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幾天,蘇潤梔和蘇潤偉倒還好,溫書作文寫賦,互相考較,反覆背誦自己劃的重點,即自己總是記不住的地方,每日過得跟以前差不多,除了幾乎不再去學堂了。
其實,除了幫着批改文章,說說自己的所見所聞和考試經驗,岑夫子自認爲已經沒什麼可教給他們的了。
而蘇家人則有些慌亂,每天都要問一下日子,到處確認,還要拿出路引細細查看,生怕錯過了去縣城的時間。
在這期間,經過岑夫子的介紹,又與縣學的廩膳生伏秀才搭上了線,對方也願意做保,只是要價也極高,足足要了八兩銀。
加上他師兄洪秀才的做保費不過意思意思花了二兩銀。
總之兩人還未出發呢,單單是做保就花了十兩銀。
考慮到這是兩個人的開銷,平均下來也就是一人五兩銀,蘇潤梔多少信了伏秀才是看在岑夫子的面子上,沒有下狠手向他們要銀子。
轉眼到了一月二十一這日,其實從這日起,接下來的連續十多天裡都可以去縣裡報名,但王氏和蘇老頭都覺得宜早不宜遲,堅持讓蘇大山蘇二山在這日出發。
當然,他們也不會告訴幾人,這日子他們還去找人算過,說是這日宜出行,諸事大順。
蘇潤偉和蘇潤梔也沒啥需要準備的,本人到場就行,畢竟到時候要記錄他倆的長相面貌特徵。所以,他倆有些無奈地站在院子外面等正在各自房裡不知道說些什麼的蘇大山蘇二山。
而王氏和蘇老頭則罕見地一起出了院子,一會兒叮囑兩人幾句話,王氏還上前替兩人理了理衣領。
這情景,倒像是今天就要去趕考似的。
過了一會兒,急性子的王氏便不願意繼續等了。
“老大,老二,你們在屋裡下蛋還是繡花?趕緊給我出來!又不是要去多久,不過三五日就回來,少在哪裡作怪……”
王氏的話很管用,兩人前後腳出來,身上各自揹着一個大大的包袱。
“爹,我們只是去縣裡報名而已……”
見蘇大山蘇二山各揹着一個大大的包袱,蘇潤梔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此次去縣裡,加上來回路途、報名排隊所需時間,最多不會超過五天。
可蘇大山蘇二山這樣,倒像是要去很久一般。
“小孩子知道什麼!雖然就出去幾日,但一應增添衣物、銀子、小吃食等,哪一樣能少……不許貪玩,不要亂跑,緊跟着你爹……”
阮氏白了蘇潤梔一眼,又替他整了整衣衫。
而王氏罕見的沒有插嘴,看來也是贊同的。
就這樣,一家人一起走着,直到村口。
“哎,阿公阿婆和娘終於回去了。再這樣送下去,都要到鎮上了!”蘇潤梔有些哭笑不得,明明只是去報名,被家人這樣一送,倒是搞得氣氛有點傷感了。
“是啊,今日的買賣也不做了,鋪子也不開了。哎呀,不行了,我的耳朵好燙,他們肯定在家唸叨我!”
蘆葭村這一代有這個說法,若是一個人的耳朵發紅發燙的話,多半是家人在思念他。
“你這娃……你阿婆阿公和你娘還不是因爲捨不得你。你也不想想,長這麼大,是不是第一次出遠門,而她們又不能跟着?”
對於蘇潤偉的調侃,蘇二山笑着說了他幾句。
其實,他也是有些興奮的。
蘇大山還好,終究是念了幾年書,且他的小舅子阮氏的孃家二哥也是時常去縣裡的,多多少少能夠聽到些外面的事和人。
而他的的確確如蘇潤偉蘇潤梔一樣,還是第一次出遠門。
四人一邊說笑,很快就到了鎮上。
也合該他們運氣好,遇到兩個同樣心急趕去縣裡報名的家長,一番討價還價,四家八個人擠了擠,坐着同一輛馬車朝縣城走去。
饒是這麼着,平攤下來,一個人也是三百文錢。
要換了平時,一兩銀子就能包下整輛馬車。
可是,他們這些專門趕車去縣裡的車伕也是精明得很,也不知道從哪裡得知了接下來的日子是去縣裡報名的時間,齊齊漲了價。
現在,反正整個青山鎮都是這個行情。
四人中,蘇潤偉、蘇潤梔加上一個盧姓學子均是第一次下考場,而那個姓廖的則已經考過兩次了。
因此,這一路上基本上是他父子倆在說話。
大人聽的學的是到了縣裡該如何操作才更順暢,學子們聽的是則是下場考試的流程,以及注意事項。
但很明顯的是,大人說的句句都是經驗之談,掏心掏肺的,聽得蘇大山三人不斷點頭致謝,小的則有些守着藏着掖着,說的都是些大家都聽過的。
至於關竅,他一個字都沒說。
這一點蘇潤梔倒是覺得可以理解,畢竟大家現在是競爭關係。別看青山縣這麼大,參加考試的人也多,但錄取人數卻是一定的。
比例也不大,反正不容易考上就是了。
“各位,這裡有一個茶寮,專爲過往路人提供茶水點心等吃食。你們下來歇歇吧,吃點東西,我去餵馬。兩刻鐘後,依舊在此等就是了。”
等幾人依次下了馬,那人便牽着馬離開了。
蘇潤梔大力活動了筋骨,這才舒服地鬆了口氣。
平時,這馬車最多坐得下五六個人,現在坐了八個,實在是擠得很。要是年紀再小一點,他倒是可以坐蘇大山身上。
可是現在,他卻是不好意思的,只好側身坐了。
“我們要去吃點東西,你們要不要一起?”
不知道爲什麼,廖父對蘇大山有些熱情,這話很明顯也是對他和蘇潤梔所說。
“哦,不用不用,你們去吧,我們帶了乾糧。”
蘇大山笑着婉拒了。有句話他連蘇二山都沒說,那就是像他們這樣是去縣裡走有關下場考試程序的,最好謹慎一點,誰的話都不要信。
找了一處位置坐下,蘇大山帶着蘇潤偉蘇潤梔看着包袱,蘇二山則去要了一壺茶,並兩塊熱氣騰騰的米糕。
“來,你倆一人吃一塊,哦,對了,我包裡還有幾個煮好的雞蛋……”
“二叔,你們也吃,我和二哥分一個就是了。”
想了想,蘇潤梔便將其中一個米糕推了過去。
“不用,你們吃吧。阿婆出發前可是說了好幾遍,說你倆年紀小,經不起長途折騰,讓我買點熱熱的東西給你們吃。要是你們瘦了,要我好看……”
說完,便和蘇大山拿起王氏幾人烙得乾乾的餅子就這茶水吃了。
結果,歇了大約半個時辰,那車伕才牽着馬出現,搭了幾人依舊往縣裡趕去。
他們出發的時候是卯時四刻,差不多現在的早上六點。除了中途在茶寮稍微歇了半個時辰,其餘時間都在趕路。這不,到了差不多巳時一刻,才終於趕到城門外。
天早就黑了,要在平時,城門也早就關了。
但最近十來天會有各地趕來報名的學子,因此周知縣特命城門延遲關門,由原來的辰時四刻延遲到最近的巳時四刻。
“各位,我只能送你們到這裡了。抓緊時間進城去吧,大約還有三刻鐘就要關城門了。”
已經來來回回好幾趟了,這趕車的把政策吃的很準。
聞言,蘇潤梔幾人趕忙下了車,這才明白爲何這一路上就歇了一次,死命趕路,原來是爲了趕時間。
確實如此,這樣是趕到縣城最快的方式了。
而那車伕在他們排隊接受檢查進城時已趕着車離開了,想來是急着回青山鎮去接下一單生意。
細細看了幾人的路引,又問了一些常規的問題,見沒任何錯處,那守門的衙差這才放了幾人進城,心想又碰到幾個窮鬼,真是倒黴。
守到這個時辰倒也罷了,居然還不知道打賞。
要是那富貴的,也絕不會這樣急着趕時間。
這一次倒是幸好有廖父在,由他帶路,便省了許多口舌和彎路,再說這個時辰大多數鋪子都關門了,要問路也未必找得到人。
不過走了兩三刻鐘,幾人便來到一處。
這裡的路不寬,但路的兩邊全是梧桐樹,高大挺拔。此刻還沒發芽,卻是讓人看着心生歡喜。
觀其環境,絕不是那喧鬧的地方。
“縣裡人管這裡叫梧桐巷,裡面多的是住處,便宜的貴的都有。我和我兒卻是住慣了一家叫在雲端的客棧,就是不知道幾位想住哪裡……”
“在這家客棧住一晚作價幾何?”
“上房是一兩銀子一晚,中等的五百文,最普通的是二百文,大通鋪是五十文。不過,這個客棧沒有大通鋪,但附近倒是有。”
幾人聽了,另外兩家當即表示感謝,拉着孩子就走了,表示要去尋大通鋪住。至於蘇大山,看了蘇二山一眼,便決定跟着廖父一起去那家叫做在雲端的客棧。
反正這次來他們的銀子是帶足了的。
“在雲端貴是貴了點,但那裡環境清幽,飯菜也不貴,勝在乾淨。像我們父子倆,哪怕是住上四五天,最多也就一兩多銀子的開銷。關鍵是啊,那裡離屬禮房近得很。”
蘇大山蘇二山聽了,也猛地點頭。
這個消費水平,他們還是住得起的。
再說了,離報名的地方近,也省得耽誤事情。
又走了大約一刻鐘,廖姓父子口中的在雲端客棧便到了。
蘇潤梔一看,確實氣派,客棧主樓目測怎麼也有個五六層,加上四周綠樹成蔭,把一二三層全部遮住了,遠遠看去,只能看見在空中的四五六層,倒像個空中樓閣,難怪起了這麼個名。
當然,估計還與考試的美好寓意有關係。
蘇大山蘇二山父子倆各要了一個最普通的房間,付了六百文。其中,兩百文是押金,掌櫃的言明退房時會全數退還,如果房間完好無損的話。
終於到了屋子裡,蘇潤梔一點新鮮感都沒有,倒在牀上就不想動了。不得不說,長途跋涉什麼的最累人了。雖然不過是短短一天時間,但那路確實不好走,也顛簸得很。
此刻,他只覺得全身都要散架了。
哪怕是躺在牀上,此刻也還是覺得搖搖晃晃的,恍惚還在趕路。總之就是頭暈,不想吃東西。
“小羊,別睡,別睡,你再等等,爹去要些熱水和茶,洗了多少吃點再睡。”
見蘇潤梔昏昏欲睡的,蘇大山怕他一下子睡着了。
對於這個唯一的寶貝兒子,他對蘇潤梔的愛絕不少於王氏阮氏或者說任何人。
其實不過是一頓飯,不吃也沒啥,但蘇大山受了王氏阮氏的影響,覺得哪怕是一頓飯不吃,也要影響身體健康。
“嗯,爹,我和你一起去吧。”
父子倆下樓去要了兩盆熱水,一壺茶,並兩碗麪條。
熱水倒是先端上來,父子倆便喝着茶,泡着腳,聊明天去報名的事情。但剛剛廖父在路上已經說了,說是明天最好別去,因爲第一天的人是最多的,去了也未必排的上。
所以他們才定了兩晚的客棧。
“爹,要不這樣,我們明天早點去看看。若是人多,咱們就不等了,四處逛逛,後天再去。”
蘇大山應了。
而蘇潤梔泡着泡着就睡着了,蘇大山拍了幾下都沒醒。想到在家兒子也是這個點睡覺,蘇大山便沒堅持,細心地給蘇潤梔擦了腳,把他放到了牀裡頭,又蓋上了被子。
做完這些,又把門鎖了,這纔到了樓下。
幸好因爲人多,他們的面還沒來得及做,又想了想廖父說的,便退了一碗麪,決定吃了再上去。
要是全退了,就怕那店小二不開心,在他們明天的吃食裡動手腳。據說有些賺不到錢的店小二心黑得很,會在你的吃食裡放些巴豆粉什麼的,搞得你雞飛狗跳。
反正賺不到你的錢,就轉而幫你買藥,一樣可以宰你一刀,總歸是逃不出人家的手掌心。
吃了面,蘇大山回到屋裡,側着身子靠着牀沿睡了。
他怕自己睡熟了壓着蘇潤梔。
生物鐘是個可怕的東西,雖然昨天很累,但卯時三刻左右,蘇潤梔和蘇大山便都醒了。
一番洗漱,父子倆便去叫了蘇二山和蘇潤偉,四人吃了店裡提供的一碗素面,結伴朝屬禮房走去。
一路上,不過問了兩次路,他們便順利到達目的地。
確切地說,是看到了排隊的人。
四人對望了一眼,繼續往前走,半日方看到前面屬禮房的門,以及維持秩序的衙役.
“這人還真不少……”
“算了,我們還是回去吧!”
“大哥,你和小羊先回去吧,我得去問問哪裡有藥鋪。”昨天在茶寮休息的時候,蘇潤梔無意間聽到了蘇潤偉和蘇大山的談話。
原來,李氏的爹患有輕微的心悸病,不敢過度勞累不說,還必須吃些參須吊着,大夫說只有這樣才能延年益壽。
但是,即便是參須,卻也是不便宜的。
反正一年下來,至少也要四兩銀子。
若不是王氏大度,允許兒媳婦有自己的體己銀子,李氏根本補貼不了家裡。
“爹,要不這樣,你和二伯一起去買藥吧,我和二哥到處轉轉,去店裡看看書。末了,我們自己會回客棧的。”
說着又朝蘇大山眨了眨眼。
蘇大山領會其意,知道他一是想買人蔘種子,二是怕蘇二山被人騙了,也朝他笑了笑。
人蔘種子不是什麼金貴的東西,卻也不是到處都能買到的。反正青山鎮的藥鋪他幾乎都問了,卻沒有一個藥鋪有賣。
種何首烏的經歷給了他一個啓發,那就是試試種林下參。反正不過投入一點點銀子,成不成就看天意。
可若是成了,那就是一本萬利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