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在追什麼?”突然有個聲音伏在她耳邊,低聲問道。
突如其來的聲音,伴着溫乎乎的呵氣撲在耳畔,險些將寧春草嚇跪了。
“景瑢?你剛纔去哪兒了?”寧春草壓低了聲音,反問道。
“我一直在你後頭啊?”景瑢撇了撇嘴,“你休想扔下我一個人撿柴,這可是兩個人的活兒!”
寧春草點點頭,“咱們走吧,離這兒遠點兒!”
“你看清楚了麼?他們在追什麼?”景瑢卻按住她的肩頭,又問了一遍。
寧春草搖了搖頭,“天太黑,我看不清,別惹事,咱們快走。”
兩人悄悄退走,回到離開的地方之時,景珏和程頤已經先回來了。
程頤懷中似乎揣了幾個野果子,手中提着一個黑乎乎的東西,看個頭兒不知是野雞還是兔子。
“咱們得離開這地方,這裡有人。”程頤低聲說道。
寧春草和景瑢連連點頭,“是,速度快得很,不知是什麼人,咱們還是躲一躲得好。”
景珏看了寧春草一眼,黑漆漆的夜色中,看不清她的五官,只能瞧見一個模糊窈窕的身影。
他上前握住她的肩頭,帶着她,快步向另一個方向行去。
遠離了有人追逐的地方,尋到了一個僻靜,且較爲空曠的地帶,四人坐下,攏了柴堆,生了火。
火光一亮起來,立即驅走了黑暗,和藏在黑暗之中那不可知的恐懼感。
黃色的火焰一跳一跳的,像是蓬勃的生命力。嗶嗶啵啵的聲響,爆出的火花,更是讓這悽苦的夜,都變得生動鮮活起來。
程頤果然是無所不能,打來的野雞,被他手腳麻利的宰殺放血,拔毛剝皮,架在火上,烤的噴香四溢,恍如抹了油一般香嫩。
寧春草分到了兩隻雞腿,當雞腿塞到嘴裡的時候,她甚至沒出息的在想,這是不是她吃過的最好吃的雞肉了?竟連睿王府的廚子做的都比不上。
幾人飛快的將一隻野雞,和幾個野果子分食了,三個大男人,一個小女子,這點兒東西,不過撒撒牙縫。可看到彼此都是一臉狼狽,衣衫不知何時早就被樹枝颳得破破爛爛,抱着雞骨頭卻啃得津津有味之時,四人都忍不住笑了。
火光照在他們的笑臉之上,顯得那麼柔和,那麼美。
就連令人討厭的景瑢,此時看起來都有些憨態可掬的討人喜歡了。
待四人都吃完,程頤立即上前踢散了火堆,並將餘下的火星都踩滅,“爺先休息會兒,屬下來守着。”
景珏沒推辭,只擡起長腿,往寧春草身邊挪了挪,順手脫下他外頭被刮破的深衣,披在她身上,並一把攬過她的肩,讓她的腦袋枕在他的肩頭上。
他背倚着樹幹,讓她窩在他懷中,“睡吧。”
寧春草摸了摸懷裡的黃銅鈴鐺,和天珠項鍊,長長吐了一口氣,闔上眼目。
天光微亮之時,她忽然被人搖醒。
她手上不知從哪兒摸了一塊石頭,順勢就往人頭上砸去。
幸而她面前的人反應極其迅速,伸手握住她的手腕,將砸下的石頭也握停在半空中。
“你又發什麼瘋?”景珏放大的玉面就在她眼前。
她瞪大眼睛,怔怔有些不能回神。做夢了麼?剛纔那刀光劍影的,是夢麼?
“快走,有人來了!”景珏見她還在發愣,索性一把奪過她手中握着的石頭,彎身抱起她,提氣疾走。
程頤和景瑢在前頭快走。
密林後頭有個樹坑,恰能躲進去幾人不易被發覺。
景珏抱着寧春草,縱身跳入樹坑之中,樹坑裡的枯枝敗葉,立即將四人掩藏起來。
“還是昨晚那些人?”景珏問道。
程頤點了點頭,“聽着像。”
“追了一夜,追的人和跑的人都不嫌累?”景珏扯了扯嘴角,這體力,還真是好。
“耗了一夜,天亮了,也該有個決斷了,定然不會再耗下去了。”程頤話音未落。
寧春草便聽到了兵器相接的刺耳聲響。
她悄悄從景珏懷中探出頭來,“你們在說什麼?”
“還說我笨,我看你也是夠笨了!”景瑢不放過任何一個可以打擊她的機會,立即湊過來低聲說道,“多明顯的事情,昨天晚上咱們不是也遇見了麼,有人追,有人逃!這麼這麼撕扯了一夜,現在終於打起來了!”
怎麼聽他的語氣,都有些幸災樂禍,好熱鬧的意思。
寧春草白了他一眼,別過視線,“是什麼人吶?”
程頤眯着眼睛,從枝椏間的縫隙裡向遠處極目眺望。
寧春草眯緊了眼,也看不清什麼。想來習武之人,眼力也比她好得多。
程頤沉吟道:“似乎跟追在咱們的是一夥兒黑衣人。”
“那紅衣大巫的人?”寧春草脫口問道。
景珏也點了點頭,“像是。”
景瑢立即齜牙,“看吧看吧,還是陰魂不散,還不是你招來的?說你是掃把星,一點兒都沒錯!”
景珏轉過臉來,冷冷看他一眼,他立即閉口不言,但看向寧春草的眼神,還就是那麼個意思。
說話的功夫,那打鬥的聲音離四人藏身的樹坑越來越近了。
就連寧春草這般眼力不行的人,也看清楚了對峙雙方。黑衣人有九人之多,被他們圍攻的男子卻絲毫不落下風,甚至還隱隱佔據上風。
昨晚被追逐的,想來就是如今被圍攻那男子,只是昨晚太黑,他的速度又太快,寧春草甚至沒能辨別出那是個人。
當東方的陽光突然間破雲而出的時候,那九個黑衣人突然變換了陣型,六人圍攻那男子,餘下三人來,從懷中拿出了銅鈴鐺,搖鈴吟唱起來。
景珏三人臉上立時有不自然的神色,堵上耳朵後,才減緩些許。
寧春草沒有捂耳朵,只是瞪大了眼睛,這鈴鐺聲和吟唱聲,在她聽來,只是有些奇怪,不同於一般的歌舞罷了。身體上倒沒有任何的不適。
景瑢狠狠瞪了她一眼,意思是,看吧,果然就是那大巫的人!還是她招來的人!
寧春草這會兒卻沒有看那些黑衣人,只是專注的盯着被黑衣人圍攻的那男子。
“我見過他。”她忽而喃喃低語。
景珏緊挨着她,雖堵着耳朵,但她口型並不複雜,他鬆開一隻手,貼近她的耳朵問道,“你見過被圍攻那人?哪裡見過?他是何人?”
寧春草皺眉,茫然的搖頭,“想不起來了,只是眼熟得很。”
景珏皺緊了眉頭。
程頤也低聲道:“這男子功夫遠在這幾人之上,若非被這巫咒壓制,他們不是他的對手。”
寧春草回頭道:“真的?他們不是他的對手?”
程頤點了點頭。
景瑢立時變了面色,伸手抓住寧春草的深衣,“你想幹什麼?”
眼看那功夫遠在黑衣人之上的男子,漸漸使不出力氣,出招速度愈發緩慢,堪堪避過划向他咽喉的利刃,卻還是被割傷了肩膀。
他的功夫盡被巫咒壓制,已經沒有了僵持下去的資本。
寧春草握緊了懷中的銅鈴鐺,掙開景瑢的手,猛的跳了出去。
她一面快跑,一面使勁兒的搖手裡的鈴鐺,口中還胡亂唱着小時候姨娘唱給她的歌謠。
她知道這歌謠不是巫咒,更沒有什麼神奇的力量,但只要讓她打亂那些黑衣人的巫咒就行了。
她懷中的黃銅鈴鐺比黑衣人手中的鈴鐺更大,搖起來的鈴聲也更爲響亮。她手一動,山林之中的聲響就盡被她手中的鈴鐺給壓下去了。
那被黑衣人圍困的男子立時眸中大亮,神智清明,動作也瞬間迸發出力量。
他手中利刃翻轉,手起刀落,黑衣人的人頭,一個接一個的滾落。
山林中充斥這鈴鐺聲,此時更充斥着濃濃的血腥味。
隨着黑衣人的鈴鐺聲大亂,他們的陣型也亂了,心思也亂了。
竟連先前的抵抗之力都不復存在了,那男子反敗爲勝的局面似乎就發生在眨眼之間。
寧春草喘着氣停下飛跑的腳步,及手中搖晃的鈴鐺時,最後一個黑衣人也倒下了。
那男子擡眼,向危難之中救了他的寧春草看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