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沒死心還是怎麼?”景珏掀了掀眼皮,語氣不滿的說道。
“沒有什麼不死心。”姜伯毅輕緩道,“我只是做我該做的。”
景珏指了指一旁的椅子,“坐下說,什麼叫你該做的?她是我的妻,日後是我的皇后,是母儀天下之人,你來告訴我,照顧她,是你該做的麼?”
姜伯毅聞言,沒有立時開口,眉頭卻是微微蹙在了一起。
“你這是什麼表情?”景珏哼道。
姜伯毅緩緩搖了搖頭,“她爲救你,體力不支而倒下。難道我應當顧及着她的身份,對她倒下都視而不見麼?景珏,做人不要太自私。”
姜伯毅的口氣有些重,竟還有些責備的意思在裡頭。
景珏卻出奇的沒有反駁他的話,只是氣息微微加重,似笑非笑的看着姜伯毅,“這不是你想說的話,你是不是有什麼事瞞着我?”
姜伯毅心頭一動,他並未去看景珏的眼睛。
這一刻,他忽而發現自己長久以來,似乎都太低估了景珏。他的眼光竟如此銳利。
原以爲自己藏得很好,掩飾的很好,他竟一句話就道了出來。
如今,還不是時候,他不能說,且他也並未確信,或許……還能有機會呢?
“我有什麼可瞞着你的?十年前的事情都如實告訴你了,如今還能有什麼好隱瞞?”姜伯毅輕笑了笑。
景珏攥緊了拳頭,猛捶了一下身邊桌案,“提十年前做什麼?你如今心中不會愧疚了是不是?我看你是肉癢了,想活動筋骨呢?”
姜伯毅知道,只要一提到十年前,景珏就會炸毛。
他故意如此,就是要引開他的視線,好不再追問。
“周家軍雖暫時退兵,但隨時都要集結再來,還請郡王爺親自去點兵吧。我也要去安排調令凌煙閣衆。”
姜伯毅拱手道。
景珏微微頷首,姜伯毅轉身離去。
景珏卻不急着走,眯着眼睛看着姜伯毅離開的背影,他究竟知道了什麼他不知道的事?
爲景珏造勢的流言越傳越廣。
甚至周家軍內部都產生了動搖。
周將軍的兒子都在私底下議論,當日的情形究竟是何模樣。
因傳言太過真實,真實的叫他們不得不懷疑。
周將軍自然也受到將士們甚至兒子們的情緒影響,他雖嚴厲鎮壓,不許這種流言在自己軍中傳揚,也派人到街上,但凡聽聞有人議論此事,有說書人再敢談及此事,一律按謀反論處。
這可是大罪了。
周將軍以爲,如此便能將這聲音浪潮給壓制下去。
並且能趁此機會打擊景珏的勢力。
可不曾想,他這手段,倒是激起了民憤,更有人說,這是當今聖上和周將軍心虛的行爲。
反倒更加落人口實。
周將軍氣惱不已,面見聖上之時,甚至都帶出了些情緒。
二皇子越發畏縮起來,回答周將軍之時,頗有些色厲內苒,“這都是胡說八道,周將軍怎麼能跟着市井無知之人一同談論?朕乃是真龍天子,是父皇嫡出的兒子,這難道還會有假麼?他景珏算是個什麼東西,他爹也不過是個區區王爺而已!”
但二皇子說話間,眼神閃爍,言語透着氣弱。
叫周將軍聽得心中窩火,“聖上既如此說,就也當如此相信才行!聖上您乃是先帝的嫡子,他景珏不過是個郡王,就算當日的金光真的照在了他的身上,他又能怎樣?您纔是至高無上的帝王呀!天命一定是指向您呀!”
周將軍聲如洪鐘,震的殿宇都似乎隨之輕顫。
二皇子連連點頭,口中卻小聲嘀咕道:“那金光金龍算什麼,不過是人爲而已,就算照到了他,也一定是那妖女刻意爲之,怎麼就說是天意?”
周將軍雖然嗓門兒大,耳朵卻不背,他習武之人,六覺敏銳,二皇子小聲的嘀咕,他卻也聽了個大概。
他當即面色大變,“聖上說什麼?”
二皇子搖頭,“沒什麼呀?”
“不,聖上說,金光是怎麼回事兒?那日的天降異象,是有人刻意爲之?”周將軍瞪大了眼睛。
二皇子盯着他,緊抿着嘴脣沉默了半晌,緩緩點了頭,“是,是人爲的嘛,不過是愚民而已,你們到真以爲是天降異象……當時不就是爲了叫燕王退兵麼?”
周將軍卻是面色大變,腿都軟了一軟,他深吸一口氣,平復自己的內心,顧不得尊卑,瞪眼看着二皇子,“聖上,請您,請您說清楚,這究竟是怎麼一會兒事兒?”
他並不知道寧春草當日行巫術之事,他不是睿王親信,這件事知道的原本就不多。
先前二皇子也沒有打算告訴他,只是如今此事又被人利用,他才翻了出來。
見周將軍逼問的緊,二皇子有些不悅,“朕不想說。”
周將軍幾乎被氣倒,“聖上,這都什麼時候了?您還有事隱瞞不叫臣知道?如今臣若不護駕,只怕景珏的兵馬朝夕就可攻佔皇城,您……”
若是能揍人,他一定衝上去將二皇子給暴揍一頓!這是個什麼糊塗蛋,究竟明不明白什麼事親疏遠近?
二皇子皺眉,“你倒還教訓起朕來了?”
“臣不敢,”周將軍深吸了一口氣,壓抑胸中勃發的怒火,“只是求聖上明示,臣知道了也好有更方向去應對亂臣賊子的詭計。”
二皇子輕哼了一聲,有些不滿的說道:“當日天降異象,乃是睿王爺同景珏安排好的,叫朕站在皇城城牆之上,說寧春草做法,能夠改變天象。天降異象,必能震懾燕王的兵馬,燕王沒有了支持者,就算他自己再有反心,再有本事,也孤立無援。以此可早早結束對峙局面,挽救京城無辜百姓。”
周將軍聽聞此言,眼睛瞪的大大的,嘴巴微微張着,一臉震驚,難以回神。
二皇子輕嗤了一聲,“這事兒彼此都清楚得很,什麼天降異象,都是人手所造。如今倒好拿出來爲他自己造勢!周將軍,你也去,派人將那天天降異象都是巫術作祟,都是妖女寧春草一手所爲的事情傳揚出去!朕就不信……”
“住口!”周將軍竟大喝一聲。
金殿一顫。
二皇子震驚瞪着他。
他說什麼?住口?!
這話說誰呢?這話只有身爲帝王的他說別人的份兒吧?今日竟敢有人當着他的面,叫他住口?反了反了……反了天了!
二皇子的臉氣成豬肝色,擡手指着周將軍的鼻子,指尖微微顫抖,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周將軍也知道自己失態了,他深吸了一口氣,拱手躬身道:“臣一時氣急,求聖上饒恕!只是這件事萬萬不能傳揚出去呀!”
周將軍說完,還四下裡看了看,幸而在殿中的只有他同聖上的心腹之人,並無旁人。
這話若是叫旁人聽去,再傳了出去,那真是徹底的完了。
“怎麼就不能傳揚出去?就當就叫人知道,景珏根本不是什麼金光所照,金龍所選之人!”二皇子拍着御案喝道。
“聖上息怒,聖上乃智慧之人,自然明白,這天降異象乃是人爲。可是百姓們不知道啊,民衆不知道啊,民衆並沒有看到寧姑娘做法,並沒有看到什麼妖術,他們只看到天變了!金龍顯現了!”周將軍盡力剋制着自己,壓着性子解釋道,“衆人當初的震撼,臣到如今都記憶猶新,便是臣,當日也是震撼於那天象的!”
二皇子又想要開口反駁。
周將軍連忙打斷,“好,好,就算能讓民衆相信,寧姑娘乃是妖女,那日的天象乃是寧姑娘一手所爲。可聖上想一想,若是那般震撼的天象她都能做出來,民衆難道不會畏懼她麼?敬畏敬畏,敬重也是由畏懼而生的!倘若民衆知道她有那般大能,當初更有她會母儀天下的傳言流傳甚廣。聖上覺得,百姓們是會要屠殺妖女,還是敬仰她?”
二皇子一愣,他沒想過這麼多啊?會屠殺還是會敬仰?
能讓金龍顯現的人啊!能讓晴空萬里變成電閃雷鳴烏雲遮天的人啊!能讓人心中不由生出敬畏之意的人啊!
百姓們……會敬仰敬拜她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