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的是,這孩子打小就聰慧,識字快,記得也牢,根本不用大人操心,所以四歲便啓蒙拜師了,就那話本……我是說剛剛我放被子進去的時候,看見裡面好些話本,趙老闆這是要運到省城去賣?”
王氏一高興,險些將話本是蘇潤梔和蘇潤偉寫的這事說出來,趕忙生硬地轉移了話題。但是,張母和張贊沒聽出來,趙老闆卻是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測。
不過他也不打算揭穿,而是順着王氏的話說。
既然老人家喜歡聽好話,那他就接着說唄。
“是,這話本寫得極好,現在書院裡幾乎人人都在說。不知道的,反而是孤陋寡聞。想來省城的人應該更喜歡,這一趟我就是去試試的。”
既然人家想瞞着,那他也不會打破砂鍋問到底,只需繼續合作就是了。
王氏聽了,果然更加歡喜,臉都笑爛了。
“就是不知你家那親戚最近還有新作麼?嬸子,你可得幫忙美言幾句,我可是一直等着呢。”
趙老闆也是個蔫壞的,知道這樣七拐八拐的聊着,忽然問到實質性問題,對方往往會因爲沒有防備而脫口而出。
王氏也不例外。
“哦,他在忙着溫書習字,是沒有時間寫話本的,再說我們……我是說他家裡的大人也是不允許的。不過最近啊……倒是在寫一本什麼小冊子,彷彿是把他自己所考過的試題列了出來……”
蘇潤梔和蘇潤偉在家寫小冊子準備付印的事蘇大山蘇二山都知道,所以也就沒有瞞着蘇家人。
對此,蘇潤梔蘇潤偉完全不擔心,因爲與其他書肆老闆一樣,想來趙老闆是不會有興趣的。
畢竟付印這本小冊子需要冒很大的風險。
果然,趙老闆聽了,並沒有接話。
倒是張贊上心了,也忽地明白了爲何前段時間蘇潤梔麻煩他去了縣裡一趟,跟他姑父要了許多題目,特別是那些之前考過的試題。
說起,這事別人不好弄,他姑父的爹卻是容易得很。
原來是這麼回事。
“小羊,小偉,你倆想出本小冊子?”
第一晚,在客棧住下後,張贊便約了兩人出來在院子裡散步,美其名曰賞月,培養寫詩作賦的靈感。
王氏自己也累,又興奮,就由着他們去了。
“是的,只是我們問了好幾家書肆,沒有人願意接。”
蘇潤梔實話實說,當然,這樣也剛剛好,畢竟他幻想着若是自己這次僥倖中了秀才,便想在鎮上開個書店,自己理想中的那種書店。
而這本小冊子,正好會是他主打的書籍之一。
張贊聽了,不過問了幾句,很快便歇了心思。
原本是他見家裡過得艱難,家人節衣縮食地供給他,心有不忍,便想自己賺些銀錢補貼家用。
特別是剛剛聽了趙老闆說蘇家居然有親戚寫了話本,賣的似乎還不錯,又聽蘇潤梔親口承認自己和蘇潤偉打算出本小冊子,便也想有空的時候寫寫話本試試。
但蘇潤梔這樣說,他便又不想了。
只是,他若是知道王氏口中的親戚就是蘇潤梔本人,而趙老闆口中的話本便是鼎鼎大名的《化蝶:梁山伯與祝英臺》,也不知道會作何感想。
而蘇潤梔早就有打算幫張贊一把,只是不是現在。
無論是蘇潤偉還是他自己又或者張贊,目前最大的大事就是好好準備考試。
只有考過了,纔有希望。
三人在樓下賞月,王氏卻是和三丫坐在屋子裡收拾。
完了,便臨窗坐了,三丫更是推開了窗戶,便立即看見了天空中的那輪明月。
今日是十四,月亮自然又大又圓。
“阿婆你看,這裡真好看!原來城裡的夜晚是這樣的。”
“是啊,是很好看。我有次聽小羊唸書,唸到萬家燈火暖春風什麼的,當時聽他和小偉講,我還只不信,原來,當真是這樣。”
要換了平時,三丫早就頂嘴了,說現在不是春天,沒有春風什麼的。這一次,她沒有頂嘴,而是託着腮,和王氏坐在窗邊看外面的風景。
其實,無論是在蘆葭村還是在這裡,她們看見的都是同一輪明月。但是,三丫和王氏偏偏覺得這裡的更好看。
那是因爲環境不同,心態也不同。
在家的時候,王氏心心念唸的都是一家人過得好不好,蘇潤梔蘇潤偉學習如何,三丫則盼着開鋪子賺錢。而此刻,兩人都暫時丟開了這些,看見的便只有月亮的美。
古往今來,勞動人民並不缺少發現美的眼睛。
只是,他們太累,沒有時間罷了。
當然,像蘆葭村這樣的農村,油燈都鮮有人點,夜景麼,自然是談不上的。
看了一會兒,王氏和三丫便覺得累了。
“你先把門拴好,我去找你爹說幾句。”
“大晚上的,找我爹做什麼?說不定都睡了。”
“睡個屁啊,你弟弟還在樓下看什麼月亮……哎,你說那張贊也真是的,大晚上的不回屋睡覺,非要拉小偉小羊一起。這人生地不熟的,萬一遇到花子……”
三丫聽了,簡直有些無語。
張贊一看就是十六七了,哪怕是蘇潤梔自己也實打實十二虛歲都十三了。試問這樣大的男子,且不說會不會被拐走,關鍵是,花子要麼?
誰家敢要?拿回去作甚?
配種麼!
當然,王氏要出門,她還是不敢攔的。
王氏一出門,她便立即就將門拴上,然後毫無形象地呈大字型躺在牀上。今天坐了一天的車,爲了不如廁又一直忍着不喝水,她覺得自己很累。
只是,也不敢睡着了,以免王氏進不了屋。
王氏到了蘇大山的屋子就是一頓數落。
“你看看多晚了,我不問,你也就不問了?我問你,小羊呢,啊?你也不拘着他回來睡覺,明天一大早就要趕路。不早點睡覺,怎麼起得來……”
巴拉巴拉說了一大堆,又覺得幸好自己跟來了。
男人家做事就是粗心大意。
蘇大山聽了,哭笑不得,又不好頂嘴,只好立即出了門往樓下尋人。王氏猶不放心,關了門便趴在欄杆上往下看,生怕蘇大山糊弄她。
直到親眼見到蘇潤梔跟着蘇大山往樓上走,這才往自己的屋子走去,啪啪敲門。
三丫在心裡嘆了口氣,心道爲了她的大買賣,忍了。
第二天也是同樣的經歷,一樣的趕路,一樣的窩在馬車裡,一樣的中途下去吃飯如廁。對於趙老闆來說,怎麼都可以,反正他也不急。
但對於張家來說,途中越少下車越好。
這樣一來,花銷就少了。
而王氏和三丫也一樣,幾乎都不想下車了,除了晚間住客棧是她們期待的,其餘興趣全無,已經沒有了剛開始那種隔着簾布看外面的世界的興趣。
無論是古代還是現代,坐長途車都是一種折磨。
但蘇潤偉蘇潤梔張贊三人似乎沒有受到太大的影響,精神如常,居然還會時不時的討論書本知識和考試相關,這讓三丫第一次有些崇拜起蘇潤梔來。
年齡比她小,毅力卻是不差的。
就這樣走走停停了好幾天,待到王氏和張母都開始喊腿痛也記不清到底走了幾天的時候,青山省終於到了。
“哇……”
“哇……”
“媽耶……”
一下車,看了看四周的建築,王氏、張母還有三丫便發出了驚歎,這也是除了趙老闆外大家共同的心聲。
省城就是省城,完全不是青山縣和青雲州能夠比的。
“確定不需要我陪你們麼?”
“不了不了,這一路來已經很麻煩趙老闆了。不過是找牙行租個住處,我們多問幾處就是了。就不耽擱趙老闆忙了,就此別過,再次致謝!”
蘇大山現在的交際能力越來越強,說話也文縐縐的。
趙老闆聽了,覺得也確實如此,也就不再堅持,讓車伕趕着車離開了。
再說了,他確實還有自己的事要做。
因着時間還早,不過巳時五刻左右,想了想,蘇大山便道:“娘,不若你們在附近轉轉,到處看看,我和二弟找牙行租院子去。等一切辦妥了,我們再來接你們。”
“是啊,娘,你看着幾個娃,不要走遠了啊!”
“這……嗯,也使得。只是,你們快去快回,不要讓人哄騙了,記得講價啊!我們就在這附近,不會亂跑的。”
也不太敢。
王氏原本想跟着去的,但她知道經過長途跋涉自己的腿腳不便,跟着去也是白白耽擱時間,倒不如在附近轉轉。
這樣好的地方,確實值得一逛。
王氏和三丫還好,到底是在鎮上開鋪子開了一段時間,加上這個時代的城市基本上都差不多。雖是省城,卻也只是比鎮上繁華罷了,其實本質上是差不多的。
但張母就不一樣了,連鎮上都很少去。咋一下來到如此繁華陌生之地,心裡便有些害怕,也有些興奮。
剛開始的時候,她還總是用手拉自己的衣裳下襬,又覺得自己與這座城市是如此的格格不入。
也虧得張贊三個沒跟着蘇大山他們去租房,她便覺得自己多少有了些依靠。
王氏和三丫走在前面,看看這,看看那,覺得什麼都稀奇。漸漸地,張母的膽子也大了起來,跟了上去,一起看那些琳琅滿目的商品,時不時還評價幾句。
倒是張贊三人走在了她們後面,談的依然是考試的事。至於周遭的物事,他們是不怎麼感興趣的。
有了去青山縣和青雲州的經歷,蘇大山和蘇二山自然是很從容的。先是去鋪子裡問了牙行所在,蘇大山更是掏了幾文錢給那小廝,問了信譽度比較高的。
那小廝得了錢,自然是將自己所知一五一十的說了。
“若說可靠,當數梧桐巷的劉麻子。這牙行是他自己開的,但凡周遭的院子、客棧、各色吃喝玩樂,就沒有他不知道的。而且收費極其合理,手裡掌握的信息也多。依我說,兩位只管去找他就是了。”
“那這梧桐巷怎麼走?”
“那……”
說着,那小廝便將蘇大山兄弟倆領了出門,指着右邊髒兮兮的街道說,“順着這裡一直往前走,到前面有棵大槐樹的地方右拐,走到頭,再左拐就是了。”
蘇大山在心裡默記了一下,這才道謝走了。
“也不知道他說的是真是假,莫不是二人是親戚?”
經過上次的事,蘇二山現在謹慎得很,凡事存疑,生怕再次被騙。在他的意識裡,那簡直就是一種恥辱。
因爲自己的大意,白白損失了十兩銀。
“沒事,是真是假咱去看了便知。若是不可靠,另換一家就是了。他不是說了麼,除了劉麻子,張二狗和陳大友也不錯。”
兄弟二人依言走了過去,不過兩刻鐘,果見一間屋子十分熱鬧的樣子,不斷有人進進出出。想到這些人的目的有可能和他們一樣,蘇大山心裡一緊。
他們都提前一個月出發了,沒想到人還是這麼多。而租房的人越多,房租也就越貴,得趕緊定下來才行。
二人一進院子,便立刻有人接待。
等二人報了那小廝說的名字,那接待的人便笑着道:“那看來是老朋友了。兩位放心,我們定讓你們找到清淨又價格低的住處。”
“我們的院子,有離巡撫衙門近的,也有遠一些的。屋子有大的,也有小一點的。自然,價格也是不一樣的。就是不知兩位需要什麼樣的?”
這人顯然是做慣了的,介紹起來非常專業。
“我們需要一個不大不小的院子,至少需要三間屋子住人,屋子要大一點,因爲不是一個人住……要有竈房,要有如廁的地方,最好有口井……至於遠近麼,走着去巡撫衙門最好不要超過三刻鐘。”
“兩位是帶家裡人來趕考的吧?在此先祝一舉高中。至於你說的不大不小的院子,倒還真有三處,都是極好的……”
那人顯然是極其熟悉業務的,將自己手頭的三處院子的地理位置、內部設施、距離巡撫衙門遠近、價錢等一一講明瞭,就等蘇大山做決定。
其實,蘇大山和蘇二山都中意一處,那就是在青山學宮附近的那一處院子。按照那人說的,這裡環境清幽,也不吵鬧,且周圍住的都是讀書人,離考試的地方也僅一刻鐘的路。
只可惜,價錢也是不低,租一個月的話,要足足二十兩。
最後,他們選擇了一處不遠不近的,走路需要三刻鐘,有四個房間可以住人,竈房茅廁什麼的都有,且還有一個天井並一口井,一個月租金十二兩。
“我再問問,那若是住的時間超過一個月,但又不到一個月,這租子又當怎麼算?”
這一次,蘇二山主動出擊,令蘇大山刮目相看。
要知,前兩次無論做什麼都是他出面,他只是出力而已。
“大哥,這個好辦得很。你看啊,一個月十二兩銀,也就是說摺合下來一天就是……嗯,四百文。到時候你們多住了幾天,就按這個價錢算就是了。”
說完,又看了看四周,這才輕聲說道:“這也是看在你們是熟人的份上,要不然啊,不滿一個月的,一天得按五百文算。這租一個月的和散租自然是不一樣的。”
“那行,就勞煩你帶我們去瞧瞧。若是合適,我們就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