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是……已……已經瘋了嗎?”
一個年輕的聖武士緊握着手中的長劍,溫暖的聖光從那柄精美的武器上流謝,覆蓋至他的身體,但是這神性的光芒似乎無法驅散他此刻心中的恐懼和寒冷,以至於他的聲音顫抖着停頓了兩次,才把那個短短的驚異擠出喉嚨。
不過事實上,能夠開口已經說明他的心性非常堅韌了……在他身後的幾個同伴,此刻仍舊處在一種莫名的驚駭之中——眼前的場景對於他們來說,顯然要比傳聞中那遍佈着邪惡和死亡,到處都是惡魔的深淵還要令人驚訝。
實際上如果認真的說,面前的這一幕場景談不上是恐怖,與一名正統聖武士需要經受的訓練之中,那些衝進魔獸的棲息地進行的戰鬥,或者某些剿除匪徒,強盜之類行動,又或者是真正的戰場相比,一個施暴者與一個受害者之間的能產生的不過就是城市之中常見的犯罪級別的事件。
但眼前的事情顯然絕對稱不上是普通——在他們面前不遠的地方,兩個人正滾倒在地,一種極爲痛苦淒厲,令人毛骨悚然的慘號正從其中被壓倒的那個人口中傳出來的,幾件華麗的衣衫證明了被害者貴族的身份,只不過現在那些原本剪裁合身的東西已經被扯成了幾團的碎布,凌亂的散佈在周圍。
施暴者是一個身材精壯的男子,從身上被扯破卻仍舊掛着的半片服飾看來,他應該是一個什麼家族護衛之類的傢伙,但此刻他卻正死死的壓住那個原本應該被他誓死守護的對象,雙眼通紅,不住的聳動着身體,而從情況判斷,那可憐的被害人似乎已經掙扎了很久,被耗盡了大部分的體力之後,他現在只能用最爲尖利的嗓音來表現出他最後的反抗態度。
沒錯……就是他。
作爲在接到了警訊之後趕到這裡的第一批聖武士,他們八成都是神殿之中經常被安排一些執行巡視任務的低階成員,沒有良好的出身,堅實的後臺,有的只是對於神祗的忠誠信仰和正義至上的精神……所以眼前發生的境況,與其說是讓他們感到無法接受,不如說是根本不能想象——雖然說介於身份的關係,他們早就從一些貴族子弟的口中聽聞過某些上流貴族之中的一些下流的勾當,但是顯然在有些事情上,道聽途說是無法跟親眼所見相提並論的——那個男人發出的,尖利而又痛苦的哀嚎,以及隨着動作,從他某些部位上迸濺出的混雜着褐綠與殷紅的液體,組成了一種強烈的感官上的刺激,讓所有人感覺全身的汗毛都已經樹立起來,不由得下意識地收緊了腰腿上的肌肉……
“小心,他是被控制了……不,應該說這是某種魔法的效果!他現在沒有理智!”一個年長一些的聖武士這個時候剛剛走進房間,豐富的經驗讓他立刻便注意到了問題,而得到了這個提醒,幾個終於開始認真起來的聖武士才發現了有些不對的地方——一陣急劇的聳動之後,那個施暴者在這個時候似乎終於到達了極限,隨着歇斯底里的狂吼,他耗盡了所有力量一般的軟倒下去,但幾乎就是在瞬即之間,一層代表着魔法力量的濛濛紅光閃爍了一下,他隨即便再一次的跳了起來!
幾個年輕的聖武士不由得吸了一口冷氣,他們注意到這個明顯違背了常識的傢伙面目猙獰,雙目之中已經盡是一種深沉的血色,即使是面對着聖武士們光芒四溢的劍鋒時,他也沒有絲毫的畏懼——不僅如此,他扭曲的面部肌肉上竟然擠出來一個詭異的笑容,從張開的口中發出一陣陣彷彿野獸喘息的嗬嗬聲音,然後整個人就向着聖武士們衝了上來!
“培羅護佑!”稱頌着神祗的名聲,一個聖武士揮劍將被這個已經狂化的怪物劈成了兩半!鮮血和內臟淋漓飛濺,年輕的聖武士們卻不由得同時長出了一口氣——與剛剛那個詭異的境況相比,那些刺鼻的鮮血氣息倒還讓人感覺更加容易適應一些。
可是很快,所有人便發現,事情並不是那麼簡單的——一個聖武士走到那個趴伏在地上的貴族,準備給這個倒黴的傢伙施展一個治療神術……只是他一句咒文剛剛唸誦了一半,便不由得猶豫了——治療的法術通常必須要施咒者將手放在傷口上才能夠輸入正能量以產生效果,但是現在,這個倒黴傷患的那個傷口……沾染着紅色綠色甚至褐色液體,不住微微蠕動着,試圖將那一圈肌肉收縮起來的地方,實在是不適合讓人碰觸……
然而可怕的狀況也在同時發生……那個貴族忽然擡起了頭!
或者準確地說,他彷彿一隻殭屍一般跳了起來!身體上收到的傷害似乎被他忽略了,他大張着手腳,讓人注意到那象徵着慾望的器官同樣憤怒的高昂着,彷彿準備盡情地發泄一下剛剛受到的侮辱,而盡赤的雙目。扭曲的面孔則和之前那個施暴者如出一轍!
他身邊那健壯的聖武士一個失神之間,竟然被他按倒在地!這個原本應該是普通貴族的人,在這一瞬力量竟然大得出奇,而且只是一隻手狠命的一扯之間,聖武士身上的鎧甲竟然就被他扯開了一半——那裡的搭扣本來是用很寬的皮革繩索紮緊的,但這隨手的一下之間簡直就像是草繩一般的脆弱!
“邪惡!以光輝的名義令你退開!”
一個聖武士大聲唸誦出驅散的咒文,將一道神力的光輝打在這個狂躁的貴族身上,但是卻絲毫不能起到任何的效果——在神力庇護的視線中,那一層縈繞在對方身體周圍的淡淡紅色一瞬間被白光籠罩,於是貴族的瘋狂也稍微的被遏制,萎頓下去,放開了那個目標……可是幾乎就是在神能消散的瞬間,更多的紅光卻再次在他的身體上被激發了,他更加瘋狂的衝向不知所措的戰士們……最後,還是一個反應過來的聖武士用劍柄在他後腦勺上重重一擊,才暫時解決了問題。
“這是……詛咒,一種極爲惡毒的詛咒!光明的父神啊,請護佑我們,遠離邪惡的威脅……”
查看了一眼仍舊在不住微微抽動的裸體貴族,擔任隊長的年長聖武士皺着眉頭,低聲頌出一串祈禱,然後命令道:“到裡面去!我聽說至少還有三五十人被困在這棟宅邸之中!而且其中還有幾位身份高貴的大人,一定要保證他們的安全!”
可是當衝進了更加里面的房間,聖武士們才發現,門口的那一幕看來不過些是些溫和到了極點的東西罷了……一路行來,到處都是赤裸着交媾在一起的人體,年輕的,老邁的,到處都是撩人心魄的尖叫與呻吟,高昂的或者低沉的……
而在一座原本是用來進行會議的大廳之中,殘餘的三五十名的男女聚集在這裡,組合成爲一幅一半香豔旖旎,一半令人毛骨悚然的景色,那些男女之間的活動不算什麼,三人,四人之間的交媾也已經是最爲正常的表現,男人與男人間的瘋狂也算不上是什麼稀奇——七八個人交疊在一起,利用着所有能夠使用的器官……人類所有關於性方面的妄想,似乎在這個房間之中都得到了近乎完美的體現,興奮的尖叫和猥褻的喘息聲此起彼伏,根本就是仿如地獄中羣魔的亂舞,或者傳聞中令人歎爲觀止的極樂……
儘管沒有任何可以稱得上敵人的存在,但是對於年輕的聖武士們來說,這種心性上的誘惑仍舊是可怕的,甚至只是那些聲音,已經足夠讓他們面紅耳赤,他們稱頌着神祗的名,但眼神卻不由自主的胡亂飄動,即使是武器上那些能夠寧靜心神的神能,此刻也很難起到什麼助益。事實上即使是那位擁有了一些經驗的隊長,也只能勉強的鎮定住自己的情緒。
這讓他注意到了一個嚴重的情況。
他認出了被特別叮囑需要保護的主要目標,克蘭福爾家族的族長——這並不是他的眼神有多麼優秀,也不是因爲對方的肥胖在一羣裸體的人物之中多麼的顯眼……只是因爲在神術賜予的目光之中,他所在的位置上那種殷紅的光澤已經到了刺目的程度!
不過,那看來已經是最後的瘋狂。
這位侯爵大人肥胖的身體上遍佈着一處處污穢的體液,他趴在一個年輕女子的身體上蠕動着,一身的皮肉也隨着不住的晃動……就像是皮膚和肌肉都已經從骨骼上被剝離了下來,整個人都彷彿軟體動物一般可以隨意的亂抖,大張着的嘴巴中耷拉出暗紅的舌頭,只是那種長度和紫色的舌尖,讓剛剛確認他的聖武士又猶豫了——他心中甚至沒來由的想起在幽暗地域冒險時遇到的一隻異怪。
……
“多麼精彩的畫面啊,小主人,你覺得經過我給你的改良這個詛咒的意見怎麼樣,是不是能夠算得上是一個頂尖的傑作呢?啊,傑作看來已經不能隨便形容我的偉大,不過,這法術看來還有改良的餘地啊,如果在戰場之上放上那麼一個……嗯嗯,似乎應該在可以在我萊爾德·佛·伊烏德的名號上面再加上一個響亮的稱謂……嗯,粉紅解放者?還是百花凋零者?或者,簡略點,殘花領主……”
那些沉浸在驚駭和恐懼之中的聖武士們並不知道,在他們的感知遠不能及的所在,事件的罪魁禍首和主要的幫兇正在從一層濛濛的霧氣之中觀察着他們,也觀察着這一幕詭異絕倫的場景,目瞪口呆的韓諾騎士不住的深深吸氣,一片安靜的房間裡,只有在他身邊,一個矮小的身影正在興奮地又跳又叫。不斷的將一大堆吹捧的詞彙加註在自己的身上……
韓諾現在心中的驚訝。似乎也能夠跟那些衝進了克蘭福爾家族宅邸的聖武士們相類似,只不過並不是因爲眼前那煙霧之中正在映射出的那一幕由他的親族出演的亂交大戲。那已經讓他有點噁心反胃。
他現在正盯着那個被包裹在一襲破破爛爛的黑色袍子之中,那個矮小的彷彿孩童一般的身體,注意到從斗篷兜帽下面露出的一截金色的形狀卻彷彿……不,根本就是遍佈着獠牙的骷髏!而伸出罩袍的那隻沒有一絲血肉,只是被漆成金色的手掌,似乎更是分明地揭露了他的身份。
一具骷髏不足爲奇,會活動的也是同樣……考慮到對方的身份,就算他帶着一支亡靈的大軍也並不是什麼奇怪的事情,可是這種顏色金光閃爍,能夠說話,甚至是語言豐富的亡靈,究竟是屬於一個什麼樣的等級,這個聯想就足夠讓騎士心生恐懼——他越是從記憶的深處調出所知道的些許知識,那亡靈的等級的猜想就會越發的讓他心驚擔顫!
至於說眼前那場景之中的事情?韓諾已經不想再去掛心了……他的目的已經達成了,超額的達成了,克蘭福爾家族接下來必然會進入到一個空前的混亂之中,至少一半的能夠說得上話的人物已經摺損在了那個惡毒的詛咒裡……就算能夠恢復,家族也需要一段時間來振興聲望,而能夠做到這一點的,恐怕只有準備周全的自己——年輕的騎士低着頭,將所有的雜念拋開,全身心的投入到了腦中的臆想,成爲族長,大權在握,然後掌控女皇,將整個帝國握在手中,再利用家族的財力,用堅固的城池將獅鷲進攻的勢頭遏制住,這樣一來他也有機會……染指這場以大陸爲盤面的棋局。
“馬克洛夫閣下,您的精湛技藝確實令人折服,不過,這樣是不是有點太過張揚了?要知道……我的意思是說,能否現在就讓他們直接死亡算了,否則的話,恐怕會被人看出某種破綻。反而影響到您的……習慣。”對於未來的謀劃讓韓諾暫時忘卻了恐懼,咬了咬牙,他試探地發出了一個低語般的疑問——在見識過這可怕的景象之後,對於眼前這個包裹着長袍的人物,他原本就已經忌憚的感覺上又增添了一層更加深邃的恐懼。
當然,年輕的騎士可不認爲這是自己膽怯……在見識了這種超越常理的邪惡之後,沒有多少人能夠不感到害怕吧……騎士在心中對自己這樣說道。
“嗯,好吧,雖然不怎麼完美,不過看起來也差不多了……剩下的事情,就交給那些聖武士好了……”
那位“咒魔閣下”揮了揮手,解除了那個遠距離的觀測魔法,轉過身來,感覺到他長長的罩袍兜帽之下的目光,韓諾不由自主的眨了一下眼睛,心中升起了些沒來由的恐慌和害怕——彷彿魔鬼就站在他的身後一般。
但是……等等,好象有什麼地方不對……
就像是一道驚雷驟然在腦中炸響,韓諾驚愕的擡起頭,盯着眼前的那個籠罩在長袍之中的人——他的聲音!
那種令人呢厭惡的,撕心裂肺的咳嗽聲平息了,一貫的那種傲慢的,沙啞得彷彿刮擦鐵鏽的聲音也改變變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溫和的語調,並不蒼老,甚至可以說是年輕的,那種參雜着特殊發音的語調,是那種首都貴族們最引以爲傲的流暢。
而隨着這個聲音,那位咒魔閣下的身形也開始產生了某種變化——身形微微變寬,手掌變得豐腴了些許,下巴收窄了一些……都是非常微小的改變,但是當這些完成時,一瞬間他的形象似乎就變成了另外的一個人!
韓諾不由自主的伸手,想要揉一揉自己的眼睛來確認某些事情,可是他忽然發現,自己的身體意外的虛弱無力,他向後挪動腳步,卻撲通一聲栽進了身邊的椅子。柔軟的襯墊沒有讓他感到什麼疼痛,可是他連續試了幾次,卻發現自已身體莫名的無力,就連坐起來都很勉強。雖然沒有任何束縛,但現在的狀態,卻要比捆了幾層都要牢固很多……
然後,隨着一道光線的閃爍,韓諾又聽見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你的能力很不錯啊,埃金,就憑對話中讀取他人的記憶這一點,你恐怕已經可以無敵於主物質位面了,難怪第一領主大人青眼有加,把你送到這裡來……”
“哪裡哪裡,我只是比較慣常與跟人類打交道罷了,跟舉手之間就將一個家族製成了半殘的康斯坦丁閣下想必,還是相差的太遠,太遠了……”惡魔商人諂媚的語聲聽在韓諾的耳朵裡面卻彷彿一記驚雷!他努力的轉動着自己的脖子,卻根本看不見那個本應近在咫尺的可惡人影。
一切都是陰謀,針對我的,針對我們家族的……轟轟的耳鳴聲擊打着他的鼓膜,那些聲音一瞬間都消失了……
陰險、狠毒,殘忍,可怕……一時之間癱軟了的騎士腦海中,只能夠想出這些顯得頗爲貧乏的詞語來形容對方計劃,他現在已然明瞭,自己已經非常不幸地已然落入了一個魔鬼的手掌之中,他將在地獄的烈焰之中飽受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