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掩護!”
克魯克發出了一個高聲的咆哮,一瞬間簡直超過了空中那些怪鳥的嘶鳴,幾個剛剛衝出哨位的士兵在這音鳴中下意識的縮了回去。
而這個反射性的動作顯然救了他們的性命,橙紅色的火球下一刻便在空中爆裂開來……火團在轟鳴中脹破成爲明亮的烈焰,夾雜着可怕的轟鳴衝擊着所有人的耳膜,氣浪帶起一道道刀子般的渦流,城牆上一架發石機在轟鳴中四散破裂,飛揚的木頭和鐵塊向四周濺開,在哨位灰色的牆壁上撞出碰碰的悶響和一蓬蓬的灰塵。
“見鬼!是戰鬥法師!一,四……他們至少有六個小隊!小心熾火……呃!”
第二聲的喊叫還沒有結束,灼人的火舌已經在城牆上再一次的爆裂開來,呈螺旋狀向四周蔓延而去。膨脹的氣浪帶着大量的火苗衝向四周。不過幸好,這對於那些比石頭還要堅硬了幾分的灰色牆壁似乎不起什麼作用,幾個士兵隨即從牆角扯出了好幾個大口袋,飛揚的沙土很快就將升騰向哨卡內部的火苗壓熄了!
“真見鬼!”圖楊像個老兵一樣咒罵道,將手中長弓的弓弦再繃緊了一扣……她緊緊地盯着那些在視線中不斷擴大的飛翔的野獸,可是對方的駕驅者顯然非常的有經驗,他們只是在七八百呎的高空中盤旋着,不斷的向下扔出熾火膠的瓶子和火球魔法……在這個距離上,從上向下的攻擊,不管是俯衝的投擲還是施法都有着不小的優勢,可是地面上的箭矢卻很難在這個多風的季節中與之抗衡。
而更加糟糕的事情還在後面……一條條火龍和煙柱從那些簡陋的四下搭建的木板棚舍之間不斷地延伸開。房屋很快就被籠罩在一層火光之中,這些搖曳光線和隨之蒸騰而起的煙霧對於精準射擊的影響實在是太大了,即使城牆上並沒有太多的煙霧,仍舊讓人很難抓住深暗的高空中,遊蕩着的獅鷲騎士。
女斥候緊緊地咬住自己的嘴脣,但仍感覺到平日裡自豪的穩定雙手在不住的顫抖——她早就見識過許多次獅鷲的襲擊,也很清楚這些怪物的做法,但是離開了卡萊城的保護和哥哥的照顧,獨自應付這種怪物的經歷,這還是第一次。
“着火了,救命……”“水,水!”“神啊……”不時有慘叫從爆炸的地點中傳出,而這斷斷續續的慘叫聲中,更夾雜着無數的痛苦呻吟。火焰的嗶嗶剝剝之中,聲音交疊着,讓人心中發寒……
等等,交疊着?
“你們在幹嗎?”
女斥候疑惑的回過頭去,便發現那並不是自己的錯覺,或者聽力上出現的問題——哨位裡面的十幾個士兵正在賣力的不住吼叫,呻吟,慘烈而很快低落的聲音就好像他們已經在火焰中翻滾掙扎一般……可依靠着哨卡厚重的牆壁和那些早就準備好的沙土,他們事實上連一星熾火膠引起的火焰都沒有沾染。甚至那火焰的產生的熱量都沒有對他們造成一點影響。
“引那幫扁毛畜生們下來啊,他們通常的戰術,在燒灼城牆之後,就會降低高度來搜索殘餘的士兵,爲後續的攻城做準備,叫的慘一點兒,他們很快就會下來了,不然的話,還可能投上兩三次的熾火膠,或者等到火焰熄滅之後使用死雲術……那就麻煩了……”一個正在賣力的蹬開一把強弩的士兵笑道,而藉助着發力的機會,他又發出了一個痛苦的嘶嚎。
“這樣能有效?”圖楊感覺有些不可思議……這裡的慘叫就算再響亮,又能傳出去多遠?天空中的敵人可不是什麼剛上戰場的雜兵,而是大陸上最爲強大的空中騎士部隊,這種簡單的有點兒戲的方法,真的可以讓他們上當嗎?
“你以爲城裡有多少人被燒到了,聯絡官大人?我可以告訴你,大概會有,但是肯定不多……將軍早就已經命令每一家都在地下挖了藏身洞,上面那些破木板堆起來的東西,讓他們掃掉了也是不要緊的,只要幹掉他們幾頭獅鷲,我們就賺的不少了。”一個士兵帶着些許神秘的語氣開口道,得意洋洋的好像這個主意是他的功勞一樣。
“只要是人,就會有些弱點……尤其人一多的時候,有些毛病就會變大……”克魯克微微探出頭,舉着手中一塊兒綠色的寶石,向上望了兩眼:“不過,這一次未必那麼簡單,兔崽子們……四騎一法師的配備,我也是頭一回見到,他們至少出動了六組進行一批的攻擊,這樣的輪換至少有三輪……也就是將近一百獅鷲……而且那些傢伙們看來也不是一般的騎士,身上裝備的法術靈光高的嚇人……看來他們是徹底的動了真格的了,趕快把這個報告給那些法師們。讓佛那老傢伙來支援……”
隨着他的命令聲,圖楊將視線轉向另外一邊的哨卡窗口……於是女斥候的臉色立刻又喪失了一些血色——那些原本遠在天邊的黑影,已經接近了至少一半的距離,雖然哨卡外的火光影響了觀測,但斥候小姐還是能夠分辨出人和馬的輪廓——那表示對方已經開始接近到城牆的兩哩不,至少一哩半之內了。而那幾乎將哨卡的箭矢口填滿的寬度,足以證明他們的數量至少也在五千人以上!
“要趕快拿回城牆的控制權,否則沒有守備的城牆對於敵人也只是一道高些的門檻而已……”女斥候的心中升起這個急迫的念頭。
但談何容易?灑落在城牆上的熾火膠現在仍舊在燃燒着高高的火焰,逼人的熱浪一股股的從門口撲進房間之中,即使是再驍勇善戰的士兵,也沒法在這一片火海之中登城防守,更何況頭頂上還巡遊着大批死神一般的騎士……法師們或者可以有辦法應對這個局勢,可是他們能夠彌補對方的數量嗎?西北獅鷲的進攻,據說在戰爭開始到現在的兩年之中都沒有任何的一座位於平原上的城市能夠堅守住,即使是前沿那些大城也無法撐住一個月,而現在,這座不過是三類的城堡,又能在這種滅世一般的進攻中承受多久?
“現在怎麼辦?”各種念頭在圖楊腦中旋轉,但最終,她只能將徵詢的目光投向那個疤臉的傭兵。
“等着……”克魯克簡短的回答仍舊優哉遊哉的,彷彿無所謂城市是否頃在旦夕一般:“不用擔心那些地面衝過來的傢伙,二層的人自然會對付他們。我們的目標就只有那些扁毛畜生,只要多打下來一隻,他們以後就能少給我們添一次的麻煩。”
“你瘋了!那是至少五千名士兵!而且還有可能是獸人!”雖然心中從來沒有對這個男人抱着太大的期望。但圖楊一瞬間還是感到怒火已經順着脖子衝進了腦瓜頂,她暴躁的一把抓住了對方皮甲的領口,怒吼道:“我們一面城牆上的守備也只有一千人……而且現在還站不上城牆去!你……”
這個爆發沒有持續多久,因爲所有人都已經衝向了哨卡的門……天空之中那些巨大的暗影開始變大了,從黑點變成鷹隼,再變到豬那麼大,一晃眼之間,那些生着雙翼的比馬還要大的野獸們就已經俯衝下來!
圖楊一下子瞪大眼睛,她看到一隻獅鷲在空中靈巧的畫了一道弧形掠過地面,雙翼壓下風壓一瞬間就將火焰壓了下去,然後便是轟的一聲巨響,以及混雜在爆破中長長的慘叫聲——當獅鷲再一次掠起時,一個人已經被穿在那怪物鳥一般的前爪上……可憐的士兵手舞足蹈的尖嚎,不過很快就悄無聲息。
這個攻擊無疑刺激了獅鷲騎士們的殺戮自信,巨大的黑影開始一波波的掠過地面,第一輪的交戰聲開始響徹戰場,但是顯然進攻方在這一刻具有着極端的優勢——他們手中的武器爆發出各色的魔法的靈光,只要一揮,空氣的鋒刃就會破開地面上那些能夠遮蔽火焰的障礙,冰結的尖刺就能覆蓋大片的空間,而那些火牆,就像是一個拙劣的小孩兒在地上到處漏尿一般的蔓延……
圖楊咬住嘴脣,緊緊地盯着那殺戮的戰場,她心中的憤怒標的此時已經轉移到了那些可惡的敵人身上……城牆能不能守住等一會兒再擔心吧,這些該死的騎着禽獸耀武揚威的兇手們,一定要付出應有的代價!
不知道是不是天空之神的護佑,下一個瞬間她就找到了一個機會。
一頭獅鷲向下降低了高度,它並沒有與同伴們一樣俯衝,因爲它的主人並不需要太近的距離進行攻擊……稍微停頓了一下之後,一道瑩綠的光澤便從獅鷲的乘者手中迸發,劃過一道坍塌後還在燃燒的木板,將之化爲星星點點的綠芒……下面那一層灰色的厚厚岩石也同樣在一瞬間就被化作了細細的粉末,露出其中擁擠的十幾個人。
這個施法者還沒有來得及對於自己的戰果而興奮……就看見眼前一片火光閃爍。
一支箭矢撞上那層透明的法術護盾,轟然爆裂的力量讓獅鷲也在空中橫移了一下,然後是第二道,尖銳的衝擊力在一點上爆發,將護盾撞開了一個口子,而第三支箭矢就從這裡衝破了防護,戰鬥法師的和他的獅鷲的悲鳴混在一起,一人一獸搖搖晃晃的向一邊衝了出去。
圖楊立刻就意識到了自己的錯誤。
即使魔法師並不像騎士一樣身披重甲,但是他們的魔法防禦也同樣不是隻有一層……而冒然的攻擊,無疑會暴露自己的位置——即使想要偷襲敵人,也不應該在同伴們聚集的地方動手的。
可是似乎已經來不及了……被攻擊的獅鷲發出一個長長的怒鳴,只是轉動了一下腦袋,這擁有着可怕視力的怪物便注意到了那個偷襲者的位置。而剛剛從空中掠下的騎士們也發出的一片戰吼,幾乎有整整一個小隊的獅鷲騎士向着城牆上這個哨卡的方向衝了過來!
“快離開這裡!”
女斥候叫了一聲,以最快的速度撥動手中的弓弦,也顧不得手中的爆裂箭只有十幾支,而且這樣的速度會對手指和弓臂造成雙重的損傷了,三發一組的箭矢只能在那防禦壁上造成一片無用的火光,但是至少應該能夠拖延到所有人分散開。
但頭頂忽然一道勁風襲來。隆隆的悶響和巨大推力讓她慘叫了一聲向前撲倒……然後她感到自己被誰擋了一下,但還來不及感謝,四周忽然一下子又明亮了起來。
一隻巨大的魔獸輕巧的落在她面前不遠的城牆上……是的,輕巧,很難想象那巨大的幾乎有十餘呎的身軀竟然表現的如此輕盈,就像是一隻跳上了桌子的貓兒……儘管騎乘在它身上的騎士手中,那一杆長長的矛槍上正攢刺着一個不住慘叫着的人!
“你這混蛋”。女斥候悲憤的大叫……手中的三支箭矢在弓弦的鳴響中衝向對方的咽喉胸口和腹腔!
但下一瞬她只能呆呆的看着自己最爲自豪的攻擊被對方手中的長矛格擋下來……就彷彿只是伸出武器,輕輕的點了點而已,而長矛上攢刺着的一個大活人這件事情,也完全沒有影響到他的動作。
“以爲是怯魔,結果是狂戰魔……這算不算是孽緣呢?”一隻有力的手臂伸了過來,拉住斥候小姐準備繼續開弓的手,克魯克冷笑着吐出一串嘶啞古怪的聲音,只有後半句才用了一個圖楊不明白意思的通用語……他緊緊地盯着眼前的一人一騎,手中的長劍閃爍生光。但是他面對的騎士卻只是冷漠的甩掉那支黑色長矛上的累贅。
“那個巫妖呢?”他淡淡的問。
“誰知道呢……說不定你今天未必能見到他了……”疤臉的戰士發出了一個低沉的笑,然後就像是應和他的聲音一樣,一連串莫名的爆破聲忽然在周圍的空間中響了起來!
然後就是颼颼的古怪破空鳴響。
爆鳴聲是從城牆上傳來的——並不是城牆的頂端,而是稍微下些的地方,不知何時已經打開了一大片小小的窗口,而一串串的火光就從那裡爆發開來……圖楊眨了眨眼睛,他注意到那爆鳴過後,天空中好像一瞬間便多了許多的奇怪的東西——一層淡淡的雲霧一般的陰影。
不,女斥候眨了眨眼睛,注意到那漫天落下的東西竟然是大片大片的……網!
這個攻擊非常突然,但卻恰到好處……那些不可一世的獅鷲騎士們瞬間已經被籠罩在了其中!他們不約而同的揮動着手中的武器,準備將那烏雲般壓下來的東西切裂,但是從空中落下的東西本就有些輕不受力,而那些巨大的網無疑就是專門針對着這種情況下的戰鬥而專門製作的……雖然騎士們的攻擊將之撕裂了一些,但下一刻他們和坐騎就完全被籠罩在了那網中央!
於是慘叫聲一瞬間就響起來了——首先是獅鷲的,這些巨大的猛禽不住撲扇的翅膀兩下之間已經被那網子緊緊地掛住,他們發出刺耳的鳴聲,反射性的掙扎,但是反而讓繩索纏得越來越緊!失去了浮空力的身體翻騰了幾下,就像是石塊兒一樣向着地面重重的墜落!
然後是騎士們的慘叫。他們的聲音很急促,但是幾乎就在一瞬間便衰弱了下去!
心中的驚訝讓圖楊睜大了美麗的眼睛,斥候的視力讓她注意到,這些捕網的網絡泛出一種閃爍的黑色光芒的,似乎是帶着某種細小的利刃……而顯然,那上面是有巨大的毒性的——連獅鷲這樣龐大地猛禽在這種毒素下都撐不了多久。更不用說上面的騎士們了。
“這就是你們的底牌?”站在城牆上的獅鷲騎士拉了一下繮繩,讓座下的坐騎向後推了推。掃視了一下墜落的六七騎獅鷲,他的聲音中露出一點驚訝的意思。
“誰知道呢?”克魯克大笑道。好像惡作劇得逞的孩子一般:“你要是讓你手下那些鳥人再飛低些,大爺說不定還有什麼驚喜給你呢!”
“不錯的詭計,不過,那沒有什麼意義……”獅鷲騎士緩慢的開口道,似乎沒有任何攻擊的意思:“我們本來也對於這一次的進攻保有期待,畢竟這是康斯坦丁閣下所謀劃防守的城市……還希望你們不要讓我們感到失望……”
他在說話的時候,一直高傲的揚起頭顱……然後圖楊注意到周圍的人都在仰頭,於是當她也那樣做的時候,便注意到天空正在變得黑暗。
一個長長的,橢圓的,或者說兩者結合而成的,像是臃腫的大魚,而又巨大的彷彿從天而降的烏雲,正在向着地面壓下來……不,應該說,不止一個,是一羣,一羣的正在夜空之中不斷的擴大,天空中的空氣閃爍着,讓一個又一個緩緩變大的影子在她的懷抱中出現……他們是青藍色的,只有在靠近的時候才能用眼睛分辨出來。
而隨着他們的出現,一塊火光四濺的巨大球體從天而降,翻滾着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