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不對?怎麼你……”
不是已經想通了,怎麼又不對了?哪裡不對?
“老頭子你想想,哪裡就有這麼巧的事了?老三早不說晚不說,卻偏偏挑了開蒙前的日子!分明就是一早就算計好的……哎,哎,你和老三被那個死婆娘算計了!”
“誒,瞧你說的,哪裡是老三媳婦說的?分明就是老三親自找我說的,也是關心狗娃和小偉不是……”
情真意切,頭頭是道,反正他當時就被說服了。
“這次的事,要是她朱大花沒挑唆過,我就不姓王。算了,我懶得說,你們爺倆一樣,被人賣了還幫着人家數錢……”
頓了頓又道:“她又不是天王老子,這世上的事哪能事事都如她意?狗娃和小偉是我的親孫子,想去念書,我自然是同意的。只是,這一次啊,我小羊也要去……”
想到這裡,王氏一陣得意,打定主意不能讓朱氏順心。
有些人好日子過多了,便開始皮癢。
朱氏能爲了寶貝兒子諮詢於學子,她也能爲了寶貝孫子親自去學堂裡問。結果便是,好些學堂也是要收四歲以上的蒙童的。
像蘇潤梔這樣有天賦的,人家夫子根本不會拒絕。
自動忽略了王氏的碎碎念,聽見王氏同意了,蘇老頭心裡一陣開心。不過,聽到她還要送小孫子去,蘇老頭脫口就道:“不行不行,小羊實在是太小了,去了也是……再說他那麼小,身子骨能受得了?你就忍心?”
想到小孫子的可愛模樣,到底是沒有把“浪費銀錢”幾個字說出來。幸好之前有蘇小山的話,現成就可以用。
“咋就不行了?我跟你說,小羊年紀是小,但年紀小怎麼了?你也不看看,狗娃和小偉倒是大了許多,可同樣是教,識的字卻比小羊少得多……”
“我親自去學堂裡問過,人家夫子是要人的,四五歲的也收過,根本沒啥問題,你擔心什麼?”
“哎,我……三個娃都去念書,這花費可不少啊……”
想當年,蘇大山三兄弟也是齊齊整整的去了學堂。也不過是維持了一年,家裡的積蓄便被掏得差不多了。
沒想到時隔多年,同樣的事還要再次發生。
“你別管,我自有打算。”
話說到這個份上,蘇老頭也就不再反對。
反正王氏是個主意大的,也不是敗家娘們,且看看她怎麼辦再說。且他心裡隱約覺得,三個孫子都堅持下去的可能性真的不大,多半一如當年他們的老子。
有了一番計較,王氏當天晚上便沒睡好,翻來覆去的想事情。而蘇老頭自認完成了“任務”,睡得倒是很好。
這讓王氏十分不滿,暗中踢了蘇老頭幾下,輕輕的。
第二天,王氏仔細梳理了一下這件事,想着該怎麼弄,便暫時沒有告訴其他人,惹得朱氏十分不滿,晚間又拉着蘇小山“審問”了一番。
見蘇小山不像是在說謊,也覺得他也沒這個膽量和必要,又回想起王氏白日裡總是時不時出神,朱氏便決定再等等。她就不信了,王氏會不管嫡親大孫子的前途。
等到第三天早上,吃過早飯,男人們下地幹活去了,留下王氏婆媳四個在院子裡做家務。
見朱氏幾次期待的看着自己,欲言又止的,王氏回瞪了她幾眼。心道自己真沒猜錯,這婆娘果然一點都沒變,是個多事的。
自己又不是那種蠻不講理的,有啥不能直說,非要通過吹枕頭風的方式。這種大事,眨眨眼打肚皮官司就能解決?
越想越氣,便決定懶得理朱氏。有那個精力,倒不如留些口水養牙齒。
“你們都坐過來吧,我有事要說。”
算起來也就剩下堪堪半個月,而要準備的東西還很多。
聞言,阮氏和李氏一頭霧水,但還是聽話地停下手中的活朝王氏走了過去。倒是朱氏,心裡一喜,心道來了來了,這事多半是成了。
雖刻意壓制了,但臉上仍浮現出了濃濃的笑意。
對比之下,阮氏李氏顯然是毫不知情,朱氏卻是喜不自禁,就差笑出聲了。王氏更加堅定了這事就是朱氏這個婆娘搞出來的。
“娘,啥事啊……”
阮氏李氏心裡一緊,以爲是王氏或者蘇老頭病了。實在是過去的這些年裡,除非家裡有大事,王氏倒是幾乎不會這樣正式的說事情的。
不過是吼幾聲,大家便都知道了。
“也沒啥,就是說說送狗娃和小偉去念書的事。”
開了個頭,見三個媳婦都在認真看着自己,王氏便繼續說道:“這段時間,我和你們爹合計了一下,狗娃和小偉確實不小了,現在入學很是合適,倒是不能誤了他們……”
“嗯嗯,聽孃的,謝謝爹孃!”李氏滿臉喜意。
雖然蘇潤偉憨厚木訥,但去念唸書還是挺好的。李氏也不指望他能考上秀才舉人什麼的,但凡唸了書,識得幾個字,做什麼都行。
哪怕是去鎮上的酒樓裡做個夥計,也比種地強。
朱氏也歡喜,立即附和着李氏道謝。
只是,心裡想得卻是李氏這次算是沾了她的光。要不是她聰明,讓蘇小山走曲線救國的路子,在蘇老頭那裡提出來,哪裡有這麼好的事!
也虧得她當初說的那般明瞭,李氏卻不接招。原來,原來是怕得罪人,想白白撿便宜。
“那什麼時候去學堂啊,娘?說來也巧,狗娃他姥娘前幾日還問起這事哩……”
朱氏早年在孃家的經歷讓她深深明白“雙鳥在林不如一鳥在手”的道理。既然王氏說了這個決定,那還是趁熱打鐵快快決定的好。
再有半個月各個學堂私塾就要開始收弟子了。
她這樣說,還有一個目的,那就是讓王氏覺得這事跟自己無關,完全是蘇潤厚的姥娘建議的。王氏再厲害,總不能跑到自己孃家去問這個事吧。
“慌啥?慌啥?啊……要不竟由你來當這個家,萬事由你安排,要不要得?我打量你是嫌我和你爹老了,老不死的礙事是不是?”
朱氏:……
“娘,我……我巴不得你和爹長命百歲哩!”
這該死的老太婆怎麼不按常理出牌啊!
等了半日,王氏終於找到這個機會發火,藉機說了朱氏幾句,心道哪裡有這麼巧的事,又關她那親傢什麼事。
雖然那人也確實不咋地。
“我還能不知道你心裡在想什麼?只是也不想想,學堂豈是隨時能去的!”
王氏的話剛說完,阮氏便認真地補充道:“弟妹,娘說的是!何時去學堂拜師都是有定數的。不過,狗娃和小偉的運道倒是真的好,下個月正好就是拜師的日子。”
聽了阮氏的話,朱氏險些脫口而出,老孃不知道麼,要你在這裡當老好人,這件事就是老孃一手策劃的好麼。
傻X!
爲了忍住,差點將牙齒咬碎。
“嗯,你大嫂說得對!下個月初三是個好日子,我昨日也去打聽了,岑夫子便會在那天開門收弟子。咱們就定在那天把娃送去!”
桃花村的岑夫子?嗯嗯,不錯不錯!
朱氏徹底鬆了口氣,只要不是石頭村的王老秀才就行。想當年,蘇大山三兄弟就是在那裡啓蒙的。
可你看看結果,簡直沒一個好!
王氏和阮氏也沒胡說,歷來,各個朝代拜師入學的日子是不一樣的。但基本上都有一個特點,那便多半是農閒的時候。畢竟是農業時代,種植大過天。
讀書這件事再大,也是要吃飯的。
單單看無論是私塾還是正規書院,無論是官辦的還是民間的,都要在農忙時節放田假就知道了。
下個月卻正好是八月,秋收還未開始,天氣卻又熱得不行,鮮少有人頂着烈日下地幹活,因此許多私塾和書院都選擇了下月初作爲新生拜師入學的好日子。
雖然被王氏說了幾句,但朱氏絲毫不以爲杵。
雖然不願意承認,但王氏這樣的婆婆的確算好的了,真正的惡婆婆她是見識過的。
不說石頭村桃花村槐樹村,就是蘆葭村也多的是!
反正拜師的日子定下來了,她現在只需好好配合着做好準備就是。求仁得仁,倒是沒有必要計較什麼。
李氏卻是個善解人意的,見朱氏這樣高興,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和朱氏這樣,阮氏心裡多少有些不是滋味,因此握着阮氏的手說話試圖安慰對方。
“小羊就是太小了些,要不然倒是可以跟着狗娃和小偉一起去。不過也沒關係,再過兩年就行了。他那樣聰慧,想來有的是夫子搶着要。”
“嗯,弟妹說的是。他纔多大啊,去了也是浪費銀錢……”
“誰說小羊是浪費銀錢了?”
王氏眼睛一鼓,那氣勢又上來了,簡直聽不得別人說她寶貝孫子半句不是,更何況她還要造勢,就等着傻婆娘朱氏這句話呢。
差點憋死她!
“我還沒說完呢,你們就在這裡嘰嘰喳喳的,可見沒把老孃放在眼裡。這次啊,小羊也要跟着一起去……”
“啥?小羊也跟着一起去?娘你……”
是不是老糊塗了?
四歲的孩子也想跟着上學堂,這不是胡鬧麼!
朱氏原本挺開心的,自己的兒子能唸書,又能稍稍壓一壓阮氏的“氣焰”:她已經忍了很久了。阮氏和王氏見天的變着法誇讚蘇潤梔,搞得她的兒子越來越不起眼。
天知道他之前可是全家的中心。
現在倒好,這麼個小豆丁也要跟着去!這不是開玩笑麼!雖然是公中掏銀子,但又沒分家不是?唸書所費的銀錢,還不是相當於是她和蘇小山也出了一份。
朱氏莫名其妙氣得發抖。
“你吼啥啊吼!啊?不願意在這個家待了就明說!別淨在這裡攪事!明日我就讓小山把你送回老朱家,行不行?”
先把人唬住再說!王氏拿出了吵架的氣勢。
“你說說,小羊怎麼就不能去了?但凡是個人都懂,讀書靠的是腦子,不是年紀。我先把話放這裡,若是誰去了學堂坐不住,不好好唸書,只知道瞎搗亂,我第一個就饒不了,直接拉回來下地幹活去!”
說着說着,王氏又跑題了。
什麼這些年累死累活一把屎一把尿拉扯三個兒子長大多麼不容易,什麼對蘇大山三兄弟一視同仁從不偏心,什麼對三個兒媳婦和顏悅色從不磋磨……
巴拉巴拉說了一大堆,聲情並茂唾液橫飛。
偏偏幾人特別是朱氏又不敢出言反駁和打斷,站在一旁垂着頭乖乖聽着,因爲王氏說的基本是事實。
阮氏李氏有些幽怨地看着朱氏。要不是她,事情能發展到這個地步?明明是好事……
特別是阮氏,聽到王氏說要送自己的兒子跟着一起去念書,簡直是意外之喜。雖然他那腦瓜子確實靈光,但年齡也太小了些,還不知道人家岑夫子收不收呢。
好在阮氏這兩年和王氏關係越發融洽,看王氏發泄的差不多了,趕忙挑好聽的話說了,又把她的大殺器蘇潤梔叫了過來,陪王氏玩。
蘇潤梔也是個厲害的,三下五除二,幾招過後,王氏又笑眯眯的了。
在哄王氏開心這件事上,簡直從未失手。
“阿婆,我娘說你要送我去學堂唸書啊?”
“對啊,你想不想去?”
“想啊,我早就想去了!我爹說他只能教我們這些了。要是不去學堂,哪能學到新的?”
“小羊真聰明!只是,你去念書是爲了什麼?”
“爹爹跟我說,唸書要先考童生試,考中了纔是秀才。然後是舉人,進士,然後才能做官……”
好吧,裝幼稚也挺累的。
“喲,我乖孫懂得真多。那你是想做秀才還是舉人?”進士啥的她不懂,也不敢想。
“做秀才舉人有什麼意思,要做就要做進士……”
“那你爲什麼一定要做進士?”
“做進士才能做官,做官才能給阿婆和娘掙誥命……”
“哈哈哈,好,有志氣,阿婆就等着你中進士當大官。”
聽着王氏哈哈哈大笑,笑聲能傳個二三裡,朱氏撇了撇嘴,心道這孩子真是成精了。這麼小,別的娃還整天掛着鼻涕需要哄呢,他倒好,開始哄人了。
偏偏王氏還吃這一套!
突然又覺得阮氏倆口子就是那悶不吭聲的狗。平時不顯山不露水的,背地裡卻將孩子教得這樣厲害。
晚間,蘇大山蘇二山知道了蘇老頭和王氏的決定,心裡還是十分開心的。同時,也感慨時光飛逝。
忽地就想起他們小時候的事了。
家裡的男孫全部都要去念書,蘇老頭自覺哪怕是立刻去了,也對得起列祖列宗。美滋滋地去屋外抽了一會子葉子煙,又逗了幾個孫子一會兒,越發覺得自家的孫子就是好。
接下來的半個月,全家都在爲三個孩子下個月初唸書的事做準備。
雖然各自多多少少都有些體己銀子,但王氏卻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並不去盤剝壓榨,一應所需皆是用公中銀子置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