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王氏徑直就走了過去,無論是阮氏還是大丫都有片刻的驚訝。大丫更是緊張的連話都說不出,就那樣呆呆的看着王氏朝那小夥走去。
但她們心裡清楚,這種事原本就是老婦人們的“主業”,又或者說戰場。王氏這樣年紀的女人,面對一個大丫的相親對象,在話語權上完全可以秒殺對方。
“好了,別傻站着,趕緊去柱子後面躲一躲。”
說完,阮氏便拉着大丫朝最近的那根柱子走去。將大丫完美地隱藏在柱子後面,阮氏高度關注不遠處的一舉一動。
只見王氏徑直走到那攤子前,居高臨下地看了一眼,嗯,相貌不錯,寬皮大臉的,不是那尖嘴猴腮的猥瑣樣。
又看了看竹筐裡的菜,水靈靈的,一看就是早上纔剛從地裡摘的,說明這家人還是很勤快的。
雖然不一定是眼前這小夥下地摘的。
“這四季豆看着倒是新鮮,多少錢一斤啊?”
“一文錢三斤。”
“那這茄子呢?”
“一文錢兩斤。”
“那這新洋芋呢?”
……
王氏故意一口氣將人家筐裡的五六種菜全部問了一遍,卻也不下手買,那小夥倒是沒有不耐煩,一一答了。
口齒清晰,性子也不錯,王氏對對方的初步印象不錯。
只是,她根本沒打算收手。
“你瞧瞧,這四季豆都壓壞了,茄子也蔫兒了些,至於這洋芋,你看你看,哎喲,好多鋤口,我拿回去也放不久,太貴了,一樣再少一點……”
如果說問詢價格還好說的話,那麼王氏此刻就是無理刁難了。滿滿一筐菜,壓壞幾根是再正常不過的,嫌棄的話挑好的撿就是了,又不是不讓挑。
至於土豆,原本就是用鋤頭一個一個從土裡刨出來的,挖爛幾個也是不可避免的,且買回去就可以吃掉。
偏她只說不買,換一般人早就懟上了。
“這位老人家,這些菜都是自家種的,今早才下地採摘的,新鮮得很……你若是想要,我給你挑好的,你看行嗎?”
嗯,滿意,非常滿意,除了家世差了一點。
三個弟兄,卻一點家底都沒有,分家的時候估計啥也分不到。再說了,他那大姐嫁得也不好,據說對方還是個愛打婆娘的……
想到這裡,王氏嘆了口氣,惹得那後生有臉迷茫。
這老太太不過是來買把菜,咋就開始感嘆人生了呢。
末了,王氏擺擺手走了,走到那柱子附近也沒停下,佯裝繼續往前走。待到那菜攤子上有了新的買主,這才偷偷溜到柱子後面去。
她剛站穩,阮氏又走了出去,對着人家就是一頓問,這一回卻是不問菜了,簡直是直奔主題,差點連人家祖上十八代都問了個遍。
最後,她比王氏好點,到底是掏錢買了幾斤新洋芋。
蘇潤梔愛吃這玩意得很,無論是炒土豆絲,燒肉,又或者直接切了燜一鍋洋芋飯,隨便放點鹽,他都能吃到撐。要是三丫此刻在這裡,又要諷刺阮氏試探女婿的同時也不忘寵自己的兒子。
“老大家的,這事你怎麼看?”
興許是應了那句“丈母孃看女婿越看越喜歡”,阮氏對這個小夥子的印象極好,說的都是好話。
“我倒是覺得不錯,身子壯實,人也不傻,看着也是個會做買賣的。石頭村離咱們村也近,香婆子又說一成家就分家,大丫若是跟了他……我倒是挺中意這娃的。”
窮就窮吧,大不了自己貼補一點就是了。
大丫又會做粉條又會做銀絲面,最多苦個幾年,稍稍勤快一點,日子就能過起來。
王氏聽了,一副我就知道你會這麼說的表情,但到底是沒有出言反對。一則這嫁女的是阮氏,二來這小夥確實也不錯,反正她目前挑不出什麼刺。
“大丫,你覺得怎麼樣?”
要是大丫也中意對方,王氏便決定就這麼着了。
算起來這也相看了小半年了,若是再不定下來,傳出一個挑剔的名聲就不好了。加上蘇桃花,蘇家可是還有好幾個女孩沒成親。
香婆子倒是沒騙她們,這後生着實不錯。至於家世,也是沒法選擇的事。誰讓大丫不能再晚生個一兩年,那樣的話說不定還能沾了蘇潤梔蘇潤偉的光。
“我……阿婆和娘作主就是了。”
大丫一臉嬌羞,低着頭一邊往前走一邊搓衣角。
末了,還不忘往那菜攤子上又瞥了一眼,滿臉嬌羞。
“誒,我知道了,回頭就叫香婆子過來一趟。”
就這樣,那小夥還不知道咋回事呢,就被未來的丈母孃一家相看了一遍,還在心裡暗許了這門親事。
當然,王氏辦事也挺牢靠,也沒立即就去找香婆子,而是足足拖了七八天,擺足了姿態,這才應下。
香婆子自然高興,一旦說成,自然是有媒人錢拿的。
大概又過了幾日,男方正式派人跟着香婆子來了一趟。見蘇家雖然只是泥牆瓦蓋,卻寬敞大氣,佈置得也不俗,且又見了蘇潤梔蘇潤偉兩人用功的模樣,加上聽說兩人再過一個月就要去省裡考試,滿意得不能再滿意。
這可是最後一關了,過了,那就是妥妥的秀才公。
及至藉口去竈房喝水見了大丫一面,嘴巴都咧到後頸去了,出來就立刻要了大丫的八字,交給香婆子去合。
合八字的結果自然是天作之合的,雙方一聽,都十分高興,又選了一個所謂的吉日,卻恰好是蘇潤梔生日那天。
這下王氏阮氏就更高興了,直言滿意。
她們的孫子兒子出生的那一天,可不是吉日麼!
“哎,時間過得真快,一晃大姐都定親了!”
這日,蘇潤梔看書看累了,對着蔥翠的竹林感嘆,哪知蘇潤偉也道,“是啊,離考試就只剩下兩個月了。我們真的下個月就出發麼!”
回來休息了幾天,兩人便又去書院找過岑夫子。
一番交談,除了勉勵的話,岑夫子確實再也幫不了二人什麼,只是又說了些他當年考試的經歷和經驗。
二人聽了,總結出一句話,那就是院試真的很難通過。
蘇潤梔聽了,輕輕搖了搖頭,一愣,又點了點頭。
他感嘆的是,自己來這個家已經十多年了,很愛很愛她的大姐也要出嫁了,而蘇潤偉感嘆的卻是考試時間臨近,留給他倆複習的時間不多了。
“當然要提前去,你忘了上次咱們去州里考試,客棧有多難找了麼!而且省裡的客棧,說不定那幾天要好幾兩銀子一晚哩,我們哪裡住得起?”
蘇潤偉聽了,頗有同感。
“是啊,這次必須得早點去。只是,我們真的要租一個院子麼?也不知道作價幾何?”
“過兩天咱跟張贊提提這事,要是他也願意就好了。”
住個外人始終是不方便的。
結果三丫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接着說道:“嗯,想來是不會太貴的,畢竟是賃來住,又不是客棧。而且要是那小子願意,咱們也可以省點錢。”
見蘇潤偉皺着眉頭,三丫又道:“小羊,小偉,你們可記得跟阿婆提這個事啊。要是成了,我天天給你們做好吃的。還有,我賣銀絲面賺的錢,分你倆一點。”
自從大丫定了親,三丫掐着手指頭算了日子,知道最多剩下一個月的準備時間,因此最近一旦有空就不去鋪子裡,藉口在家做粉條。
當然,也拿自己的私房錢買了白麪做了好些掛麪出來,偷偷藏着,就等着下個月去了省裡大展身手。
對此,王氏李氏只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反正這是人家三丫的私房錢,又不是公中的銀子,愛怎麼花怎麼花。
特別是李氏,更沒意見。
三丫做的是銀絲面,想來是拿給蘇潤梔趕考用的。
蘇潤梔有得吃,他兒子自然也有。
兩人互相看了一眼,雖然沒說話,但心裡卻清楚得很,這事不好辦。說起來,蘇潤梔也跟王氏提過好幾次了,但王氏每次都以時間還早將之打發過去了。
很顯然,她是有顧慮的。
雖然她基本同意蘇大山蘇二山提前帶着兩個孫子去省裡租個院子住下,家裡再出個人跟着一起去做飯,照顧幾人的衣食起居。
但是,到底是讓誰去,她還沒決定。
所以,晚間,當蘇潤梔再次提起這個事的時候,王氏答應會好好考慮。
她也知道,是時候必須定下人選了。
“哎,老頭子,你說這次讓誰跟着一起去呢!”
聞言,蘇老頭在黑暗中“看”了一眼王氏。
“誰去不都是一樣麼!最重要的是做飯好吃,人勤快,得把小羊小偉給照顧好了。”
“哎,你說這些難道我不知道麼!只是,誰還不會做飯?但個個都想去。就拿老大家的來說,總是跟我說小羊這孩子的腸胃不好,很多吃食不能碰,要不然是要跑肚子的……”
王氏的話還沒說完就被蘇老頭給打斷了。
“她說的是實話啊,小羊那腸胃確實是差。你忘了二月裡去縣裡考試,老大給他買了塊肉餅,硬邦邦的,吃了當天晚上可不就跑肚子了……”
王氏:……
跟男人聊天真的很累,特別是蘇老頭這種老男人!她說這麼多難道是這個意思麼!
再說了,這個家裡誰還不知道蘇潤梔的腸胃不好麼!
“還有老二家的,你沒看這幾日可勤快了麼!白天跟着我們在鋪子裡忙上忙下,晚上回來也不歇着,在竈房裡搶着幹,還做了幾道十分可口的吃食……”
“哎,你說你咋就不知足呢!兒媳婦勤快,你卻說三道四的,難道真要一個個的懶得燒蝨子吃你才滿意。要是個個都像老三家的,估計你早就坐不住了!”
王氏:……
這天簡直沒法聊了。
“你就直接說吧,老大家的,老二家的,大丫二丫三丫秋菊丫頭,誰跟着去更好?”
見蘇老頭跟自己完全不在一個頻道上,王氏也懶得跟他掰扯,直接拋出一個最現實的問題。
“嗐,這是你們女人操心的事,啥時輪到我來管了?反正我還是那句話,誰細心,誰做的飯大家都愛吃,那就讓誰去唄。”
“好了,你睡吧,我自己琢磨琢磨。”
說了半天,王氏發現這件事到了最後只能自己拿主意。
去問蘇潤偉吧,他肯定說隨便。
去問蘇潤梔?他肯定會讓幾個女孩都跟着一起去。
至於阮氏和李氏,肯定說聽孃的。
想到這裡,王氏只覺得頭疼,這個人確實不好定。
大丫已經定親了,自然是第一個被排除的。
但是她細心,對蘇潤梔又最好,也最清楚他的飲食習慣,畢竟是自己的親弟弟。
二丫和秋菊雖然細心,卻是膽小怕事,性子也隨了阮氏李氏,萬一出個什麼事……
至於三丫,哎,說起來王氏就頭疼,那就是個假小子。做飯會一點,做買賣會一點,與人吵架也會,性子也利索,從小與她頂撞到大,簡直就是門門懂樣樣瘟的典範。
最關鍵的是,她從小就不怎麼喜歡蘇潤梔。
凡事喜歡與蘇潤梔比較,處處針對。真要讓她去了,萬一惹到她了,說不定罷工不做飯都有可能。
這樣一來,便只剩下阮氏和李氏了。
但是,作爲親孃,自然都想跟着去的,尤其是這種決定親生兒子前途的關鍵時刻,更不用說自家男人也跟着一起,簡直沒有比這更好的差事了。
相當於拿着公中的銀子去旅行。
雖然嘴上都說聽自己的,怎麼安排怎麼來。但是,無論自己選了誰,另一個都會不高興。
“哎,算了,想得我頭疼,過幾日再說。”
想了半天也想不出個所以然,王氏只覺得頭疼,於是決定再次使用拖字訣。
王氏這邊拖着,但蘇潤梔和蘇潤偉卻是妥妥的行動派。這日,張贊過來溫書制文,兩人也不扭捏,直接問了。
“此法甚妙,甚妙啊!”
張贊聽了,直接就同意了。
他家的關係也就僅限於在青山縣裡,去了州里或者縣裡,其實和蘇潤梔兩人是一樣的。
舉目無親,只能靠自己。
“我爹孃最近正在爲這事發愁,左思右想都想不到好的法子,卻忘了還有這等妙計。我回去一說,他們肯定會高興的很。”
張贊說的不錯,張家正在確實在爲這件事發愁,因爲經歷了州里的客棧價格,他們自然估算到了省裡的價格。且府試時間長不說,還要預備着萬一考中了,還要留下來參加一些官府準備的活動。
這樣一來,銀子必須得備足。
可張家原本就不富裕,更不像蘇家這樣每日都有進項,可以說只出不進,早就難以支撐了。
晚間,張贊回家一說,張父張母果然歡喜。
“照小羊的說法,租下一個院子一個月最多十多兩銀。按照你們三個人均分來算,咱們家最多隻需花七八兩。再加上吃喝,應該不會超過十兩銀。”
張讚的外公家倒是有點家底,這不,張母厚着臉皮回去又借了十兩,原本以爲這還不夠住幾晚的客棧錢,但現在看來,卻是足夠他們考試期間所需了。
能不讓人高興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