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嬸子，你們這是打算長期做呢，還是……”
擺攤做吃食所得不多，卻甚辛苦。
更爲關鍵的是，若沒個靠山，就等着被刁難吧：那些兇狠的衙役有的是法子讓你一無所有的離開卻敢怒不敢言。
“這……我也說不好，先做做看看吧！”
小婦人覺得自己仁至義盡點到即止，不再說這個話題。
“我覺得你們還是去買兩張桌子配幾張椅子吧……人家一會兒來了，總不能端着碗站着吃吧，不合適！”
“你說得對，難爲你真心替我們着想……不過，我也是怕這買賣不好做，一個錢沒看見呢，倒是先花出去不少！只帶了幾個小凳子過來……”
“小凳子啊，我看看……嗯，這也行，那就先試試吧。”
一看就是啥經驗都沒有，聽不懂自己的暗示、不去主動打點衙役就算了，做事又是這般隨便，連張桌子都捨不得買，多半是做不長久的。
哪有做買賣不先投入的，典型的目光短淺。
不過這樣也好，反正礙不着自己什麼，最好能很快遭受挫敗然後搬走，或者被衙役刁難自己受不了了不做了，這裡也寬敞一點。
王氏幾人繼續忙碌着，準備着，倒是不知道她們的鄰居已經想了這麼多，盼着她們趕快搬走。
又過了一小會兒，手忙腳亂後，一切便準備就緒了。
見陸續有人經過，有些在觀望，有些則在小婦人的攤子上買燒餅吃，王氏便趕忙讓阮氏幾個立即調製了幾碗酸辣粉出來，又按照蘇潤梔說的，免費讓路人試吃。
順滑油亮的粉條，碧綠清脆的小蔥，加上紅紅的辣椒油和白白的蒜蓉，以及一股子讓人流口水的酸湯，混合着煎蛋的香味，一下子吸引了不少人。
“來啊，來啊，免費品嚐了，吃一口便難忘的酸辣粉！”
“什麼是酸辣粉……嗯，聞着好香啊。”
“是啊，賣相也不錯，一看就好吃……”
“真可以免費品嚐？”
“這是酸辣粉，全鎮就我們家會做，只這裡有賣。這兩碗是供大夥免費品嚐的，可以嘗一嘗味道再買。”
三丫十分熱情，笑着爲圍上來諮詢的人解釋。
有個胖胖的喜歡重口的婦人率先行動，反正是免費的，不吃白不吃，在三丫的示意下拿起筷子夾了一夾送進嘴裡。結果，這一吃就愛上了。
嗯，粉條筋道，滋味酸辣鮮香悠長，浸在裡頭的豌豆吸了滋味豐富的汁水更加味美，正合她的口味。
一邊歡快地吸溜着粉條，一邊含糊不清地說道：“嗯，嗯，好吃好吃！味道真不錯！給我來一碗，多加些辣子……對了，多少錢一碗啊？”
“十文錢。”
“啥？十文錢一碗，怎麼這樣貴！十文錢吶，我都可以去店裡吃一碗葷湯麪了哩。”
“嬸子，你看這酸辣粉，裡面可是加了不少辣子油和蒜蓉的，還有我今早剛炒好的豌豆……哪個不要錢？這粉條更是得來不易，價格也高。除了我們這裡，再沒地方賣的。”
“小羊……有人跟我說，這酸辣粉吃了能養血駐顏，祛病延年，簡直是越吃越漂亮……吃葷湯麪不過是爲了管飽，但我們這個酸辣粉不但管飽還養顏……”
這婦人原本就是個好吃的，就住在鎮上，一大早便拿着個碗尋着味兒到處找吃的。三丫這麼一講，哪裡還忍得住，立馬就“妥協了”。
她可是親自嘗過味道的。
“行，那就給我下一碗吧。多下點啊，多加點辣子蒜蓉。”
“那是當然，虧不了嬸子。對了，我們這裡還有剛煎的雞蛋，一文錢一個，還有溏心呢，香的很。尤其是配着酸辣粉吃，味道更好。”
“行，那就加一個煎雞蛋。”
“好嘞，嬸子，你坐着稍等下，很快就好。”
就這樣，今天的第一筆生意便成了。
王氏見了，頓時來了興致，也不管別人怎麼看她，扯開嗓子就吼，“來免費品嚐啦，酸辣粉，十文錢一碗，酸辣爽滑，保管你吃了還想吃。”
大丫二丫見了她這樣，都有些詫異，又有些害羞。可還真有效果，她這一吼，好多人都跑了過來。
蘇潤梔說得對，只要有免費的東西，就一定能吸引人。
不一會兒，兩大碗供人免費品嚐的酸辣粉被人吃了個精光，一點不剩。有人純粹就是貪圖這個便宜，吃了就走了。
但也有不少嚐到酸辣粉滋味的覺得驚豔，舌頭被勾住了，立刻坐下來就要了一碗。大部分人都捨不得加一個煎蛋，但也有不在乎的，直接要兩個。
趁着人多，阮氏也壯着膽子將涼粉推銷了出去。
特別是聽說還能買回去自己做，問清楚了方法，有些便抱着試一試的態度買了一些。
見狀，李氏似乎悟了，趕忙帶着二丫和秋菊做了兩碗加足了料的涼粉出來供人免費品嚐。
就這樣，局面一打開，生意就好了起來。
到後來，三丫跟着王氏賣力推銷，阮氏李氏下粉條切涼粉，大丫二丫自問沒這個能力和口才，便在後頭幫着收錢擦洗碗筷，一家子配合得倒也默契，沒出啥岔子。
也因爲人多，圖個新鮮，都是沒見過的吃食，不過半個上午時間，從家裡帶來的粉條便只剩下了一點，涼粉卻是全部賣光了。
至於煎蛋，還剩下三個。
因爲前來嚐鮮的人多，來來往往的，小婦人家的燒餅攤也因此多賣了些，搞得她十分開心。
自己的買賣自己清楚，每日能賣多少，差不多都是定數。
王氏尤其興奮，心道原本還怕賣不完，所以只拿了這一點點來。卻沒想到，這買賣這樣好。
而且今天才是第一天，還沒打開口碑呢。
相信等到明天，那就有了回頭客和經熟人介紹而來的，生意只會更好。
“累了這半天，我這腰好酸啊，不過值得……老大家的，你把這剩下的粉條做了，咱們幾個吃了就回去了。”
說着又瞅了瞅那剩下的粉條數量，想了想，這才放低聲音道：“每碗少裝一點，給那王家的也送一碗過去。”
人老成精，王氏心裡未必覺得這人是大好人。
但是，人家沒搗亂，那就相當於是在幫忙了。
聞言，阮氏快速地將剩下的粉條往鍋裡一扔，估摸着煮了兩分鐘便撈了上來，每碗不過半碗，然後迅速地放了調料，又將三個雞蛋分作了六小塊，一人碗裡放了半塊。
這纔將放了雞蛋的那碗端給了心不在焉卻在心裡巴巴望着的小婦人，給自己留的則是沒有雞蛋的那碗。
“喲，你這是做什麼，使不得使不得……”
小婦人見碗裡還有半個煎雞蛋，下意識地就要推。
但是，見對方的買賣這樣熱鬧，客人也吃得歡快，她實在是很想嚐嚐這酸辣粉的味道。
“哎，不值什麼，嚐嚐吧，今天真是多虧了你的指點。”
“是啊，嬸子，真是多虧了你。若是沒有你幫忙，我們哪裡能做得這樣順暢……你就嚐嚐吧。”
“那，那我就嚐嚐。嗯，聞起來很香……”
吃了倆口，確實美味，小婦人又開始說真心話。
“你們得有個準備，我估摸着再過兩天就會衙役過來收稅。不過，到時候你們也別慌，就說是我表哥讓來擺攤的，他們也就懂了。”
這次的倒是大實話。
聞言，王氏阮氏李氏都朝小婦人投去感激的一瞥，又覺得阮氏這一次算是做對了。要不是這半塊煎雞蛋，小婦人未必會這樣指點她們。
要不然爲何剛剛一直沒說呢？
幾個女人又聊了一會兒，王氏便讓阮氏李氏將攤子收了，傢伙什麼的全部放進了竹筐裡。
因爲涼粉和粉條全部賣完了，調料也見底了，所以倒是比早上來的時候輕鬆了一些。
“嬸子，我們家去了，準備準備明早再來。”
“行，那你們慢走啊！”
吃人嘴軟，小婦人現在說話倒是客氣多了。
其實早上的時候她也還算是好相處，畢竟是自己表哥介紹過來的，但多少透着一股疏離感。
以及，一種高高在上的感覺。
“娘，咱們今天賣了多少碗酸辣粉啊？”
挑着擔子，走到一僻靜處，阮氏心裡癢癢的，目光火熱，很想立即放下竹筐把錢袋拿出來數一數。
可那袋子被王氏捏着，她又摸不着。
其實不光是阮氏，連李氏大丫二丫三丫秋菊也是一頓。很顯然，大家都想知道這個問題。
“閉嘴，回家再說！一個二個的，腦子裡都是豆腐渣，豬腦子，不知道怎麼想的！咋了，還想老孃現在就拿出來數？這可是在大路上，咱幾個女人……”
見幾人臉上都訕訕的，王氏又心軟了。
“統共纔拿了五斤紅苕粉出來做粉條，你們又不是不知道！除去最後剩的那點，早上家裡一人吃了一碗，不會超過五十碗……至於涼粉，統共也就十斤。”
“這還要數？自己算算不就知道了。”
因爲調料豐富，還有酸菜絲和豆芽打底，所以一斤粉條差不多可以分作十碗來賣，這是一家人早就在家實驗過的。
說完，王氏揹着手自顧自走了。
老底她都說了，想知道今天大概賣了多少錢，自己算去。
如果有那個本事的話。
王氏一走，李氏便問道：“秋菊，按照你阿婆剛剛說的，快算算咱們今天賣了多少錢。”
秋菊一臉爲難。
“娘啊，我哪裡會這個啊？三丫呢，讓她算，她會。”
這丫頭跟着蘇潤梔蘇潤偉學過一段時間的算學。
三丫也不扭捏：“這有什麼難的？我算就我算！酸辣粉一碗十文錢，五十碗就是五百文；至於涼粉，我又不知道賣了多少碗……反正一碗五文錢，一小塊三文錢。”
“天啊，真的嗎？那我們今天豈不是至少賺了五百文？”
二丫一聲驚呼，滿臉不可思議。
“傻孩子，你吼啥，讓你阿婆聽見又要罵人了……其實哪裡有那麼多，紅苕粉不要錢？調料和煎雞蛋不要錢？要把這些除開，剩下的纔是我們賺的。”
“管它多少呢，總歸今天是賺了的。”李氏笑着說道。
只要家裡天天都有進項，不拘幾十幾百文的。這樣下去，到蘇潤梔蘇潤偉下場考試時，想來那錢便能攢出來。
幾個女人到家時已經是半下午了，除了王氏，也沒人喊累，要休息。大丫二丫三丫秋菊料理竹筐裡的各種器具，洗乾淨晾着明天用。
阮氏李氏則忙着開始做涼粉和粉條。
至於王氏，坐了會又跑到後院去撥弄那些晾着的粉條。
讓她開心的是，這些粉條已經曬得懶幹懶乾的了。
且就如蘇潤梔所說的一般，根本沒有變壞。
然後，她趁着所有人都在忙，拿出錢袋一五一十地開始數。最後，刨去成本，在心裡得出了一個數字。
今日大約賺了兩百文左右。
晚上，一家人都知道了這個消息，個個開心不已，唯有蘇潤梔沒說啥，倒像是在思考什麼。
“小羊，咋了，家裡賺了錢你不還開心？”王氏逗他。
“呵呵，唸書念成呆子了唄……啊，好痛啊！”
卻是王氏根本沒起身，拿着一坨紅苕就朝三丫丟了過去，剛好砸在她的頭上。
“啊……沒有沒有，不是呆子……阿婆，我剛剛想了想，以後啊，一碗不要放那麼多粉條，而且人家也吃不完。這樣一來，也可以多賣幾碗。”
她算是看出來了，大多數人圖得不是管飽，而是爲滋味。
真要缺錢的，上街從不買吃的。
就拿蘇老頭蘇大山蘇二山來說，每回挑着很重的糧食去鎮上賣，連水都捨不得喝一口，都是硬撐着回家吃。
“阿婆，我覺得三姐說得對，粉條放多了未必就好。此外，還可以放一些配菜，既好吃又好看……嗯，咱們鎮上有黃花菜賣嗎？”
衆人一聽，覺得是這個理，卻又不知道黃花菜是什麼。
“黃花菜？這是個什麼菜？”
“就是……開花的時候是黃黃的一朵一朵的，大概這麼長。然後開了的和沒開的都可以摘下來曬乾，燉肉燒湯都行……”
“哦，我知道了，什麼黃花菜，那叫金針菜！”
好吧，金針菜就金針菜，有就行。
“還有什麼嗎？”
“有……我和二哥一會兒想去石頭村的荷塘。”
王氏阮氏李氏聽了，都是一臉不瞭解。
“大晚上的，去荷塘做什麼？蚊子多不說，掉下去可不是鬧着玩的。再說了，明天還要去學堂……真想去，等到旬假，我讓你爹帶你倆去。”
“阿婆，我們可不是胡鬧。我和二哥都不會作詩，哪怕勉強做了，岑夫子也說根本不入流，所以我們想去荷塘看看。”
“你這是在哄我吧？做不出詩來去荷塘就能做出來了，還要大晚上去？照你這樣說，那些天天在荷塘邊幹活的都會作詩？簡直是亂說！”
“我看你們是想去挖嫩藕摘蓮蓬吃。不許去。”
“是啊，阿婆，小羊那就是貪玩，你可不能放他去。”
蘇潤梔：……
蘇潤偉一直覺得可去可不去，便沒吭聲。
“娘，小羊沒亂說。我念書那會兒，有些同窗就會去，而且專挑月亮又大又圓的時候，比如十五這晚，說什麼可以陶冶性情……”
關鍵時刻，蘇大山發言了。
到底是念過書的，且又是蘇潤梔的老子，他的話王氏還是很信的。
“行了，既然你說行，那一會兒你就帶着他倆去吧。我們要早點睡，明天還得去擺攤呢！”
王氏雖將信將疑，但有蘇大山陪，想來也不會有什麼事。
“大哥，我也跟你們一起去。”
蘇二山表示自己也要跟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