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這樣的波動,他們沒可能察覺不到的。”術士搖搖頭站起身,然後呢喃出一個細微的音節,於是一道濃綠的光澤在房間的窗口面前布展開來……然後就在下一瞬,就像是證明一般,轟隆隆的爆響在房間之中迸發,幾道火焰龍蛇一般的竄動着,試圖從狹小的窗口衝進空間,但在升階的法術無效結界面前,那猛烈的能量也只是閃爍一點的紅光而已。一個呼吸之後,便徹底湮滅,不留影蹤。
康斯坦丁變動了一下手勢,低語着用次級祈願術再給女皇陛下身上圍上一層青色的魔法護甲,然後又將一層白光籠在她的身上:
“剋制一下自己的情緒,現在這種情況之下,你並不適合參戰,他們策劃這個大膽的計劃的目的,目前還不知道,不過也離不了幾個大致的方向,而幹掉陛下你自然是其中最爲合適不過的一個。如果他們會留手,至多也不過是因爲活捉你的意義更大一些罷了。你最好清楚,保護住你自己才能保護住大多數人的利益。”他低聲道。
“是……”或者是低沉的語音和嚴肅的表情,或者是周圍那慘烈的環境能夠增加一點說服力的原因吧,女皇陛下出奇迅速的冷靜下來,她低下頭,哀傷的目光在侍女的屍體上停頓了剎那,然後才決然的轉身。“……爲什麼?”一行人穿過另一條走廊的時候,她纔再次開口,猶豫着提出自己質疑:“雖然我也想要那麼做,不過你似乎不應該……”
“不應該什麼?憐憫那個死去的侍女?或者說,我應該表現的無動於衷一些?”
康斯坦丁的視線掃過周圍的空間,然後豎起一根手指,魔鄧肯之劍的光澤閃動之中,幾十尺之外的一顆高等窺視魔眼便被劈成了兩半,他露出兜帽陰影的嘴角扯動了一下,聲音平淡無波:“其實倒也沒有什麼,只是那白癡怪物殺人的樣子看着很沒有美感,讓我心裡不大舒服罷了……”
這個回答換來了一邊薇拉妮卡的一個冷哼,但這位女牧師卻也沒有再說出什麼譏刺的話語。
一時的情緒波動嗎?或者說只是心中某些無聊的桎梏集合而成的……道德的僞善呢?
康斯坦丁並沒有什麼興趣去向別人解釋自己的作爲,那只是他順應自己當時的心境做出的舉動而已,或許可以稱之爲憐憫,但並不是什麼爲了正義與善良——如果在意這些侍從的生死,他或者應該以第一時間殺死對手作爲戰略的目標。
不過術士從根本上就沒有考慮過這麼做,因爲在他自己的觀念中,從來也沒有自詡爲什麼救世者——助人爲樂的英雄人物自有超人和五道槓……而他康斯坦丁,只是個僅僅會顧及眼前發生的事情,救助自己希望保護的,普通的人類罷了。
第二條通道已經到了盡頭,遊走在術士周圍幾十尺範圍內的魔鄧肯之劍也已經至少攪碎了二十多顆監視魔眼的水晶,但是術士視野中,這些這些漂浮的玻璃珠一般的眼睛卻是有增無減……它們像是幽靈一樣寂靜無聲、窗口,煙道,天花板上甚至門縫之間,都是他們毫無滯沚的通道,儘管沒有任何的攻擊能力,但監視者卻可以同時看到這些眼睛所看到的每一幅畫面,等同於多了幾十個無所不在的斥候。
每當三人的行動稍微出現空隙,那澎湃的火焰就會毫不留情的從天而降。康斯坦丁雖然那可以將視野範圍之中的所有的監視魔眼在第一時間剿滅,可是在空間法術無法使用的情況之下,大致的行動方向還是被對方吃得死死的。
幸好對方那種可怕的爆裂火焰似乎並不足以摧毀這棟建築,應該說是託了這個位面建築材料不甚發達的福分吧,那些民房暫且不論,只要是稍微有點規模的建築,爲了承托起其中生活的人類和爲了承託而堆磊起來的石塊,建築的結構和牆壁,都不得不採用了更加厚重的材質。因此雖然薄一點兒的磚牆和木質的結構在那些翻滾的火舌之中崩裂成無數焦黑的碎片,不過這棟建築物的主體結構卻只是在不時起伏的爆炸之中微微搖晃,雖然到處都是飛揚的灰粉,卻一時之間沒有倒塌之虞。
但是術士並不會爲此而感到樂觀。
相比對方只是大概知道他的行蹤的觀察方式,他卻可以看到對方真實的一舉一動——天空中懸浮的四個法師顯然並沒有出盡全力,除去一個應該是在凝神觀察,動也不動的傢伙之外,只有一個人會隨着某種指示,將那大團的火焰之蛇投下來,而另外的兩個,卻都只是處於一種戒備的狀態。
康斯坦丁當然不會天真的認爲對方的法術位已經用盡,或者他們恰好都將變化系選擇爲了禁止學派……顯然對方並非是那種學院之中埋頭於實驗或者研究,依靠不斷冥想而進階的書呆子法師,他們不單會考慮到逐步消耗這種陰損的戰術,也知道千變萬化的戰場上,保存實力的重要性。這樣的法師,沒有十拿九穩的把握不會出手,當然也不可能不準備一些諸如解離術,化石爲泥之類的變化法術來應對情況……
那麼是不是他們的目的是爲了捉住女皇,考慮到崩塌的房間會殺死她?但如果這樣,開始的時候投進那間臥室之中的火焰威力可是毫無留手之意啊……
陽光從輕紗裱糊的窗櫺之中靜靜地照射下來,長長的走廊之中整潔而寂靜,原本的喧囂在這一刻似乎全部沉寂了——如果不是地面上因爲建築的震動而落下的一層浮灰,還在三人的鞋子下發出吱吱咯咯的輕響,那周圍簡直就像是被施展了一個靜音的法術一般……
一個籠罩在一層黑衣之中的人物幽靈般從牆壁的陰影之中現身,彷彿狸貓一般柔軟的彈動了一下,用手中一柄既象短刀又像短劍的烏黑利刃刺向行走在最後的白袍女子,可是在碰觸到後者的那潔白纖細的玉頸之前,一道耀眼的金色光環已經從對方身上迸發出來!
黑衣人前衝的姿勢立刻就停止了,彷彿那無形的光環具有莫大的力量一樣;他慘叫了一聲便被向後拋飛,雖然失去了重心的他立刻在空中翻了一個筋斗試圖挽回平衡,但一柄光芒閃耀的戰槌已經在下一刻撞上了他的腰肋,在刺耳的骨骼崩裂與摩擦聲中將他幾乎一半的身體直接撞成了一團軟踏踏凹陷!
女牧師重重地吐了一口氣,然後飛起一腳,在身邊的另一片陽光的暗影之中撞出一個轟響——白色罩袍下修長可人的小腿白皙纖細,可是那一聲沉悶的巨響卻彷彿大木棍或者是鐵錘撞出的調子……一個黑影從幽暗中被直接撕裂出來,一根朽木一般砰地撞上牆壁,然後慢慢的從牆壁上滑下來,跪在地上。他的黑色面罩立刻就被一股暗紅渲染,陰影之下的紅眼睛之中,滿目不可思議的神色。
根本沒有給予喘息的機會一般的,天花之上的陰影中又各自閃出了兩個人的影子,手中的武器也已經換成了掛着三支弩箭的羣發弩機,而箭矢在蹦蹦的怪響中發射時,他們已經各自棄去了他們,手持匕首揉身撲向剛放倒兩個敵人的女子。
但綠芒一閃,一道射線後發先至,攔阻在他們攻擊的路線上,於是兩個伏擊者的身體直接在半空中便破碎了,他們石頭一樣撞上地面,然後乎的一聲化作一團騰起的細緻灰粉……
“如果全力以赴的話,你能夠對付幾個法師?”隨手用冰牆將一段過道之中,三面牆壁上的窗口封起來,然後康斯坦丁撿起了幾個刺客留下的武器——這個動作讓女牧師眉頭大皺,但術士根本沒興趣注意她,只是隨意問道:“這裡佈置的反傳送結界的範圍到底有多大?還有這個建築之中沒有修建用來逃生的密道之類的東西?”
“……法師的能力太過多變,如果是外面那些東西的話,來的再多也應該沒有任何問題。”薇拉妮卡的聲音充斥着一種‘我不想回答你’的怨氣,但說的還算詳細:“至於說通道是有,不過並不在主宅之中……反傳送結界有兩層,除了這棟房子之外,在外邊的圍牆都在第二重結界的範圍內。”
術士眨了眨眼睛,雖然說他已經早就差不多看到了答案,不過老實說之前他心中未嘗沒有抱着一絲小小的希望。
讓自己的這座宅邸原來的主人顯然屬於克蘭菲爾德之中的富商之流,整棟的建築連綿宏麗,看上去甚至不比一座劇院之類的地方少了多少面積,但就算是再大畢竟也是有限度的,經歷了這一段時間的移動之後,能夠提供遮蔽的地點已經並不多了。
這個方向是康斯坦丁特意挑選,距離外牆最近的,但是仍然至少有四百多呎的遠近,而此時,宅邸的外圍已經聚集起了一羣用皮甲和各種各樣的兇器武裝起來的傢伙們。他們的長相奇形怪狀,蝠翼,羊蹄子,短角、尾巴,突出的牙齒、扭曲變形的耳朵或是暗紅的眼睛……只有那裸露在外的猩紅皮膚,和不住散發出來的臭氣才能勉強讓他們看起來是一類人……
可是他們的武力無疑是不能輕忽的——除了手中那些猙獰的主要的武器,他們手中都端着一把十字弓。鋒矢上藍光閃爍,顯然淬了毒。而還有不少人身周環繞着魔法的魔法的靈光,即使距離遙遠,也可以注意到他們手中的權杖和戒指又或者手鐲上有着非同一般的精美外表。
這樣的情況無疑非常棘手。
事實上,對於已經經歷過血戰,也與神祗的化身戰鬥過的康斯坦丁來說,看着這些帶着邪魔血統的傢伙,也不過像是在看一羣小朋友而已。唯一不同的是,這些小朋友。手上有武器,讓術士不得已有所顧忌。
而最討厭的無疑是天上那四個更加詭譎的法師……在開闊的環境之下,跟天上的四個法師比拼施法速度,雖然有贏的希望,但無疑會讓對方的目標更多,準備也更充分,恐怕不會給自己太多的機會——施法者的戰術是非常靈活的,如果不打亂他們思維,未必能夠有穩贏的把握。
其實如果是使用電磁炮的話,康斯坦丁也有信心在一次連續的進攻之中打掉他們之中的一兩個,但是這種碰運氣的方式他並不想要輕易嘗試,因爲對方身上嵌套的數重法術靈光之中,觸發法術佔據了至少大半,電磁炮難以保證不會被對方以某種虛體化的方式躲閃。
或許法師不是神祗,沒有正面抵擋這種大殺器的能力,但是就因爲自身的弱小,人類纔會謹慎的準備更多的防禦手段,事實上如果是自己一個人的時候,即使不依靠電磁炮,康斯坦丁也會憑藉自己極端的反應和速度,以及無限度的解除法術的能力進行一次突襲,不過在帶着一大一小兩個累贅的狀況中,並不是很適合進行這種嘗試。不說暴露了準確位置之後,對方剩下的人物必然會發動一場力量驚人的反擊。
就在術士陷入猶豫的時候,一個不甚清晰的撞擊聲忽然從外邊傳了進來。
康斯坦丁擡起頭,稍微露出一點驚訝的神色,因爲在他的目光之中,外面產生了一些變化——並非是院子裡,而是更遠一些的地方——一堵比較薄一點圍牆外面有很多人影開始聚攏,他們手中還提着一根巨木之類的東西。
牆壁的結構在下一聲更加清晰的轟響之中崩裂出了兩條巨大的縫隙,然後一大片的牆壁晃晃悠悠的向裡面傾斜下去,然後嘈雜的喊殺聲便在地面的細微震盪之後傳了進來,“圍住這些惡魔。不要讓他們跑了!”一個鏗鏘有力的聲音響起,甚至蓋過了那隆隆的牆壁倒塌的聲音。
“救援來了!”女牧師發出了一個驚喜的歡呼,顧不上術士之前的警告,幾步就竄到了一扇窗子前。
這個時候院子裡已經亂成了一團,幾十名士兵從那個缺口之中涌進院落,其中大部分是城衛軍,但是其中也混雜着幾個身穿亮銀鎧甲的聖武士,而在他們進入直接的交鋒之前,提夫林們紛紛轉身四散逃開。他們的動作迅捷,幾乎在幾個呼吸之間便竄向了宅邸之中的陰影。
事實上這個時候兩邊的人數比例已是三比一的優勢,而並非所有的提夫林都擁有飛行的力量……但城衛軍們根本不可能真正的在面對惡魔的時候出盡全力,他們能做的也就是跟在聖武士身後起起鬨而已,膽大一點的還會用弓箭和弩矢向着對方胡亂招呼,不過大部分都只是胡亂嚷嚷着,邁着最小的步伐向前衝鋒,在真正面對之前,‘那些邪惡已經在正義面前落荒而逃了!’
“衝進去!”“清理掉所有的邪惡!”有人高喊着,這一大羣人混亂的衝進過庭院,然後從窗戶之中躍進了走廊……
之後,他們前衝的勁頭兒停滯了下來,“薇拉妮卡閣下?是您嗎?那麼這位就是……三神在上!”靜立在冰壁前面的身影讓一個聖武士發出了一個高叫聲,然後他又長長地吸了一口氣,“我的三神保佑……”
他單膝跪倒,將長劍橫置於身前。
“你是哪個分隊的?”
“懲戒第十三騎士分隊,神殿衛士,蒂凡德斯向您致意,聖女閣下,這裡是我們的執勤區域。我們在之前早些時候得到彙報,此地有邪惡聚集的現象,因此……”
“原來是神殿衛士?懲戒神殿的制度真是古怪,神殿衛士不是通常都在守衛大殿嗎?……好了,不必細說了,請將道路讓開,最好是再找上一輛馬車過來……你馬上控制住這裡的局勢,仔細搜查可能殘留的邪惡,我們必須離開這裡,讓所有人都去工作吧。”
薇拉妮卡沉吟了一下,簡潔的開口道。然後攙扶住她的愛人。
事實上她和女皇陛下的樣子此時的樣子都極端的不適合於現身人前——女牧師身上除了短靴,便只有一件本來用於鎖甲外的寬大罩袍,即使被腰帶紮緊,也露出了鎖骨下的一一片肌膚,而女皇陛下更不用說了,如果不是半路上扯下的一幅天鵝絨窗簾還算寬大,她身上也就只有一身短而且半通透的襯裙。兩件寬大的衣服隨着移動不住搖擺,反倒透露出幾分引人遐思的,少女身體的秘密。
“是的閣下。”聖武士穩健地應聲道,然後從地上抓起長劍,站起身來。
但就在他的身體不過剛剛站起一半的時候,周圍的空間驟然變得明亮。這個驟然的變化讓他不由自主的眨了一下眼睛。
光芒出現在術士的手中……他雙手微微一分,便直接從空間之中扯出一道耀眼的雷光,青紫和白熾顏色的電芒在他手中跳躍閃爍着。發出噼啪的聲音。灰色的長袍在刺眼的光芒照耀之下光彩交錯。也照亮了他兜帽下冰冷的半張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