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你這是去哪裡?”
見蘇大山沒有徑直回房,而是轉彎去了大堂的另一處,蘇二山趕忙跟了上去。
他自覺做事沒有蘇大山細緻,凡事都需要學。
“明早寅時一刻就得起牀,我怕自己睡過頭……”
“哦,你是想找人幫忙?那樣早,誰願意啊!”
“是很早,但店裡要準備早飯,起得只會更早。給他們幾個錢,想來有的是人願意。”
蘇大山說的沒錯,住在這裡的人都是有一定經濟實力的,因爲太早,根本不會出去吃早飯,而是選擇頭天晚上就把早飯預定好。
“大哥,你說的沒錯,但外人哪有自己上心?萬一他們也睡過頭了呢!依我說,要不今晚咱別睡了,就坐在這裡熬到寅時一刻直接叫小偉小羊起牀。”
這個法子乍一聽還不錯,不花錢還保險,但現實卻是接下來連續五天,他們都需要這樣。
哪怕是鐵打的都遭不住。
“不行,連着五天哩,可馬虎不得。好了,你先回去睡吧,多少能睡會兒,我去找剛剛那小二哥說好就回去。”
蘇二山覺得蘇大山說得在理,便先回去睡了。
最後,蘇大山跟那店小二講定了一天十文的價格,對方負責在每天的寅時一刻分別去兩個房間提供叫醒服務。
這簡直是意外之財,那店小二自然開心。哪怕蘇大山他們沒有這個需要,不到寅時他也必須起牀幹活。
這段時間,他們都是白天睡覺晚上做工,早就習慣了。
安排好一切,又把考籃檢查了一遍,蘇大山方敢睡下。
轉眼便到了寅時一刻,那店小二準時過來敲門。蘇大山心裡有事,一下子便驚醒了,應了對方,看着依舊在熟睡的蘇潤梔,狠心將其叫醒。
這還是蘇潤梔自出生以來第一次在這個時辰起牀,哪怕坐了起來,依舊是哈欠連天、昏昏欲睡的。見他這樣,蘇大山便去樓下打了一盆冷水進屋。
“來,小羊,洗洗,洗了就清醒了。”
見蘇大山這般上心,蘇潤梔只好應了,以冷水沃面,果然清醒了不少。
只是,這清醒是短暫的,待到蘇潤偉也洗漱收拾好了,四人坐在一起要了兩碗素面兩碗紅棗桂圓粥並些其他吃食,蘇潤梔又開始打瞌睡。
無奈,蘇大山只好監督他趕緊吃。
早飯後,四人便立即往縣衙走去。這一回,冷風一吹,蘇潤梔立即就醒了,瞌睡全無。
也幸好頭上戴着四方巾,身上足足穿了四件衣裳,連領子都豎起來了,也不至於太冷。
此時,四周漆黑一片,幸虧大家都要趕考,所以有些人是提了燈籠的。也正好,光卻是免費的,照亮了那些沒有帶燈籠的人的路。
快速走到縣衙外,雖然才寅時五刻不到,但空地上已經稀稀拉拉地站了不少人。見狀,蘇大山讓蘇二山帶着兩人去找保人錢秀才,自己則跑到前面排隊去了。
饒是這麼着,前面已經排了至少幾十號人。
此時,錢秀才正站在不遠處的樹下,悠閒地立着,手裡抱着個湯婆子。見蘇二山帶着蘇潤梔蘇潤偉過來,便勉強扯出一個笑容,朝二人笑了笑,算是打招呼。
說實話,要不是看在岑夫子的面子上,他是不可能只收八兩銀子的,且也不敢貿貿然地爲鄉下學子做保。
青山縣縣學裡的廩生名額一年只有十個,多年下來,是有不少人。但是,他們的生意依然好得很,畢竟只要你想參加考試,他們就有存在的必要。
去年,他爲一個同窗的遠房親戚做保,人家可是足足拿了十兩銀的,還是知根知底的那種。
他們這門“生意”看着風光,似乎根本就是不勞而獲,但其實只是美麗的誤會而已。就拿今天來說,他需要起得很早,要配合縣衙的人檢查完蘇潤偉蘇潤梔兩人進考場後才能離開。
且風險也大,若是所保之人被查出不符合報考條件,又或者在考場裡作弊,他一樣會受到牽連。
情節嚴重的,他還要負連帶責任,被取消廩生資格。
一句話,這保銀也不是那麼好拿的。
閒着也是閒着,且不過是旁觀者,錢秀才一時來了興致,考較了蘇潤偉倆兄弟幾道題,都是縣試極常見的題目。
見二人答得極好,錢秀才這才露出了真誠的笑容。
他隱約覺得這樣方不辜負了自己這次做保。
寅時五刻一過,周知縣便在衙役的護衛下親自來到了現場,先是說了些勉勵的話,帶着衆考生拜了孔子像,又說縣試的重要性,最後才重點強調考場紀律。
十分嚴肅,不自覺地連聲音都提高了不少。
“若是發現有夾帶、私藏、舞弊者,一律拉出來帶木枷,跪在此處,直到本場考試結束方可離開。情節特別嚴重的,上報朝廷備案終生不得參考。”
說完,便指着衙門外三尺開外的一處。
衆人一看,確實放着一副木枷,甚至還有鐵鏈什麼的。
他的語氣原本就有些冰冷,加上這寒冷的天氣,搞得一衆考生都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寒顫。
至於旁邊那一排竹籃,想來是讓考生主動交出夾帶小抄之類的。想來反正只要沒進門,就不算夾帶。
作了簡短的動員講話後,一左一右兩隊四名衙役便開始檢查放人進入考場。
在前面還有四個人的時候,錢秀才便帶着蘇潤梔蘇潤偉早早來到了蘇大山蘇二山身邊,替下了兩人,站在隊伍裡等候前面的檢查。
輪到蘇潤梔時,其中一個衙役依例高喊:
“縣學廩生錢茂林,做保何人?”
聞言,錢秀才立即上前一步大聲應道:“青山鎮蘆葭村蘇大山之子,蘇潤梔……”
那衙役見信息無誤,又拉着蘇潤梔看面相,見他確實如上面寫的面白無鬚,又開始細細看準考證。
做完這些,才由另一個衙役將他所帶的竹籃翻了個遍,甚至連那塊木板都沒放過,期間還狐疑地看了蘇潤梔幾眼,似乎試圖看他的情緒有無波動。
等一切檢查完畢可以入場,蘇潤梔這才朝錢秀才表示感謝,又看了蘇大山一眼,深吸了一口氣,提着竹籃走了進去。
見他順利進了考場,蘇大山這才真正鬆了口氣。
接下來便輪到蘇潤偉,程序一模一樣。
等到他也順利入了考場,蘇大山蘇二山兄弟倆再次謝過錢秀才,又送了他一段路,心道謝天謝地,雖然累,但一切還算順利。
按照大楚的規矩,從明天開始,錢秀才就不用來了。
“終於可以回去歇着了!”
兩人並肩往客棧走,準備回去補瞌睡,畢竟明天凌晨又要開始戰鬥。而蘇潤梔兩人也暫時出不來,按照規定,要到申時以後才能交卷。
時間還是很充裕的。
進場後,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蘇潤梔不着痕跡地看了四周一圈,發現考場條件確實如傳聞中一樣,簡陋得很,不過是縣衙裡的一個大院子,臨時安置了一排排的桌子。
而桌子也確實很破舊,蘇潤梔檢查了一下自己坐的這張,先是搖了一下,沒有跛腳,還好。
但桌面卻是凹凸不平的。
這樣的桌面自然是不行的,要是不小心按到……
想了想,他還是把那塊木板拿了出來,鋪在上面。
在考場裡乾坐着,看着一個又一個考生陸續地進來,蘇潤梔心裡有些着急。照這個安檢速度,等全部考生進來坐好,知道要何時去了。
不知道會不會耽誤答題。
好在周知縣是有經驗的,畢竟他在任五年,也先後主持幾次縣試了。在他的安排下,也幸好沒出什麼亂子。
這已經很難得了。
在這個時空,沒有電子檢查設備,考生沒有身份證之類一目瞭然的身份證明,卷子也只能一張一張地發,要做到不出錯,確實不易。
對於主持考試的官員來說,這個時候,經驗尤其重要。
等考生全部進場坐好,天已然大亮。周知縣又全場看了一遍,確認無誤,這才下令發試卷。
蘇潤梔等了這麼久,心道這也是沒辦法的事。總不能先進來的人就先發卷子,這樣在時間上是有先後之差的,難免被人詬病不公平。
拿到試卷後,蘇潤梔仔仔細細地看了一遍,有試題、答題紙、草稿紙之類的,加起來居然有十二張之多!就在他想舉手示意,問問到底一共有多少張紙的時候,有衙差主動說起了這個事。
蘇潤梔一看,自己是拿齊全了的,又仔細檢查了,嗯,沒有缺角沒有破損。
想了想,又把竹籃裡的那兩塊石頭做的紙鎮拿了出來,將試卷一一壓實了,這才徹底放下心來。
這紙鎮是蘇老頭偶然聽見蘇潤偉抱怨,說是寫字的時候紙總是會被風吹走,老人家靈機一動想出來的。
這石頭產自臥佛山裡,是那種最常見的石頭。
蘇老頭硬是用刀砍、用手磨,將之磨得十分光滑。
雖然比不上書肆裡賣的那些金玉材質的,但看着十分古樸,親情牌的,不是有錢就能買到。
又細細看了最後那幾張答題紙,卻是全部都劃了紅線的,也就是說,每一張紙的行數、字數都是固定了的,每個人都一樣,倒有點像今天的作文紙。
只是,奇怪的是,居然沒“作文題目”。
就在蘇潤梔納悶的時候,便又有數個衙差各自拿着一個木板走進了考場,就近舉着向各位考生示意。
到了蘇潤梔這裡,他一看才知道,原來是此次的考題題目,包括八股文和詩題。
蘇潤梔將之認真記在了稿紙上,這才輕輕撕了印有個人信息的浮簽,又在試卷背後的右上角寫了自己的個人信息,方纔開始答題。
蘇潤梔有個習慣,那就是做題前會先認真看試題,有了把握纔會做。待到看到此次的試題,卻發現比他平時練習那些簡單了不少。
嗯,倒也順利。
也幸虧他基礎紮實,像今天考的這些默義什麼的,他全都背過,且早就能倒背如流。不過,他也沒大意,總是先將答案寫在草稿紙上,確認無誤後方謄抄上去。
特別是涉及到他之前特別留意的那一百二十個繁體字時,更加細心,務求一筆一劃都是正確的。反正時間充裕得很,根本不着急,也不敢着急。
實在是這個時空的卷面要求比現代考試要求嚴得多,例如,必須整潔,不能寫草書或者行書,不許越幅曳白,不能越出格子外,等等。
若是整個試卷哪怕有一處塗抹,不管你答得再好,閱卷的時候考官也是不會看的了,而是會直接宣佈爲廢卷。
就這樣,蘇潤梔一邊審題一邊在稿紙上寫答案,確認無誤後便謄上去,做得非常順利。
結果,就在他準備謄寫下一道題目的時候,忽然聽到有人尖叫,嚇得他手一頓。
立即就有巡邏的衙差前去查看緣故,最後卻是說那位學子的試卷被風颳下了桌子,然後他一慌張便把毛筆也掉了下去,然後,試卷自然是一團墨水。
就這樣,他被哭着帶了出去。
縱使心有不甘,卻又無可奈何。
因爲這點意外,場裡的學子更加細心了,無不是檢查了自己的試卷,又用東西一一壓好了。這個時候,他們倒是開始羨慕那些早有準備帶了紙鎮進場的考生。
不過,也只能是羨慕了,畢竟現在有錢也買不到。
到未時一刻,蘇潤梔已經只剩下一篇四書文,以及一首試帖詩。想了想,他便決定先吃午飯,順便休息休息。
現在,他的腦子雖然算得上清醒,但思路卻是不如剛做題那會兒清晰了。
舉手示意後,不一會兒便有衙差走了過來。
聽蘇潤梔說是要去吃午飯,想稍作休息,便拿出一個事先準備好的罩子將他帶來的木板並試卷紙全部罩上,又帶着他去了與考場對着的那空地。
又強調了紀律,全程不許說話,違者立即趕出去云云。
到了那處,蘇潤梔看了一下沒凳子坐,只好就地坐下,拿出竹籃裡蘇大山準備的肉餅吃了起來。
吃了幾口,覺得噎人,又喝竹筒裡的水。
冰涼涼的水,冷冰冰的餅,習慣了吃熱食喝熱水的蘇潤梔覺得有些不舒服。同時祈禱自己的胃能夠撐得住,不要鬧彆扭纔好。
吃完一個肉餅,見剩下的那個還是肉餅,他便沒有了食慾。但想到還有半下午的時間,忍着又吃了半個肉餅並一個冷冰冰的水煮雞蛋,又站起來在限定範圍內來回走了一會兒,活動了身體,這才舉手示意,由衙差帶着回到了考場。
不過,也沒急着做題,而是先把題目審好了,又把一應格式要求,例如什麼“文題低兩格寫、長題第二行以下皆低三格,文頂格寫”等等,全部想了一遍,這纔開始在草稿紙上打草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