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我起得早,哎,簡直困死我了!”
爲了不讓人發現異常,也懶得解釋,蘇潤梔這一天比平時早起了大約兩刻鐘。
可就是因爲少睡了這一會兒,搞得他一點精神都沒有。
打了個哈欠,蘇潤梔將一個大約五六釐米寬、二十五釐米左右長的用竹子編成的簡易人形模具從草叢裡拿了出來。看了看,覺得還是太醜,又稍微加工了下,特別是加固了。
就這個醜樣,由於他能力有限,還花了他好些時間。
不加固的話這個模具說不定哪天就散了,畢竟那塊根是要不斷生長不斷擠壓模具的。而若是散了,塊根也就長不成他想要的模樣了。
關鍵還埋在泥裡,他也不可能時不時就挖出來檢查一下。
然後,見以自己的手藝已經無法再加以改進後,便把昨天挖的那棵小小的何首烏放了進去,放在人形模具的正中央,然後纔開始挖坑。
這塊地緊挨着蘇家後院,旁邊又是一片竹林,想來是沒有人會來這裡的。
除了隱蔽,這裡既不會太曬又不會太陰,且水也淹不着風也刮不到,簡直就是喜陽耐陰、喜溼又畏澇的何首烏的絕佳生長環境。
再加上自己以後的精心照料,想來長成是沒有問題的,差別只是大小和品相問題罷了。
不過,這種東西還是粗糙一點好,畢竟到時候要說是在野外偶然發現的。
太精緻了會顯得刻意,反而惹人懷疑。
快速地種好何首烏,又拿起竹筒澆了水,蘇潤梔已經徹底清醒,拿起從岑夫子那裡借來的《千字文》開始背誦。
經過這段時間的努力,這本書他已經背得差不多了。再過幾天,等到能倒背如流,他就準備開始結《百家姓》來看。
每日清晨,他背書向來是這樣,先把已經背熟的《三字經》背一遍,再背自己剛記住的《千字文》的內容,然後再讀新的內容。
許是被他的讀書聲吸引了,蘇潤偉拿着《三字經》走了過來,“小羊,你剛剛去哪裡了?大伯孃說你在這裡背書,我剛剛來了,你卻不在……”
“哦,哦……我如廁去了,剛剛肚子有些不舒服。”
“真的嗎?那你現在好了些沒,要不要給阿婆說?”
蘇潤偉信以爲真,畢竟蘇潤梔的腸胃向來差得很,隔三差五就要喊肚子疼。
“啊,不用不用,我已經沒事了……對了,你背到哪裡了?來,背給我聽聽。”
聞言,蘇潤偉便聽話的開始背誦。
一段時間下來,說實話蘇潤梔並不覺得蘇潤偉蠢,或者說像他看上去的那般憨厚。事實上,他的記憶力也很不錯,有時候甚至還能觸類旁通。
不得不說,長相有時候是很能迷惑人的。
這不,按照岑夫子的進度,也爲了照顧大部分學子,要下個月底才能把這本薄薄的《三字經》全部教完。
但是,蘇潤偉現在卻已經背到最後的部分了。
“人不學,不如物。幼而學,壯而行……”
李氏聽着自己兒子流利地揹着書,心裡別提多開心了。一邊拌雞食,一邊等着他繼續背下去。在這夏日的清晨,聽着自己的娃背書是一件幸福的事。
哪知,他卻卡在了這裡。
“想不起來了?來我給你提示一下啊,下一句的第一個字是上字……”
見蘇潤偉急的抓耳撓腮的,蘇潤梔便小小的提示了一下。
“哦哦,我知道了,是上致君,下澤民。揚名聲,顯父母……”得到提示的蘇潤偉終於想起剩下的內容了。
李氏聽了,越發覺得自己的決定沒錯。
自己的兒子跟着蘇潤梔一起學習,短短時間,現在馬上就能把《三字經》背完了,且毛筆字也已經會寫上百個,在班上的成績也算是中等偏上。
這可是大大超出了他們倆口子的預期。
可你看年齡最大的蘇潤厚現在在幹嘛?在朱氏的護庇下還在呼呼大睡呢!這唸書哪裡有不付出就有收穫的?
他又不是蘇潤梔這樣的神童!
蘇潤厚在班上能排到什麼位置她不清楚,但肯定比不過她兒子就是了。
時光飛逝,當高級班有人考上了秀才、去了鎮上或縣裡繼續求學時,當大夥都學完了三百千、會寫不少字時,在岑夫子開始教大家學《大學》時,三年過去了。
這一年,蘇潤厚十一歲,蘇潤偉十歲,蘇潤梔七歲。
這三年裡,蘇潤梔在岑夫子那裡借閱了不少書籍,從最開始的《千字文》和《百家姓》,到後來的《聲律啓蒙》與《笠翁對韻》,再到現在的《中庸》和《論語》。
甚至還有岑夫子愛看的一部分野史。
每一年,他都能快別人許多,在聽岑夫子講課的基礎上,提前看後面需要學的內容。只是,他現在也只能做到這一步,畢竟年齡太小,精力有限。
典型的身體發育跟不上思想發展。
所以他只能先看考試的必考科目,偶爾看看野史解悶。至於那些大家的註解和批註,只能等年齡大一點再看。再說了,岑夫子這裡也不是啥都有,有些還是需要自己購買的。
而蘇潤偉也不差,背完三百千後,在蘇潤梔的要求下,沒有急着去看其他書,而是做到了能將三本書倒背如流,同時基本上會寫上面的每一個字。
在這樣的基礎上,他纔開始一邊跟着岑夫子的腳步學習《大學》的內容,一邊跟着蘇潤梔學習誦讀《聲律啓蒙》、《笠翁對韻》。
而如果非要找出倆人的共同點的話,那就是都不喜歡學《聲律啓蒙》和《笠翁對韻》。
雖然這兩本書其實都很有意思,從單字對到雙字對,從三字對、五字對、七字對到十一字對皆有,題材也十分豐富,基本上你能想到的都有。
加之聲韻協調,讀起來琅琅上口,實在是教學子們掌握聲韻格律的絕佳啓蒙讀物。
但是,就如賈府的焦大是不會喜歡林妹妹的,他倆作爲農家子,由於從小的生活環境使然,也實在是浪漫不起來。別說作詩了,兩人連作對子都不行。
勉強做了,岑夫子也是看得直搖頭。要不是顧及倆人面子,估計直接就會說“狗屁不通,爛俗不堪”。
也難怪,讀書人家中種的都是桃花梨花蘭花,他們家裡是散發着另類味道的雞屎鴨屎豬糞;別人家裡說話是吳儂軟語,他們村裡是潑婦罵街,你說這能觸景生情麼?
不能。
讀這兩本書,完全是爲了應付以後的考試。
至於蘇潤厚,先是因爲癢辣子事件被人不齒,被人排擠,加之原本就不喜歡唸書,不過是被朱氏逼着去的,索性也不跟蘇潤梔他們一起玩,與季綱、劉康等人越發好了。
以至於後來,學堂裡不喜歡學習的人都和他們一起玩。實在是他們的花樣多,多的是奇思妙想,也不那麼懼怕岑夫子的懲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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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他翻來覆去也就那樣威懾手段,罰寫字,罰站,打手心打屁股蛋。
漸漸地,學堂裡便由之前的許多派變成了兩派,愛學習的和不愛學習的。
陳從謙自然是愛學習的,他跟着蘇潤梔一起,這幾年在岑夫子那裡借了不少的書看,進步也是很快的。至於王貫,興許是天資所限,付出的也很多,但學業就是不見進步。
而蘇潤厚幾人這樣玩的後果就是,學業停滯不前。
就拿蘇潤厚來說,到現在都還背不完《三字經》,就更別提學習其他內容了。到了現在開始學《大學》的時候,他就徹底放棄了。
因爲沒基礎,完全跟不上。
“哎,聽得我頭疼,嘰嘰歪歪的不知道在講些什麼……啊,簡直煩死了。”
如果說《三字經》僅僅是啓蒙水平的話,那麼現在的《大學》已經開始講做人、處事、治國等道理。
衆所周知,《大學》出自《禮記》,原本是其內容之一。但由於受到儒家的特別推崇,漸漸地便單獨列了出來,列入“四書”的範圍。
由於此書強調讀書人要注重自身修養,關心人民疾苦,努力改善民生,維護社會安定,擁護統一,對社會的繁榮穩定發揮了重要作用。因此,也受到了統治者的大力推崇。
是好些朝代官定的教科書和科舉考試的必讀必考書目。
因此,對於沒有什麼基礎、關鍵是心思不在這上頭的蘇潤厚等人來說,聽起來確實難受,無異於天書。
“我也是,真不知道這些書呆子爲什麼聽得這般入迷。要不,我們午休的時候溜出去玩玩?哎,你不知道,再這樣聽下去我感覺自己要瘋癲……”
劉康和季綱都已經快十五了,特別是季綱,家境不錯,身上已經開始有些銀錢。
有了錢,自然有無數的可能。
“好啊,一會兒咱就悄悄的走。”
午休的時候,由於上了年紀,精力有限,岑夫子便去臥房小憩。之前高級班裡出了倆秀才,因此,這兩年來這裡求學的人越發多了。
神不知鬼不覺的,劉康五人到了鎮上,彷如脫繮野馬,只覺得哪裡都好,連空氣都比學堂裡更清新。
幾人先是到處閒逛,逛累了便由季綱做東,去了一處酒樓,點了好些菜。這倒也罷了,關鍵是還點了些酒水。
“來來來,咱哥幾個喝一個!”
很顯然,季綱和劉康已經不是第一次喝酒了,動作嫺熟,自認爲頗爲瀟灑迷人,甩學堂裡的書呆子們好幾條街。
“這……我還沒喝過呢!”
“是啊,一會兒回去岑夫子肯定聞得出來。他可是說了,要是誰敢逃課出去喝酒滋事,一定嚴懲,直接趕出學堂。”
雖然不愛念書,但這幾人除了季綱家裡經濟條件好,其餘的都是農家子。現在他們還可以藉口讀書在學堂裡玩,但若是被趕出去了,也只能跟着家裡人下地幹活了。
要是可以選擇,幾乎沒有人願意下地幹活。
“放心吧,你看我和劉康喝了多少次了,他怎麼就一次都沒發現?我有的是辦法讓他聞不出來就是了。再說了,咱們喝了之後,酒醒了就回去,哪裡算是滋事了?”
就這樣,蘇潤厚平生第一次喝酒了。
“啊呀,怎麼是這個味?倒是有點辣口……”
“酒不都是這個味?你慢慢喝,一會兒就能品出滋味。”
有些人天生不喜歡喝酒,但有些人天生就離不開它。
蘇潤厚就屬於後者。剛剛還覺得酒的滋味不過爾爾,現在喝了一會兒,倒是如季綱說的,慢慢的,品出味道來了。
果真好喝!
就這樣,幾人越喝越開心,便忘了時間,也忘了度,足足喝了平時好幾倍的量。直到時間不早,這才決定趕回去。
幾人攙扶着出了酒樓,與迎面走來的三人撞了個結實。
換了平時,幾句話的事,說了就完了。但今天幾人都喝了酒,此刻醉醺醺的,哪裡還有理智?不消幾句話,髒話多,又衝,幾人便廝打了起來。
最後,還是在此巡街的捕快發現了,纔將幾人分開。又聽說他們是學子,今日旬休出來放鬆,這纔給面子沒有罰錢,放了他們走。
架也打了,便宜也沒佔着,幾人現在都是鼻青臉腫的。回學堂自然不行,立馬就能露餡。可是不回學堂,那就是逃課,明天的日子也不會好過。
一番思索,幾人便決定先去學堂附近坐着,再想辦法。
“老季,你剛剛說那事到底可不可行?”
“是啊,若是可行,哥幾個就立即退出學堂跟你走。”
剛纔,喝了酒,幾人的話便多了起來,感慨唸書猶如上刑,卻又沒辦法沒出路,不得不繼續硬着頭皮唸書,結果季綱喝多了,慷慨激昂地爲大家找了條出路。
“百無一用是書生。拿我來說,唸了這幾年書,除了浪費銀錢和時間,竟是啥也沒學到。所以我想着,再過段時間就不念了,跟着我爹跑鏢。”
蘇潤厚聽了,立即附和道:“可不是嘛!我一開始就不願意來念書,可我娘總是逼我,還嚇我說不念書就下地幹活。可我家根本就不富裕,這幾年爲了供我們三個唸書,老底都要掀了,日子越發艱難……”
這一點,蘇潤厚倒是沒亂說。
這幾年,蘇家的日子確實過得緊巴巴的。蘇潤梔三個人一年的束脩加起來大約是二兩銀左右,再加上筆墨紙這個大頭,以及衣裳之類的開銷,一年倒要十四五兩銀。
這對於一年到頭不吃不喝統共能收入十多兩銀的蘇家來說,簡直是咬着牙在供。若不是王氏一直摳門存下了些銀錢,早就支持不下去了。
而現在,他們都還沒下場考試。
真到了那個時候,請人做保,路費,食宿費,買卷子費……反正估計需要砸鍋賣鐵才能湊齊吧。
“可那時我們都太傻,竟白白被嚇住了。人這一輩子,除了下地幹活,難道就沒其他選擇了嗎?我看季兄說的跑鏢就是一個很好的選擇。”
季綱之前便說,若是大夥沒出路,就跟着他一起跑鏢。
“我……我得回去跟我爹合計合計。”
直到這一刻,季綱才知道自己吹了牛皮許了不該許的承諾。但他向來好面子,也不敢承認自己做不到,於是只好自己找了個臺階下,只說需要回家找大人商議。
“那我們就等着你的好消息了。說起來,我最是不喜歡岑夫子那做派。明明自己也只是個秀才,卻非要裝出一副大儒的模樣來。”
“誰說不是呢!真要那般厲害,自己怎麼一輩子都只是個窮酸秀才?有本事自己下場去考啊!天天訓我們訓得過癮,簡直就是僞君子。”
“嘿嘿,我看他倒不窮酸,你看那院子,那學堂……”
“咦,你道這是哪裡來的?還不是千千萬萬如我們這般的學子供起來的。要是沒學子,我看他還得意的起來不……說我們蠢鈍如豬,還不是被無數的豬養活的。”
“就是就是,我簡直瞧不起他這樣的……”
哪知,也是他們運道不佳,偏生遇到了準備外出接人的岑夫子,將他們抱怨、自說自訴的話全部聽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