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皇子無聲無息的躺在地上,適才還是樂聲一片,舞姬翩翩起舞,一片輕快的金殿,此時卻一片冰冷肅殺,血腥味四處瀰漫。
姜伯毅和景珏身上都帶着不少的血,不知是他們自己的,還是旁人的。
但不難想見,他們此時能入得宮中,必然是經過了一路廝殺。
“先將三皇子擡走吧。”景珏衝宮人吩咐道。
忽而一陣笑聲傳來。
在死寂的金殿上,這一陣笑聲,無疑刺耳至極。
衆人都尋聲望去,只見景瑢一臉得意。
“景珏,看在咱們曾是好兄弟,好友的份兒上,你現在歸順我,歸順我父王,我一定饒你一條命!給你榮華富貴,叫你還能做個衣食無憂的紈絝!怎樣?”景瑢笑着說道。
縱然他臉上捱了幾拳,叫他這笑容不甚霸氣,但他自己許是並不覺得,語氣道顯得十分暢快灑脫。
景珏輕哼一聲,諷刺的看着他,“歸順你?景瑢,你昨晚沒睡醒吧?”
景瑢也冷哼一聲,“你聽聽,我父王已經快要打進來了。”
“你也聽聽,”景珏側耳,做出聆聽的樣子來,“燕王戰敗,這是收兵了!”
景瑢眉頭一皺,“不可能!此次行動,出其不意,三皇子都已經死了,你以爲你們還有勝算?別自己安慰自己了!你若是聰明,趁早給自己留條活路吧!”
景珏聞言,連連點頭,“這話,正是我想要告訴你的,景瑢,我相信你那麼久,把你當兄弟看待那麼久,我不想辜負自己這麼久以來的信任,你若是悔改,我給你條活路。”
“呸——”景瑢嗤笑,“不自量力!”
景珏點頭,“這評價好,給你,給燕王,都十分合適。”
他話音落地,殿中有一時的安靜。
在這安靜聲中,似乎能發現,外頭攻城的聲音,確實小了很多。
打殺之聲,似乎在漸漸遠去。
宮人們不由長長吐出一口氣來,幸而,幸而剛纔反應慢……沒有立時反水投靠景瑢啊……
景瑢面上則有些怔忪,“父王怎麼還沒來……這不可能,這不可能……”
景珏見宮人們都沒有動,不由有些氣惱,“怎麼,本王指使不動你們?吩咐你們將三皇子擡走,沒有聽見?”
宮人們這才連忙行動起來。
這殿中實在太亂太不像話,不遠處,還留有那舞姬迅速腐化變成血水的屍身,散發着濃濃令人作嘔的味道。
景珏抱着寧春草的時候,姜伯毅去檢查了那舞姬的屍身。他眼神微眯,眸色泛冷。
宮人們將三皇子擡入另一側殿中,安放在牀榻上,等候下一步安排。
外頭攻城的人雖未繼續攻進,但也沒有好消息傳來。
宮中一時人心惶惶。
如今能執掌大局的,唯有景珏,在這兒的唯他爵位最高。
“我得將她帶回去。”景珏看着懷中昏迷的人。
“不用。”姜伯毅搖頭,“讓她好好睡一覺,不要打擾她,她會沒事的。”
“她失了好多血!你看不到嗎?那劍貫穿了她的肩頭!”景珏怒喝道。
“宮裡有最好的藥,有太醫,有宮人伺候,你將她帶出去,和在宮裡,並沒有什麼不同。如今是要你主持大局的時候,你不能離宮。”姜伯毅看着景珏,緩緩說道。
景珏擡頭,四下一看,見所有的宮人,所有的侍衛,都向着他的方向低垂着頭,似乎在等候他的指令。
他若一走,這宮裡,纔是亂了。
景珏點頭,深吸了一口氣,默默的看了姜伯毅一眼,忽而上前一步,將懷中人交給姜伯毅。
“宮裡的人,我不放心,你親自……守着她。”景珏說道。
姜伯毅鄭重點頭,抱着寧春草,轉身離開滿是殺戮之氣,滿是血腥味的金殿。
景珏開始下令,安排。
這一夜,是枕戈待旦的一夜,這一夜,是生死存亡的一夜。
景瑢被五花大綁帶到皇城城牆上。
他原以爲,景珏是要用他逼退父王的兵馬。
卻不想,景珏只是叫他來看看燕王是如何被擊退,退走皇城之外的。
那個原本應該半死不活,隨時都要嚥氣兒的睿王爺,不但活得比先皇長,更是活過了三皇子,甚至此時更騎在馬上,揮着長槍,氣勢卓絕,哪裡能看到半點受過重傷,即將命喪的樣子?
“這……不是說?”景瑢瞪眼,不敢相信那就是睿王。
可自己的四叔,他怎麼可能認錯。
“不是說我爹快死了?”景珏替他說道,“是沒錯,他差點就死了。若不是春草,他早和我娘團聚了。”
景瑢僵硬的側臉,看了看景珏,臉上懵懵的,好似聽不懂他的話一般。
寧春草?
爲什麼又是寧春草?
怎麼哪兒都有她?她真是討厭!若不是她突然襲擊了那舞姬,根本就不用他出手。
他不出手,寧春草也就不用撲上來擋了他的劍,他也不會惱羞成怒。
他不惱羞成怒,也就不會爲了錯失這次機會,而那般重傷她……那劍貫穿了她單薄的肩窩啊……
景瑢臉色鐵青一片。
景珏冷哼一聲,“十年前,你爹買了我爹的命,十年後,你爹還是敗在我爹的手裡。你信不信,最終你爹的命,還有你的命,都會落在我的手裡!我叫你們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景瑢皺眉,“你都知道了……”
“景瑢,我當你是兄弟,你當我是什麼?”景珏忽而笑了笑,“你爹害了我爹最心愛的女人,害我沒了娘。而你,又重傷了我最心愛之人。咱們這仇,是不是結大了?若是你,你會怎麼報復?”
景瑢緊咬着牙,一言不發。
景珏笑了笑,揮手叫人將他帶下城牆。
被姜伯毅帶到臨近殿中休息的寧春草,忽而醒了過來。
她臉色因失血,還是一片蒼白,眼前更是一陣陣的發黑。
她掙扎想要坐起,可腦袋暈騰騰的,叫她又跌了回去。
“春草?”一旁正提筆寫藥方的姜伯毅聞聲立時上前,“你怎麼醒了?”
她的自我恢復,自我療傷,不是要很久的麼?
“我的鈴鐺呢?”寧春草問道,“我想起來了,在姜維手裡!拿回我的鈴鐺來,我要救三皇子!”
姜伯毅一臉無奈的看着她,“你也看到了,三皇子已經死了,你救不了他。”
寧春草點點頭,“我知道我知道,你別生氣,我不是任性,我只是想試試。有些事情,做了不管成與不成,總算是試過了,盡力了。若是連試都沒試過,就放棄了,心中總會有遺憾。”
姜伯毅定定看着她。
她臉上蒼白,就連嘴脣上都沒有一絲血色,她說話的氣息都十分微弱,可她這話卻說得堅定無比。
叫人心中,不禁爲之動容。
“好,我去尋姜維,奪回鈴鐺。”姜伯毅起身,說道。
“等等!”寧春草忽而想到什麼,連忙伸手拉住姜伯毅,“姜維一定不肯交出來的,且說不定,姜大哥你還會落進他的圈套。別去,還有別的辦法!”
姜伯毅看她,她這般纖細,看起來十分弱小,可爲什麼不論什麼時候,不論她自己是何境況,她總能不忘記爲旁人考慮?
這般的她,叫人如何割捨的下?
他長嘆一聲,“還有什麼辦法?”
“巫女不是還在睿王府關着麼?她手裡還有一隻鈴鐺,你帶我去見巫女,我還有些問題要問她。”寧春草說道。
姜伯毅搖頭,“不行。”
“姜大哥,求你了……”寧春草搖晃着他的手,低聲哀求。
她氣息本就微弱,這般哀求眼神之下,直叫人心都軟透了。
“你失血過多,若不是你體質非同一般人,你已經死了,你知道麼?”姜伯毅似乎有些生氣的說道,“你在這兒等着,我帶她來見你!”
寧春草這才笑着點頭,“也好。”
姜伯毅叫睿王的人守在殿外,宮中的人,景珏信不過,他自然也信不過。
他則回到睿王府,去帶巫女進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