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蟲羣的飛行速度可不是法師們緩慢的飛行術能夠比擬,一瞬間他們已經如同張開的大網一般鋪天蓋地!而這張網上,卻連一個網眼也不存在。而他們身周那籠罩了大片的黑色霧氣,噴薄着濃郁的硫磺氣味兒,似乎正在宣告着他們煉獄生物的身份……
法師們不可避免的慌亂了……即使認不出這是蟲族王子所使用的力量衍生品,但他們的知識也足夠讓他們知道,這樣的蟲豸遠非是一般的昆蟲集羣能比——不但因爲他們體型碩大,生命頑強,可以在一瞬之間奪走人命,而且最大的優勢是煉獄生物對於一般形式的火焰,強酸和閃電都有着相當的抵抗力,而那些本身都是法師手中最適合對付這種集羣生物的殺手鐗。
於是隱藏在暗中的力量便無法再穩坐釣魚臺……
天空忽然陰沉,周圍的光線暗淡下去……環繞在周圍的高空中的狂風嘶吼着,眨眼之間便已經卷起了片片雪花!這一圈暴風就在法師周圍迴盪開來,轉而竟然成爲了一道連光線也扭曲的風牆!於是蟲羣的行動立刻便受到了影響,他們雖然體格龐大,卻是依靠着翅膀維持飛行,而蟲豸身上,那些透明的薄翼總是相對脆弱的!
在這種強悍的暴風之中,蟲豸們很難保證他們的飛行路線……事實上通常的強風對於這些深淵血脈的小東西根本不會生效,然而眼前這一層暴風組成的壁障絕不普通,風中的雪花越來越多、越來越大,力道也越來越足。幾乎眨眼之間他們已經變成了拳頭大小的冰塊,被風驅動着在周圍環繞,而這些冰塊上還帶着可怕的寒氣,一旦被擊中,在很短時間內蟲豸就會被凝結在一層藍色之中。而他們身上少數柔軟的地方,哪怕是被冰錐刺破一點肌膚,傷口周圍一大片組織也會在短時間內壞死。
一時之間,天空之中,冰墜如雨——深淵的力量和冰寒的能量互相撞擊,將蟲豸的殘軀炸成無數碎片,乒乒乓乓的巨響裡,殘肢四下飛揚,然後被雪花染上一層俏麗的藍!
但是蟲子們仍舊在不停地向着那風壁衝刺,對於被變成漫天的殘肢冰屑的同伴絲毫不理,前赴後繼的衝撞着,直到自己也消亡殆盡……這種怪物之中可沒有什麼恐懼可言,除非是他們之中的某個首領下令撤退,否則的話他們只會不死不休。
施展出這一法術的,包裹在冰藍法袍中的人影在法師羣之中現身出來。
“不知兩位閣下來到此地究竟有何意圖,但是不覺得就這樣隱身一旁有些不大禮貌嗎?”似乎對於自己的法術極爲自信,這位藍袍人幾乎根本沒有去看那些與自己的法術僵持的蟲豸,而是微微擡頭,目光灼灼地掃視着康斯坦丁所在的空中。
她有確實一張足以自傲的面孔,雖然那嬌豔的臉上早已有了一點兒歲月的風霜之色……但是長長的金髮垂髫而下,瑩白的皮膚讓她的魅力絲毫無損。她質問的聲音之中滿是清淡冰冷的味道,然而即便是這樣冷冰的態度,都似乎有着股女子輕嗔薄怒的嫵媚——而這種感覺,大多是因爲那一對瑩潤的眼睛裡波光流轉,帶着波斯貓般的驕傲眼神,卻又似乎隨時流露着脈脈含情地含蓄挑逗。讓每一個見到了這張面孔的人都會選擇性的忽略掉她言語中的傲慢。
因此,在她發出了聲音的這一刻,那散佈在空中的,各種各樣的目光都已經集中在她身上——光明正大的,熾烈火熱的,充滿熱情的,欣賞的,崇敬的,不屑中卻又帶着些許期待的目光……將她包圍起來,讓她眼中的光澤越發明亮溫潤,她的身體都在散發着煌煌的微光……
然而空中的兩個人影,看來卻沒有心情去回答什麼。事實上,他們甚至沒有將注意力在她身上放置過一分一毫。
艾瓦梅爾恩的眼神微微閃爍,三對羽翼在空中綻開時,殘餘的蟲雲便已經開始被那彌散的黑暗吸附,收納,這些惡魔的力量幻化出來的蟲豸之中蘊含的力量不高,對於她來說其實只是可有可無的甜點,然而這位新晉的神祗似乎對於能夠成爲自身力量的東西沒有任何的挑剔;只是呼吸之間,蟲雲已經稀薄了一半!
這可怕的力量讓女法師的呼吸微微一滯,目光之中的神采瞬間便已經黯淡了……當那一對冰冷的剪水雙瞳出現在她的視線之中,她的嫵媚,她的風姿,她的一切都彷彿塵埃一般的微不足道。
她或許可以傾倒衆生,但這雙眼睛已經俯視着整個位面。
視線僅僅接觸了一瞬……女法師的面孔卻蒼白了七分,她用一個微不可查的動作低下頭,用兜帽的陰影掩蓋住自己的懊惱與失態……但些許的失落之後,她再一次擡起了頭。
她是擁有力量的……掌握這樣的力量對於一個人類來說並不容易,其中努力天賦和運勢都是極爲重要的原因,但或者最爲重要的,便是那種絕對的自信,或者說,靈魂上的強大之處……在挫折面前能夠百折不撓的精神力量。
於是,她看到了另外的目光。
那明明只是一個人,一個相貌普通的人臉上一雙平凡的稍微眯起的眼睛裡的光景……然而在與那目光接觸的剎那,便彷彿有着某種刺骨的冰冷傳遞過來,視線就像是一條沉沉的暗流洶涌而來,衝進心底最深處的某個地方,成爲靈魂中的足以摧毀一切的力量。
事實上稱之爲目光是不合適的,那種光澤非常奇怪……它是黑色的,暗淡的,只有小小的兩片,可是女法師卻不知不覺的開始顫抖,因爲她彷彿感覺自己正站在一個可以吞噬世界的黑暗巨口之前,那似乎並不存在,但是卻又無比洶涌的氣息潮涌而出。那是一片無盡的黑,連黑暗本身都被吞噬的黑。
康斯坦丁的身體也在微微的顫抖。
他沒有看見那個正在瞪着他的女法師,事實上現在他微微眯起的眼睛裡,幾乎什麼都無法看見,視野之中能夠注意到的,只有那遠在百里之外,被死亡的氣息籠罩住的城市……或者說,已經在城市之外的某些東西。
雖然並沒有看見,但是術士知道自己的臉色一定是蒼白之極的——瞬息之間,他只覺得有一道無形的力量緊緊地握住了他的心臟。爲了掙脫,心臟正在拼死的掙扎……他微微張開嘴,但呼吸的努力卻似乎有點兒徒勞,空氣在抵達喉嚨之前就已經變得火一般的燥熱……就像是要將沿途的肌體都烘烤,脫水,乾燥到皸裂了的程度……全身都在顫抖,卻不是在恐懼,只是每一條肌肉似乎都雀躍起來了,然而腦中卻更像是被強行點上了一把火,又塞進了無數冰塊一樣的不住翻涌……
而造成這一切的,不過是他的視線盡頭,那凌空而來的騎士而已。
事實上,這個時候他應該沒有看見那個人,能夠看見的也不過是遙遠的天際間的一個小小的,比灰塵大不多少的黑點兒而已——承載在半個指甲皮大小的暗淡影子之上,正在向着這個方向而來……‘看見’那個人影,甚至是注意到那張面孔的,應該是他某種超出了視覺的奇異感知……
或許是神力的作用,或者是法則的功能?
該說是運氣嗎?還是適逢其會?又或者命運的引導?自己正好撞進了一個針對於對方的圈套?……還是說對方是已經感應到了自己的存在,所以特地來到這裡進行一個了結?
但這一切都並不重要了,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康斯坦丁漸漸的合上了雙眼,而等到一瞬之後再次睜開時,雙眼之中充溢的滿滿地怨毒與仇恨,已經被一片純黑的烈陽所取代……他仍然凝立在空中,不過在衆人眼前已經不再有他的身影……這一次不僅僅是那種氣息上的隱匿,就連視線上的存在也已經徹底的消失了,只有一片散亂的霧氣在空中瀰漫開,看似被那冰風凝聚而又驅散的雲朵。
遠方的影子這個時候已經在衆人的視野中出現,然後緩緩的擴張開來。
那無疑是一副充滿了震懾之力的場景,讓所有人都無法再將注意力分散到別的任何的地方……十餘雙翅膀上的皮膜划動空氣,發出摩擦和震盪的爆響,將各種顏色的巨獸從遠方推到衆人的視線盡頭,猙獰的恐怖的鱗片和角質組合成的身體很快就變得大了起來。
“他們來了……”女法師這個時候終於從那種類似震懾的感覺之中被喚醒,她的視線急促的掃過遠方那一片影子,微微咬了咬牙……場地之中的兩個陌生存在讓她猶豫,那代表着某種變數……但是最終她還是舉起了手中一支銀色的法杖。於是一個預先研習過的戰略開始被實施,大部分的人開始後退……消失在一片片閃動的傳送法術之中。
這並不是單純的逃跑,在傳送之前,他們將能夠施展的法術全部向着隊伍中最爲高級的幾位法師身上傾瀉,抵抗能量傷害,防護邪惡,石膚術、位移術、法術無效結界……他們的能力並不算高階,然而環法的儀式卻有效地加強了這些法術的效果,隨着一批批的法師的離開,所有的高階法師們已經被五顏六色的法術光輝包裹起來。
最後留在這個即將成爲戰場的空域之中的,不過是寥寥十人而已……而事實上他們同樣不過是一種輔助,因爲接下來的戰鬥,其實已經沒有凡俗插手的餘地。
在這個時候,那些影子已經跨過了那長長的距離……事實上即使是以他們的力量標準來衡量,這個速度仍舊顯得過於迅疾……那些傳說故事裡才存在的生物,扇動着它們龐大的、各種顏色色的雙翼開始了一輪盤旋,有那麼一瞬間,甚至連太陽的光芒也被渲染的斑斕。
那是巨龍口中龍息的顏色,酸毒,火焰與閃電在距離剛剛拉進時已經交相輝映。
然而法師們對於這一切彷彿熟視無睹,他們在空間之中佔據出法陣的節點,齊聲唸誦起復雜難明的咒文,短促而又有力的聲音立刻從魔網中扯出恐怖的巨力……飛濺的能量覆蓋撕裂了前方一片廣大的錐形區域。於是飛在最前方地一頭首當其衝的巨龍只來得及發出了一個哀鳴……噴涌而過的能量竟然將它的鱗片和肌肉差不多都被剝了個乾淨,殘餘的骨骼和血肉模糊的漿糊包裹着。一頭扎向腳下的大地!而那力量卻僅僅只是在一眨眼之間便隨着一個音符重新凝聚,再將另外一條飛舞的巨龍剝離成爲粘稠的血肉!
然而,攻擊的機會總是相對的。
所以,甚至沒有一個注意到那紅色的死亡之影究竟是什麼時候落到他們頭上的……那巨大的遮天蔽日的陰影在天空中出現,超過五十呎的身體僅僅是撲扇了一下雙翼,便用一個詭異的弧線衝擊上了法陣的一角,眨眼間隆隆的巨震已經從層層的魔法防護之上崩裂開來!
那是數個魔法互相拼合而形成的強悍防禦,不但將那些凌空而來的能量一齊阻擋,而且巨龍們在足足幾百呎之外便已經無法靠近……大概他的主人也以此爲自豪,並將之作爲對抗巨龍的最好護持。
然而這個凌空而下的巨大影子擁有着的,卻是他完全無法想象的強大。
法陣在破裂的同時將洶涌的元素力量向着暗紅色的影子迸發出去,可是那個龐大的怪物來說,這強度根本就算不上什麼——只是不管不顧似的向下一壓,在一陣恐怖的喀嚓聲中。整個身體已經連着五彩繽紛的能量一起落下,將其下的人類擠成了一團,內臟和大蓬的血水如雨般向周圍噴濺,就像一個淘氣的小孩將一個西紅柿一把捏爛,唯有死者最後那扭曲而充滿痛苦的呼號,方能證明他曾經的存在。
這超過了五十呎的巨大身影在空中停滯下來,佈滿了緊密的互相疊扣的厚重深紅色光亮鱗片的身體,在光線的照耀下越發顯得彷彿岩漿一般的耀眼。一對暗紅色的翅膀微微的平伸着,卻有某種力量支撐住他巨大的身軀,一種光鮮的嫩紅色從他的碩大的頭顱向着身體眼神過去,容納後顯出一種積累了不少年代的暗紅色,平滑的紋理順着鱗片反射着熔岩的光芒,而一股股的火星正隨着這隻龐然大物的呼吸,從他那巨大的鼻孔裡面噴出來。
鑲嵌在深深地眼眶中,兩隻熔岩球一般的眼睛滾動了一下,似乎是用那種不屑的目光掃視了一圈周圍的景象,那些倉皇退開的法師,這條龐然大物從鼻孔裡噴出更多的火苗和刺耳的隆隆笑聲。“真有趣,這算是什麼?陷阱?是不是太沒有腦子了一點兒?”
鋪天蓋地的威勢在這一刻彷彿山嶽一般壓下,即使是身處在重重地防護之中的法師們也只能選擇在本能的引導下向後退卻。
“只是一個騷擾……逐漸引誘出我們的戰力,一點點的進行削弱,同時還可以伺機探明和攻擊最爲薄弱的部分,對於堅固的堡壘,這是個很平實,但是卻有效地方式。”
一問之後是一答。低沉的聲音穿過場地中紛亂的風聲,敲擊着每個人的心靈:“因此最爲適合的解決手段有兩個,堅壁清野,減少可能造成的損失,或者便是用少數而精銳的部隊直接將之摧毀……”
站在一對龍角之間的中年男子沒有穿着鎧甲,一件簡約的貴族禮服便是他全部的防護,背後的黑色天鵝絨披風在如此強烈的風中卻絲毫無動。他手扶着腰間裝飾華麗的長劍,用一對金色的眼睛望着腳下人羣,但也不過只是一個掃視,便集中在那黑色的六翼之下。
“艾瓦梅爾恩陛下,這樣的攻擊並不理智,只能是一種對於資源的浪費。”
“我也有這樣的感受,然而人類的想法似乎總是令人無法預測。”少女外形的神祗輕笑着,恰如其分的掩起嘴角:“你知道……”
她清脆的聲音停頓了一下。
就像是一個信號,巨大的紅龍在這同時發出了一個震耳欲聾的咆哮!
他的彷彿幕布一般的羽翼揚起了,但那卻並非是他本體的意志……一道隱晦的影子從他的翼根上擦過,像是閃爍了一下,然而那兼具柔軟和堅韌的鱗片和皮膚卻無聲無息的向外翻開,被血液的壓力擠開……其下紅色的肌肉平整的崩裂,然後是堅如精金的龍骨,他們共同構成的縫隙向後延伸開去,看似緩慢的皸裂,但僅僅只是一眨眼,這翅膀已經和巨龍的身體分開!
閃爍的光影,淒厲的哀號,迸濺的血液……一切的一切似乎都是在這一瞬,不過,或許最爲敏銳的存在,會將注意力集中在一個隱晦的聲音上……
“久違了……父親大人……”
空間的罅隙,組成網絡一般的影子,將那個龍頭上的人影,完全包圍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