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當天晚上回過味他就理解蘇潤偉了。
他承認自己這次是有些反應過度了，做得最差的就是給蘇潤偉甩臉，肯定給他造成了一些心理負擔。
要是因此而名落孫山，他會很難過的。
只是，考都考完了，再說這些也無益。
二人依舊回屋裡待着，默默收拾行李，到半下午店小二來催促時，蘇大山便做主去退了房。
揹着行李，四人再次來到大街上。
這個地方雖然繁華，卻讓他們沒一點安全感和歸屬感。
“爹，二叔，我們是回家等消息，還是住下來繼續等？”
蘇潤梔覺得二人有些彆扭，早不計劃好，非要把房退了跑到大街上來思考：要是平時，他早就給出建議了，可這一次不同，二人的心思明顯不在這上頭。
蘇大山蘇二山對望了一眼，都開始思考這個問題。
參加府試的學子沒有參加縣試的人多，一般來說閱卷時間會短一些，出榜時間相對較早。但他們也提前打聽了一番，說最快也要五六日。
只是，這一次和他們一起來考試的同窗現在只剩下張贊一人，且他早就言明，他阿婆這幾日要過六十大壽，張父和他考完試便會立即往回趕。
“張贊他們應該回去了吧？”
“應該是吧……爹，若是害怕無人幫忙看成績，大可不必。是要比自己看晚一點，但無論是官府還是考鬥都會把消息帶到縣裡的。”
“算了，我們還是住下來等消息吧，反正不過五六日。現在大部分人都要往回趕，想來客棧會便宜一些。大不了，咱住大通鋪就是了。”
想了半日，蘇大山做了這個決定。
至於蘇二山和蘇潤偉，心思完全不在這上頭，是故蘇大山怎麼說，他倆都無異議。
“走吧，咱們找住處去。”
就這樣，蘇潤梔和蘇潤偉走在前面，蘇大山和蘇二山走在後面，挨個客棧問。問了好幾家，捱了些白眼後，最終找到了他們想要的大通鋪，一個人一晚要價兩百文。
“一個人兩百文，四個人就是八百文，就算是住七晚，那就是……五兩多銀子。再加上吃食，應該不會超過十兩。嗯，要不我們就住這裡吧？”
蘇潤梔本能地想要反對，但見蘇潤偉父子倆根本不吭聲，蘇大山滿眼期待，只好硬着頭皮回答。
“好啊。”
饒是做好了心理準備，但交了銀子被店小二帶進屋子後，面對這即將要住好幾天的地方，蘇潤梔還是有些吃驚。
又髒又亂不說，還有些奇奇怪怪的味道。
只希望自己不要惹上蝨子什麼的。
“這裡很寬敞啊，打掃一下也不錯。嗯，這裡沒人，咱們住這裡吧，這樣也方便……”
蘇潤梔努力扯出一個笑容，指着挨着牆角的一處，看着應該有七八個鋪位的樣子，恰好沒人佔。
他們四個人住在一起，也好有個照應。
問清店裡可以免費提供的服務幾乎爲零，蘇大山和蘇二山拆行李，蘇潤梔則拉着蘇潤偉找到店小二，給了他四個錢，得了兩盆清水和兩條幹淨的抹布。
一番擦洗，從牀架子到炕面，兩盆清水直接就變黑了。
蘇大山這纔開始鋪牀。
想了想，蘇大山又將銀子拿出來均分給蘇二山，想着萬一其中一人出個啥事，也不至於一分錢都不剩下。雞蛋什麼的，還是不要放在一個籃子裡好。
畢竟，這是大通鋪，比不得住單間那樣放心。
但蘇二山卻認爲這是蘇大山在信任他，心裡十分感動。
想了想，蘇潤梔又把蘇老頭給他打磨的那塊木板拿了出來，放在了自己的鋪位上橫空架着，上面還放了兩本書。
他這樣做的目的很明顯，那就是向這個屋子裡的所有住客表明自己的身份。既然這個時空的人對讀書人有種天然的敬畏感，那麼想來這個身份能夠給自己免除一些麻煩也爲未可知。
接下來便是出去找吃的。
客棧裡的吃食，同樣的食物，一直就比外面賣的貴。就拿素面來說，同樣是一碗差不多大小的毫無油水的手擀麪，店裡能賣到二十文，但外面的小攤上不超過十二文。
幾人七拐八拐地到了一處巷子，這裡有好些擺攤賣吃食的。於是，一人吃了一碗素面，也沒心情閒逛，吃完就直接就回到了客棧。
這時，天還未黑。
那店小二早就言明，客棧給每間屋子每晚提供一盞油燈，時間限制爲半個時辰。
反正無事可做，蘇潤梔便開始整理自己的思路。
這與他接下來想做的買賣也有關係。
蘇潤偉原本在發呆，以爲蘇潤梔在用功準備八月裡的院試，便沒跟他一起。他現在實在是有些累，又擔憂自己的考試成績。
看書什麼的，他看不進。
要是連這次都考不過，更無須看書。
過了大約兩刻鐘，無意間扭頭一看，發現蘇潤梔所寫的全是上次縣試和這次府試的題目，頓時來了興致。
“小羊，這不是咱們考過的……”
想了想，他還是沒說出來，只是用眼神詢問他。
這個時候，屋子裡的鋪位上陸陸續續住滿了人。
所謂人多口雜，他現在是不想犯這種錯誤了。
實在是之前的教訓太過沉重。
對此，蘇潤梔笑了笑，沒有說話。
待寫完最後一個字，這才挨着蘇潤偉輕輕說道：“是的，你沒看錯。不僅如此，我還想讓張贊回頭幫忙問問他姑姥爺，能不能問到前幾屆縣試府試的試題題目。”
“哦，我知道了，你是想做成一個冊子，拿出去賣！”
先前去縣裡報名的時候，蘇潤梔就跟他提過這個事，只是可惜，他們逛遍了縣裡大大小小的書肆，卻沒有一家書肆有賣這種冊子的。
當時，他以爲蘇潤梔不過是隨口說說，權當是練習，爲縣試做準備，卻沒想到他是當真的，現在已經開始着手準備。
“那老闆不是說了不會有人買嗎，你怎麼還做這個？”
蘇潤梔可是一直宣稱自己是實用主義者。
“他說的你也信？我想了想，不過是因爲這題目難得，且沒有人想到這樣做罷了！真要做出來，怎麼可能沒有人買。”
見蘇潤偉還是一副不太相信的樣子，蘇潤梔拿起一張紙吹了吹，確認其乾透了，這纔將其收起來放好。
“二哥，我問你啊，若是我寫一本小冊子，其他的先不說，就簡單分作兩部分好了。第一部分就寫如何找考鬥、如何開路引、如何找人做保、到哪裡買卷子之類的，總之就是寫考試前應該做什麼。”
“那第二部分呢？”蘇潤偉已經來了興趣。
“第二部分自然寫如何制時文等，類似於之前我教你和張贊制文那種。然後，我再附上這幾屆縣試府試甚至院試考過的題目……你說，這樣的小冊子會有人買嗎？”
解釋的這般清楚，蘇潤偉自然也不是傻子，心知這肯定是有人買的。想當初，他們爲了去鎮上找考鬥都花了一番心思，到處打聽，更別說後面那些繁瑣的手續。
若是真有這麼一本指導書，他肯定會買的。
對考試知道的越多，心裡便有數，也就沒那麼慌了。
“當然會，而且買的人不會少！”
蘇潤梔聽了，這才滿意地撤了木板，移了硯臺和毛筆，準備洗漱睡覺。
“小羊，我有個主意，你聽聽行不行啊？”
“好啊，二哥你說。”
其實蘇潤偉不說，蘇潤梔心裡也大概知道，他這是想與他合作。只是，即便他不說，蘇潤梔也是要將其拉進來了，畢竟他要做的還很多，一個人根本忙不過來。
更重要的是，他算是看出來了，蘇二山一家根本不想分家，就想這樣長長久久地一起過下去。
蘇二山一家這樣，蘇大山和蘇老頭以及王氏自然是開心的。特別是蘇老頭和王氏，上了年紀的人，面對冷冷清清的屋子特別容易傷感和生病。
不分家的話，家裡也熱鬧。
而大丫二丫三丫秋菊總有一天是要出嫁的，這樣算下來，蘇家人其實根本不多，甚至可以稱得上人丁單薄。
不分就不分吧，關鍵是李氏和蘇二山的人品都不錯。
“你剛剛說的我也極有興趣。雖然第二部分我不如你，但是，第一部分的內容我卻是很熟悉的，都是親身經歷過的。所以，要不第一部分就由我來寫？”
說完便十分期待地看着蘇潤梔。
“好啊，我求之不得呢。我一個人也不知道準備到猴年馬月，有二哥你幫忙，真好！那就這麼說定了？”
聞言，蘇潤偉十分高興，一掃之前的不快。
兩人又聊了一會兒，見有人已經躺下準備睡覺，便也不再言語，鑽進了被窩睡覺。
這天晚上的經歷對蘇潤梔來說是一種折磨，這讓他想到之前租住在那老婆子院子裡的經歷。
一相對比，那裡簡直就是天堂。
整個晚上，這個屋子裡鼾聲四起，有人磨牙，有人打屁，有人說夢話，還有一股很大的腳臭味……以至於蘇潤梔都不知道自己是何時睡着的。
早上起來，蘇大山去打了一盆水回來，四人輪流洗了，又吃過早飯，這才朝衙門走去。
青雲州的州牧姓蔣，人稱蔣州牧。這人最是鐵面無私，辦案公道，因此又被當地人稱作“蔣青天”。
但他卻因爲這樣得罪了不少權貴，因此到現在已經在任上好幾屆了，上面卻一點都沒有將其提拔升遷的意思。
他卻也不着急，該怎麼做就怎麼做，令人佩服。
蘇大山四人到了衙門，說明了情況，卻被告知蔣州牧並不在。且他們說的這種事，在衙差看來不過是小事，師爺就能做主。
因此，蘇二山和蘇潤偉將當時的事情複述了一遍，認真記錄了，表示要高度重視之類的，那師爺便讓他們離開了。
“人都道衙門難進，我看青雲州這裡卻是很好的。”
在衙門立了案，蘇二山忽然就覺得輕鬆了不少，說話的語氣也好了許多，一掃之前的陰霾。
只要在衙門立了案，理論上還是有機會拿回銀子的。
“是啊，我聽說這個蔣州牧是個好官。”
“希望他能早日破案，幫我們把銀子追回來。”
對此，蘇潤梔只是笑了笑，他心裡清楚得很，這種案子根本不好破，畢竟那羣人肯定是慣犯，經驗豐富得很。且要他們再犯也不容易，因爲今年的考試已經結束了。
也就是說，最快也要明年去了。
到時候，州府衙門是否還記得這個案子也未可知。
再說了，他們專挑外地人下手，且基本上是針對學子來的。大部分學子爲了息事寧人，不想惹事上身，多半會採取不去追究的態度。
像他們這樣的，估計很少。
不過，這件事倒是給了他一個靈感，那就是在寫小冊子的時候一定會把預防詐騙事項寫進去，也算是給廣大學子提個醒。
而若是大家都有所防備，想來那騙子便很難得手了。
這也是某種意義上的懲罰。
接下來的幾天倒是過得很清閒，蘇大山蘇二山沒事就出去轉轉，當然是很小心的，生怕再上當。
幾天逛下來，倒是很有收穫，至少將客棧附近的路線摸熟了，不但不會迷路，哪裡有經濟又實惠的吃食鋪子也是清楚得很。
至於蘇潤梔和蘇潤偉則不是在炕上寫書，就是去各書肆看書。由於分工合理，所寫部分都是自己擅長的，因此，幾天下來，各自負責的部分便寫的差不多了。
倒確實是沒有白費這幾天的住宿費。
要是沒有住下來等消息，而是直接回家，在馬車上是不可能有機會寫這些的。
此外，還發現了一些好書，只是兩人都默契地沒有張嘴要銀子買下來。他倆都十分清楚，若是通過了此次考試，便要去省裡參加院試。
單單是這兩次考試已經將家裡的積蓄差不多花光了。
期間，蘇潤梔發現了一個很有趣的現象，那就是這個時代的書肆基本上不允許你付錢之前過多的翻閱新書，想是怕書被弄髒了，又或者讀者只看不買。
於是，他便想着，等自己開了書肆，一定不會這樣。相反，還會推出相關服務。
例如，在靠牆角不影響通行的地方放幾個小凳子，隨便看，又或者，推出租書服務，等等。
只是，無論是出書還是開鋪子，一切都建立在他能順利通過院試的基礎上。
秀才不是官，但在鎮上守住一個小小的書肆還是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