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郎君也來吹風啊?”寧春草笑道。
姜伯毅搖了搖頭,“我來看你。”
寧春草心頭一頓。
“離開時姜維說,你的夢魘,估計還要一段時間才能破解,天珠項鍊的效用會一日日減弱,你如今,還能睡好麼?”姜伯毅垂眸看着她。
夕陽映在江面上,江面上的波光又映在他的臉上,他古銅色的皮膚顯得和江面一般波光瀲灩。
寧春草被晃花了眼,趕忙轉過視線,看着江面,“這幾日都睡得不錯,雖有噩夢,但不至於心慌氣亂,還能忍受。”
“那寧姑娘可找到解決的辦法了?”姜伯毅又問道。
寧春草點點頭,“姜二爺告訴我了,我知道自己該怎麼辦。”
說着話的時候,她臉上的表情倏爾一冷,連她自己都沒發覺。
可表情的變化,卻沒有躲過姜伯毅的眼睛,“姜維沒有告訴我解決的辦法,他說這辦法,只有你自己知道。”
寧春草笑着點了點頭,“是啊,他沒說慌,只有我知道。”
“那若有需要,你只管開口,我定不推辭。”姜伯毅說道。
寧春草聞言點頭,半開玩笑的語氣道:“這是你的承諾,還是凌煙閣閣主的承諾?”
她的笑容映着波光粼粼的江面,那般的明媚耀眼。
姜伯毅一瞬間有些看怔了,“都是。”他語氣沉穩道。
看怔的卻不止他一個,兩人身後不遠處,孤身立着一人,目光幽暗深邃,眸中唯有一點亮光,全都凝聚在寧春草的身上。
他手中拿着一件薄薄的深衣,不過此時已經沒有了用武之地。
他伸手將深衣拋入江水之中。
輕薄的衣衫被風忽的吹起,在空中上下翻飛了幾次,飄飄搖搖,毫無依託的落入江水之中,被江水打溼,浮浮沉沉。
她笑的那麼好看,卻是對着另一個男人。
他冷哼一聲,轉身回了船艙。
“那不知有多少人要羨煞我了。”寧春草笑道,“能得到凌煙閣閣主的承諾。”
姜伯毅輕笑,“不勝榮幸。”
寧春草沒瞧見轉身而去的人,也沒有看見那被拋入江水中的深衣。她只覺得這江風不熱不冷,怡人得很。姜伯毅的聲線不高不低,甚是悅耳。
程頤正坐在窗邊,忖度着他的信這會兒到沒到京城之中。忽見前頭被風颳過些碎片。
他半身探出窗外,伸手接住一張半張的碎紙片。紙片上的字跡他熟悉得很,“世子爺的信?”
程頤喃喃自語,信被撕得太碎,被風吹入江水之中,片刻便被船劃過激起的水花泯沒了痕跡。他手中的隻字片語,看不出什麼。
他正愣愣出神,思量着是什麼書信,世子爲何寫了又將信撕掉之時,突然聽到前頭世子爺的船艙之內傳來說笑聲。
“你說怡紅樓又來了個美人兒?”景珏的聲音問道。
景瑢連連應聲,“是啊,我也還沒見過,聽董媽媽說,還在調教呢,單那一張臉,就是傾國傾城,待調教好了,必然遠遠超過當初的錦繡姑娘。”
“怎麼又提錦繡?”景珏的聲音略有不悅。
“你都將人送去做軍妓了,這懲罰還不夠重?怎的還不叫人提了?”景瑢笑嘻嘻的問道。
景珏哼了一聲,似乎又沒了說下去的興趣。
程頤摸了摸下巴,曾經的花魁錦繡被送去做軍妓的事情,他也略有耳聞,聽說就是因爲那時新入府的寧姨娘。世子爺還跟馮家小郎君大打一架,馮尚書鬧到了聖上面前。
如今提都不讓提錦繡,莫不還是因爲寧姑娘?
程頤摸着下巴砸吧了一下嘴,他是不是應該再給王爺寫封信呢?
暮春離京,如今荼蘼開盡,盛夏都走到了末尾。
離京數月的景珏一行,終於回到了京城之中。
在臨近京城外的渡口下了船,見到了睿王府前來迎接的車駕,景珏甚至連聲辭別的招呼都沒打,讓人攜了寧春草就上了車駕。直奔京城而去。
寧春草連聲道謝都未來及對姜伯毅說,不過想來,他也不會介意。
他那般人,好似總能明白旁人的心意,總能體諒旁人諸多難處。溫柔體貼,無微不至。
景珏回到京城,一路的受的磨難,窩囊氣,好似一下就從身上肅清了。
他轉瞬間變回了那個天不怕地不怕,囂張跋扈的睿親王世子。
“早知道這一路上大巫不會來搗亂,咱們就不跟那個姓姜的一起走了,咱們自己回來就是,這一路,好似佔他便宜似的。”景瑢騎在馬上,並駕與景珏身旁。
景珏冷笑看他,“路上怎麼不見你這麼說?”
景瑢抿了抿嘴,“路上不是不知道不會遇見大巫麼?”
“剛纔你還一口一個姜大俠?這會兒變成姓姜的了?”景珏哼了一聲道。
景瑢一手拽着繮繩,一手撓了撓頭,“呃,此一時彼一時嘛,咱們不是回了京城了麼?”
景珏不屑的轉過視線,語氣淡漠道:“景瑢,你這就是明擺的占人家便宜,你還好意思說出口。”
景瑢張了張嘴,景珏卻已經御馬越過他去。
日久見人心,磨難似乎更見人心吧?景珏笑了笑,回頭看了眼垂着簾子的馬車,寧春草正坐在馬車裡,默默出神。
馬車籲的停了下來,寧春草才從思量中回過神來。
熟悉的氣息,久違的味道,這是京城。她一直生活的地方。她終於,又回來了。
“恭迎世子爺回府。”外頭傳來整齊劃一的聲音。
寧春草聽得一愣,伸手撩開車簾。外頭竟烏壓壓站了一片的丫鬟小廝。
她左右一看,這裡是睿親王府的垂花門。景瑢已經不見了蹤影,想來也回去燕王府了。
景珏翻身下馬,長身玉立在馬車外頭。
他側臉望向馬車,臉上帶着若有若無的笑,眼神斜斜,頗有些蔑視之意,“春草,還不下來?”
寧春草理了理衣衫,從馬車上走下。
丫鬟們又蹲身行禮,“迎寧姨娘回府。”
聲音稀稀拉拉,多少還隱含些笑意在裡頭,不知是不是故意。
“行了,別站着了,該做什麼做什麼去吧。”晏側妃的聲音從後頭傳來。
丫鬟們連忙躬身,四下而散。腳步匆匆,卻沒有什麼凌亂的聲響。
“誰叫你迎我?”景珏毫不領情的瞥了晏側妃一眼,似乎並未在意晏側妃身邊站着的小娘子。
寧春草的目光卻是一下子就被那年輕的小娘子吸引了過去。
並非那小娘子有多麼的漂亮驚豔,當然,那小娘子是很漂亮,頭頂耀眼朱釵,身着華麗綾羅。但最吸引寧春草的還是她那張曾經有過一面之緣的臉。
“周家六小姐?”寧春草低聲嘀咕道。
“說什麼?沒聽見。”景珏俯視着她。
寧春草搖了搖頭,不再吱聲。
倒是那週六小姐,目光繾綣的看了景珏一眼,卻向寧春草邁了一步,“這就是寧姨娘啊?看起來真是面善呢?”
寧春草忙退了一步,躬身道:“可不是面善麼,第一次見周小姐的時候,婢妾就險些捱了一頓打呢。不曾想竟如此走運,還能見到六小姐。”
週六小姐臉上略微一僵,她堂堂周將軍府上嫡出的小姐,主動跟一個妾室說話,已經自降身份了,這妾室反倒還蹬鼻子上臉起來。
若非有景珏在一旁站着,她定讓人打爛這妾室一張討厭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