動員之後自然是募捐。
吳學政以上率下,充分做表率,第一個帶頭往功德箱裡丟了張銀票。當然,他從善如流地聽了蘇潤梔交給孫教諭的法子,把銀票塞進去的時候還是停留了一會兒的,那時間足以讓排在前面的官員看清楚上面的金額。
乖乖,足足一百兩!
只可惜這個時空沒有照相機,還原不了吳學政當時的雄姿,但這讓原本只打算捐書捐衣裳捐文房四寶的大小官員看了暗暗咂舌,心道這狗日的居然來真的,也慶幸自己是帶了錢出來的。
要不然,第一印象就不好,後面哪裡好意思要湯喝?
於是,在場的青山縣二十名左右官員,破天荒的個個慷慨,活動後一統計,居然募到一千三百兩二十一兩。
對於自己造成的“轟動”和影響,吳學政頗爲得意,覺得自己還是很有威望和影響力的,簡直是一呼百應有沒有。
卻哪裡知道大夥都怕被扣帽子。
而他們怕的,根本不是他本人,而是他頭頂的帽子和屁股底下坐的位置,特別,特別他還要往上升的位置。
出師順利,頭一仗就打得很響,一衆官員對於接下來的事非常有信心。且他們都帶頭出血了,他們下面那些人一個都別想跑得掉。
老大都出血了,難不成下屬還敢“偷懶”?
管理集市的便去集市上募捐,管理商鋪的也派人在身後拿着功德箱挨個店去敲門。那些與縣裡富戶有聯繫的更是威風,直接就上門去了,帶回來金額不小的銀票。
總之,在吳學政的動員下,整個青山縣都動了起來。
也只用了三天,加上先前官員們捐的那一千三百多兩,足足募到令人咂舌的八千多兩銀。至於書籍,更是有好幾千冊,囊括了從縣試府試院試鄉試會試殿試所需的各類書籍,且還有些孤本善本。
此外,文房四寶也有很多套,半新不舊的衣裳也堆積了半個倉庫,這讓一衆官員興奮得很,覺得終於可以交差了,且交得這樣完美。
這可是他們的成績啊!
他們可是聽說了,人家孫教諭就是因爲這個,便得了吳學政許諾的一個縣丞之位。這是首功,他們不敢比,也確實比不了。
誰讓人家個老不死的腦瓜子居然靈活了一回呢!
但是,年底考覈的時候,總該給個優秀吧?
將先前縣學裡募到的銀子合在一起,吳學政派人將一萬兩銀存進了縣裡最大的通匯錢莊,立刻又派人去了青山縣的各個鎮,去統計需要幫助的寒門學子。
當然,有讀書意向的暫時不算,需得在私塾等學堂里正式念過書的才符合資助條件,哪怕唸了半年的都行。
至於書籍、文房四寶、衣物等物資,不過是派人將門鎖了。因爲他心裡明白,這些東西但凡是官員就看不上,根本不擔心有人會中飽私囊。
而銀子,已經存進錢莊了。在他的眼皮子底下,還是沒有人敢亂來的。
那些負責去各個鄉鎮辦事統計的人出發前,吳學政還頗爲正式地召集他們開了一個會,同時,語重心長地講了一番話,非常令人感到。
“你們是代表朝廷、代表本官在做善事好事,若是成了,全縣人都會念你們的好!所以希望各位不要怕辛苦。等你們事成歸來,本官自會上報朝廷,屆時自會論功行賞。”
當然,也重申了紀律。
“這些銀子都是集全縣之力湊出來的,代表着全縣人的拳拳愛心。所以各位在排查的時候一定要嚴格,要仔細,不能粗心大意,更不能與貪財之人合起來騙本學政。”
“事後,這些銀子、物資的去向是要向全縣人公示的,也會有人定期不定期去各個鎮巡查。你們可別忘了,縣學裡、各個書院裡可是有來自各個縣的學子……”
這些人都是他的眼線。
“若是發現有人中飽私囊,私立名目,又或者與人聯合起來騙銀子,後果只有一個,那就是這個家族的所有人從此不得參加科考,並視情節嚴重予以懲處,絕不姑息!”
紅棗和大棒都給了,這些人自然像打了雞血一般,既充滿了幹勁,又信誓旦旦地保證一定會清正廉潔,本着公開公平公正的原則選取需要資助之人,確保銀子用到刀刃上。
這可是上好的差事啊!既有權,還能讓百姓感恩。
看着一衆平時毫無精神、倒死不活的衙差們立刻有了精神,宛如新生,縣裡的官員無不感慨,其實他們也是有理想有抱負的,不過是沒遇到感興趣又利國利民的事。
真遇到了,一樣有激情,一樣有擔當。
又交待了幾件事,吳學政這才單獨將孫教諭拉到一旁。
“這次你做得很好,大的方面我已經安排下去了,但還有些後續的事你得盯緊了,務必辦成,也不能出任何差錯。此事由你提出,那就由你全權負責。”
“不要怕這些人不聽話,我已經吩咐他們了,有什麼需要你就儘管提,他們會全力配合的。若有什麼難處,儘管派人來給我說就是了。”
一衆官員看了,十分眼紅,又恨自己的腦子不夠靈活,竟還比不過一個小小的教諭。不過也是,人家天天跟學子在一起,自然知道這些事。
囑咐好孫教諭,又敲打了一番其他官員,吳學政這才心滿意足地回省裡去了,畢竟那裡纔是他的主戰場,還有許多事等着他處理呢。
當然,先前他還在心裡鄙視孫教諭關於暫時不要讓其他縣跟風的建議,現在,他自己也是這樣做的,暫時瞞得死死的,就等着事成之後,一鳴驚人。
百花齊放是春天,但那是整個大楚層面的事,多少沒有了驚喜。若整個大楚暫時只有一個青山縣,那就是政績。
實打實的政績啊!
於是他已經開始在心裡打腹稿,想着到時候該如何措辭,上報朝廷,讓皇帝陛下知道。
吳學政一走,孫教諭就忙了起來。
先是派人把那整整一倉庫的物資進行了分類,書籍什麼的放在一起,文房四寶放一起,衣物放一起。及至分好類,又細心地把書籍按照名稱分類。
這可是個大工程。
其次,找了幾個刻字手藝極佳的工匠,連夜磨了幾塊光滑平整的石碑出來,又將先前捐款的人按照商戶、員外、讀書人等身份分好了,按照捐款金額的大小,從多到少,依次排列好。
做好這份名冊,便交給匠人們,讓他們儘快刻出來。
最後,親自寫了一份報告,大概就是介紹這件事目前的進展情況,以及募到的銀子數量和書籍物資等數量。
毫無意外的,此報告一經張貼出來,立即引起了轟動,極大提高了青山縣民衆的士氣和幸福感。
蘇潤梔幾個自然也知道了這件事,幾人都十分高興,董爲民是覺得自己進府學基本上沒啥問題了,宋立和孫清是因爲自己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幫助人。
至於孟家高興的是終於和書香門第階層打成了一片。
經此一事,到時候但凡與捐助有關的活動,他們孟家都是會派人蔘加的,縣裡也絕對會給他們留一個位置。
誰讓他們是整個活動的第一批捐贈者呢。
而蘇潤梔也絲毫不介意自己的提議變成了別人的功勞。就像當初王氏忍痛賣了方子一樣,他一樣覺得這名望不是一個小小的秀才可以擁有的。
再說了,他的初衷也只是爲了幫助像他一樣的寒門學子,而不是爲了名聲。
求仁得仁,他也沒什麼好難過的。
不過,他還是抓住這個機會,讓進城來進貨的阮二舅抓緊時間給蘇大山遞了口信,那就是趕緊把秀士館旁邊的兩家一樣是二層小樓的鋪子買下來。
接到口信後,蘇大山與家人進行了一番商議,蘇二山想買,李氏想買,但蘇大山阮氏和王氏不想買。
最後,便讓蘇老頭來定。
之前的銀子幾乎都花在了買地上,不過剩了一百多兩做家用。而今年過年的時候,除了置辦年貨所花銷的,蘇潤偉定親、大妮出嫁等都花了不少。
四月裡大丫要出門,到底是蘇家這一代的第一個女孩子出嫁,也不能摳門,所以酒席是一定要辦的。
這樣算下來,加上這倆個鋪子,蘇家又面臨着沒有餘錢的局面,這讓蘇大山阮氏和王氏非常難受。
他們害怕家裡沒有錢的感覺。
“買,小羊既然說想要,那就買!”
王氏聽了,有些不滿,“買就一個字,但買了之後呢?你不當家自然不知道,買了這個鋪子裡,家裡就只剩下四兩銀了。”
這下輪到李氏傻眼了,四兩銀,這樣真的好嗎?
一時僵持不下,蘇老頭便把王氏拉到屋裡去了。
“小羊的話本不是剛開始出售麼,到時候賣了不是錢?輕舟書肆那裡,如果我沒記錯,下個月也該與我們分紅,那不是銀子?”
見王氏心情好了些,蘇老頭再接再厲。
“再有,粉條和銀絲面,咱們一直都做,家裡堆積了這麼些貨,等省城的裴公子一來,賣出去又是一筆錢。等買了鋪子,小羊不是說了麼,先讓我們租出去,租期不超過半年就行,多少也有一點進項的。”
“退一萬步想,哪怕租不出去,不是還有酸辣粉買賣麼?直接把那個鋪子退了,搬到這裡來做買賣,也能賺錢。還有咱們家裡那些地,等秋裡收了租子,還怕沒有你吃的?”
“當初,小羊要買這個鋪子,你們還不是一樣怕虧了,猶猶豫豫的。現在呢,情況如何……”
“小羊說了……”
“好了,小羊小羊,你就知道幫那個臭小子!”
“那是,那可是我的命根子,咱們老蘇家最有出息的可不就是他了!反正這份家業也是他賺下的,現在他不過是想買兩個鋪子,爲何就不能滿足他呢!”
“要是惹得他在縣學裡不能安心念書,我可不依!”
平時沉默寡言的蘇老頭一開口,讓王氏大吃了一驚,其他的不說,不顯山不露水的,卻是蘇家最疼最溺愛蘇潤梔的人!
一番交談,王氏倒是又有了信心。就蘇老頭剛剛說的那些,不算地裡產的那些,加起來也有好幾百兩銀的收入,確實是夠他們開銷了。
“行,買,就聽你們爺倆的。”
等到再次出門的時候,王氏便是另一副態度和模樣了。不但說阮氏和蘇大山沒有遠近,還最終拍板說一定要買下來,自己也會親自去砍價。
搞得蘇大山倆口子面面相覷,簡直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當然,連蘇老頭都不知道的是,王氏在心裡還有另一番打算,那就是擴大銀絲面的生產,趕在裴公子來鎮上搬貨之前做出來。
而最保險的法子只有一個,那就是讓自家親戚開始在家裡做,做好了再拿過來,他們全部買下。
第二日,王氏便帶着蘇大山去了隔壁,與那倆個老闆商議買鋪子的事。爲了暫時不讓對方看出來他們是想把這裡都買下,蘇小山一大早便過來幫忙了,他和蘇二山一組,謊稱是要做些小買賣。
那兩家人被分作兩組的蘇家人問這問那的,自然就沒有注意到這事透露着某種巧合,且要賣鋪子的消息已經放出去大半年了,卻鮮有買主上門。
因此,接待起來都很認真,說出的價格也很實誠。
不消半日,便談妥了一切,最後,兩家人一前一後跟着王氏和蘇大山去衙門辦了過檔,這鋪子就算是買下來了。
“娘,你們可真厲害啊,又買了兩個鋪子。”
“厲害啥,不過是掏空了家底,現在家裡可是一文錢都沒有了,一家老小就等着老三你接濟呢。”
“瞧娘說的,這裡離我家又不遠,你們隨時都可以過去。”
“你有這份心就好了,但我們卻是不敢去的。你歡迎我們,就以爲你家人人都歡迎?好了,家去吧,我就不留你了。對了,買鋪子的事你先瞞着……”
蘇小山自然知道王氏的意思。
要讓朱氏知道蘇家現在有三個鋪子了,沒準又要眼紅,又要跑過來陰陽怪氣地說話。
他纔不願意夾在中間,忙着滅火。
“嗯,我知道的,娘,只是,這鋪子你們準備拿來做什麼?依舊是開書肆麼?打通了連起來,倒也不錯。”
“哎,小羊這孩子說先留着不動,等他回來安排。聽他的口氣,似乎想開個善堂,專供那些讀書人看書什麼的……”
“啥?娘你是說真的啊?可不能這樣幹!”
見王氏不爲所動,蘇小山趕忙將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
“你看啊,這倆鋪子和秀士館緊挨着,打通了可以,就這樣保持原狀也可以。你看三丫和梨花不是時不時的在這裡擺攤麼?依我說,竟拿個鋪子出來,專供她們做事。”
他知道蘇家這兩年是慢慢富起來了,但做善事什麼的也要有個度。捐幾十兩銀子總夠了吧,犯不着把兩個鋪子都搭進去。
忽地想到王氏剛剛的話,讓他不要跟朱氏說這事。壓根用不着朱氏,自己都不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