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春草手中捏着的信紙都在顫顫發抖,大約是氣惱所致。
綠蕪雖有擔心,但未得主子允許,她也不敢貿然上前,去窺視信中內容。
“讓若讓她腹中的孩子,爲楊氏所害……那我……”會不會再次墮入前世的枉死之中呢?
寧春草捏着信,信中驚痛猶疑。
寧玉婠的信裡說,李布偏寵楊氏女,楊氏女被接進府中待產,產期比她早上兩個月左右。楊氏女乃是李夫人的外甥女,李夫人對楊氏很是體貼照顧,連丫鬟們都說,楊氏女早晚要越過她去。李布更是日日都往楊氏房中去,便是不能行夫妻事,也會陪着楊氏,安撫楊氏。
她日後倘若想按照當初說好的,楊氏生完孩子,只留孩子在府上,將楊氏逐出京城的做法,只怕是行不通了。可她又真的不想天天都和楊氏生活在同一個屋檐下,想到這些,她就痛不欲生。她知道,楊氏也是一樣。
楊氏一直覺得自己才應該是李布的正牌夫人,處處排擠她。如今兩人都懷着身孕,楊氏就已經開始欺壓她,李布和李夫人都偏幫楊氏。
她覺得自己在李家就好像是一個多餘的人一樣。且她還聽說,李夫人得高人指點,知道楊氏女懷着的是個男孩兒,而她肚子裡是個女孩兒,李夫人如今對她都已經怠慢起來,李布也好幾天都沒看她了。
她覺得整個李家都在孤立她,冷落她。她害怕,有朝一日,他們終會用楊氏來取代她。
是啊,前世李家人不就是這樣麼?用楊氏取代了二姐姐,用楊氏女的兒子,取代了二姐姐腹中已經成型,卻被害死的孩子。
二姐姐信中所說,和前世別無二致。
分明她已經努力的在改變了,爲什麼一切還是會向着前世的方向發展?難道宿命終究不可扭轉?那她重生是爲了做什麼?
“不行,不能讓事情變成這樣。”寧春草搖頭,喃喃自語,“我要更快些……”
更快些學會舞劍,學會最後關鍵一擊,她要改變自己的宿命,也改變二姐姐和她腹中孩子慘死的命運。
“娘子說什麼?”綠蕪小心的靠近一步。
“你去給李家……哦,不,回信到寧家吧,說我會去見二姐姐的。”寧春草對綠蕪吩咐道。
綠蕪識字,能讀能寫,她如今已經來不及親自回信了。
因爲景珏快要回來了,而她卻只披了一件單薄如輕紗一般的深衣,頭上還帶着未完全薰乾的水跡,輕紗薄衣下頭,玲瓏有致的身材若隱若現。這般樣子見他,可很有些不成體統。
綠蕪將她要換的衣裳放好,便退了出去。
寧春草還未退下輕紗,便聽到門口有聲響。
“你們下去吧,不用服侍。去門口恭迎世子爺回來,想來也快了。”寧春草吩咐道。
門口有丫鬟魚貫而出的聲音。可她卻直覺有些奇怪,似乎有一道灼熱而放肆的視線,正落在她的身上。
寧春草回頭去看,退到肩膀下頭的輕紗深衣立時又被她拽了起來,“爺……回來了?”
景珏目光被她渲染的暗沉,幽深之中又有亮光透出。
這種目光她很熟悉,兩人緊密相擁之時,他總會用這般目光看着她。
他一步步擡腳靠近,鼻翼微動,呼吸着她周身沐浴過後淡淡清香。
輕紗幔帳被打落,薄紗般的深衣和綠蕪剛準備好的乾淨衣物皆被扔到帳外。
帳內春光旖旎,輕喘連連。
這日的晚飯則用的格外的晚。
寧春草雖然十分盡力拼命,可到了赴約那日,仍舊未能將劍舞的讓晏側妃滿意,未能學到最後最關鍵的一擊。
她只好向晏側妃告了假,帶着綠蕪一同去赴約。
週六小姐定的地方在望月樓。臨着相國寺沒多遠的地方,街道寬敞,街景甚好。
寧玉嫣和大着肚子的寧玉婠都來了,可週家六小姐一直都未現身。
“這會兒我怎麼覺出些不對勁兒來?”寧玉婠忽而低聲說道。
“怎麼了?”寧玉嫣訝然擡頭,“哪裡不對勁兒?”
“你說,周家六小姐真的是想借着你,輾轉見到寧春草?”寧玉婠問道。
寧玉嫣眨了眨眼睛,面上帶着不解,“這有什麼不可能?母親說,因爲在上河園她們見面時的情形就可以判斷出,她們早先就是相識的……”
她話未說完,樓梯上傳來小二吆喝的聲音,“客官您這邊梅香閣請——”
寧玉嫣和寧玉婠姐妹二人坐着的就是梅香閣。
那這會兒是誰來了?周家六小姐,還是寧春草?
未免對周家六小姐不敬,姐妹二人紛紛起身,前來門口相迎。
小二恰將門拉開,立在門外頭的乃是寧春草主僕二人。
“原來是你呀!”寧玉嫣不屑道,也不等寧春草進門,便已經甩手向裡頭走去。
寧春草進門之時,她已經大大咧咧的坐下了。
“三妹妹終於來了。”寧玉婠深深看她,自己因爲有孕而發福,她卻依舊那般年輕貌美的叫人不可直視。
不,好像越發的美豔了。皮膚細白光滑,這麼近的距離下,她竟看不到一絲絲的瑕疵,整個面龐恍如無暇美玉,清透潤澤。
她的氣質也變了,變得淡然從容,沒有傲氣卻無端的透出高貴來。
這就是因爲身份的改變,自然而然發生的變化麼?
她如今是這般的耀眼明亮了!再也不是那個躲在她身後,畏畏縮縮,小丫鬟一般的人了。
“二姐姐氣色看起來還不錯?”寧春草緩緩說道。
“坐下說話吧。”寧玉婠發現兩人之間莫大的差距之時,聲音便清冷了下來。
寧春草跟着她在桌邊坐下,小二被打發出去。
“怎的姐姐妹妹還不點菜?”寧春草問道。
“主人還沒來,客人先點菜?你懂不懂規矩呀?”寧玉嫣哼道,“別說你是睿王府裡出來的了,沒得丟了睿王府的人。”
“我自然是寧家出來的,怎麼會是睿王府出來的呢?”寧春草笑了一聲,緩緩說道。
“你!寧家才教不出你這麼沒規矩的女兒。待會兒別丟了寧家的臉面!”寧玉嫣皺眉叱道。
寧春草轉眼看向寧玉婠,“怎麼二姐姐請我來的時候,沒有說還有旁人呢?”
寧玉婠垂眸看着自己的手掌,幽幽嘆了一口氣,“人心總是那麼貪婪,永遠不知道滿足。”
寧春草不明所以的看着她,“二姐姐這話什麼意思?”
“四妹告訴你,周家小姐相請,你二話不說就拒絕了。可我說,因爲李布的事情請你來,你倒是立時就答應了。”寧玉婠擡頭,目光冰冷的看她,“你如今已經有了世子爺,又不知通過什麼機緣什麼手段,攀上了姜家的閣主,還不夠麼?怎麼一個小小的李布,更何況是你的姐夫,你都不肯放手呢?聽聞到與他有關,便巴巴的趕來?”
寧春草震驚訝異的看着二姐姐,人的思維怎麼能離譜道這個份上?
“我來,乃是爲二姐姐而來。二姐姐信中所說情況,叫我擔心非常,這才放下一切趕來。原來,”寧春草呵呵笑了一聲,“原來在二姐姐看來,我倒是爲個不相干的人而來的?”
“不相干的人?”寧玉婠嗤笑,“誰對你來說是不相干的人?爲我而來,你會是爲了我而來麼?”
寧春草搖了搖頭,“看來姐姐的情況一定並不像信中所說的那樣,倒是我閒操心了。既然看過了姐姐一切過的都好,那也沒有什麼可說的了。”
說完,寧春草就起身向外走去。
寧玉嫣一看就慌了,立時從椅子上一躍而起,上前擋住她的去路,“你不能走!周家小姐還沒來,你哪兒能走?”
寧春草點了點頭,“原來還是爲了周家小姐呀?”
寧玉嫣冷哼一聲,“你別一臉的不以爲意,不知道心裡怎麼期盼呢!若是能攀上週家六小姐……哦,不對,我說錯了,你向來只攀男人,不攀女人的。”
寧玉嫣說完,自己先哈哈的笑起來。
“啪——”的一聲響。
清脆的耳光,將雅間裡震的一時寂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