,變成了鳩酒刺死。
雖都是死,可怎麼死又大有不同。
聖上賜下鳩酒那一日,景珏親自帶着鳩酒,到了景瑢的牢門外。
景瑢聽聞獄卒喚他的聲音,擡起頭來,瞧見景珏,呵呵的傻笑,“哥哥,哦不,承安郡王,您來了?”
景珏點點頭,“我來送你最後一程。”
景瑢踉踉蹌蹌的起身,跌跌撞撞的向鐵牢欄杆處走來,臉上帶着蒼白的笑容,這笑容卻比哭還難看,“最後一程?”
他看了看景珏身邊宮人手中奉着的漆盤,以及漆盤上放着的酒壺酒杯,連連點頭。
“倒酒。”景珏吩咐道。
“鳩酒,一杯毒酒穿腸過,從此陰陽兩相隔。”景瑢點點頭,“甚好,甚好。”
景珏點頭,“來世,別再執迷不悟。”
景瑢聞言,越發笑起來,“執迷不悟?哥哥你告訴我,什麼叫執迷不悟?我想要的東西,從來都得不到,因爲我是庶出,我是小兒子,就要仰望着哥哥們,若是不自己去爭,自己去努力,就什麼都輪不到我。爵位是哥哥的,家產是哥哥的,我也是王爺的兒子,可我什麼都沒有。我不過是爭一爭,這就叫執迷不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