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見豫怎麼也想不到,淳歌竟會怒觸金柱,血自額頭的傷口順着淳歌的臉滴在地上,那聲音一滴一滴彷彿流不盡一般,淳歌的意識開始渙散,目光迷離直躺在地上,多麼觸目驚心的場面。
不可否認蘇見豫確實是想要了淳歌的性命,可絕不是在大庭廣衆之下,他當庭逼死有功之臣,天下人的唾沫會淹死他的,所以他不能退,只能硬着頭皮將這場戲唱下去。
“來人,將罪臣官淳歌打入天牢,稍後發落。”蘇見豫長袖一甩,目露兇光。
頃刻間便有幾個統衛,將淳歌擡了出去。
這一切發生得太過迅速,無論是淳歌的自盡還是蘇見豫的絕情。蘇家兄弟愣在一旁,蘇佑啓離淳歌較近,淳歌的血就好像濺在他的臉上,阿奴在蘇佑啓身後,瞪大的雙眼將那一幕刻在眼中,只有蘇佑君稍顯正常,然而那藏在袖中的手,到現在還是顫抖不止。
慕容夜與曾沉在同一列,蘇見豫下令收監的時候,慕容便要站出來爲淳歌說話,可曾沉將他拉住了,死死地拉住了,官派衆人見領頭之人都不曾說些什麼,自然不會多說。至於淳歌的那些關門弟子,一個個眼含熱淚,尊重淳歌的決定。
一時間,朝堂的氣氛降至冰點,隨着蘇見豫的一聲退朝,衆人才離開這個令人膽戰心驚的地方,但他們都知道,這纔是風暴的開始。
很快,淳歌的罪行被公諸於天下,大體是什麼收斂民財,賣官的貪官所謂,天下的百姓也不是傻子,自然是不信的,更何況淳歌以死明志之事不脛而走,百姓們更加堅定地站在了淳歌一方,更有甚者大肆宣揚蘇見豫這是怕官淳歌功高震主才先下手爲強,凡此種種流言在天下傳播。
這日北王父子的牢房對面開始使用,北王父子只見兩人將一個滿頭污血的人擡了進去,鎖上之後有迅速離開了。此處牢房大抵是關押那些犯了事的皇親貴族,不知今日又有哪個倒黴鬼進來了,蘇佑信正想着,卻聽見幾個老頭在那牢房前頭惋惜嘆氣。
“這怕是要沒救了,這位大人又是何必呢。”說話的是天牢裡的舊人了,人稱老李頭。
老李頭身邊的年輕一點的小方道:“看樣子還有氣兒,我去給大人打點水,先幫大人將血跡給擦了”小方曾聽過淳歌的事蹟,心中甚是佩服這位官相,即便人現今落難了,他的敬仰之心還是不改。
老李頭點了點頭,兩人便轉身往出口處走去。
“皇上也真真是狠心,官相這些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落得這個下場,唉。”小方有些憤憤不平。
老李頭急忙拉了拉小方,年輕人氣盛:“不要妄議皇家,快些走吧。”
這兩人的一番話傳到了北王父子的耳朵裡可是不得了。
“怎麼會是官淳歌呢,哥。”蘇佑信拉拉蘇佑仁的衣袖,“他那麼聰明,怎會讓自己落得這般下場。”
蘇佑仁定睛一看,對面那個呼吸微弱的人,當真是淳歌,當即便開口叫道:“小歌,小歌,官淳歌,官淳歌,你快醒醒。快醒醒。”
蘇佑仁邊叫邊拍着護欄,可對面依舊是一點動靜都沒有,直到那兩個老頭回來,給淳歌擦了把臉,又餵了幾口水,淳歌的呼吸才強了些。
“哥,你說他不會死了吧。”不知爲什麼,蘇佑信望着不遠處那個進氣比出氣少的人,眼中滿是酸澀。
突然一個黑影迅速竄了進來,三下兩下便打開了淳歌牢門直奔淳歌而去。
“大人,大人。”那人一身黑衣蒙面,聲音低沉,見淳歌怎麼也叫不醒,嘀咕了一句得罪了,便開始在淳歌身上搜尋。
“把你的手給我放下。”對面的蘇佑信倒是急了。
黑衣人狠狠地等了蘇佑信一眼,這時也找了了淳歌放在身上的護心丹,終於是送了口氣,將要送進淳歌的嘴裡。此人正是吳語,話說他當時趕到大殿之外淳歌已經被擡出去了,無可奈何他只能先回住處,等夜間再行動。冷靜了很久,他才醒悟,金殿上的一切都在官相的意料之中,官相心思縝密定然不會讓自己就此死去,然而吳語還是憂心,於是便有了這一出夜探天牢。
秋神醫的護心丹果然是世間良藥,淳歌咳了幾聲,眼珠子便開始轉動,不一會兒那雙清明的眼便睜開了。
“是你”淳歌認出眼前的人是吳語,沉聲道:“回去。”
“大人。”瞧着淳歌的態度,似是有些生氣,吳語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麼好。
“你若安好,便是助我,快些回去。”其實淳歌還是很感動的,畢竟這孩子是冒着生命危險來的。
吳語深深望了淳歌一眼,後退一步,直接跪在地上,“大人,您保重。”一個響頭過後,吳語便離開了。
見吳語離開,蘇佑信這才同淳歌搭話,“官淳歌,你還活着嗎?”
淳歌一隻手撐起身子,靠牆而坐,閉目養神。並不打算搭理蘇佑信。
見此,蘇佑信也不惱火,自言自語道:“我就說,那個皇帝下一個要殺的就是你,你偏是不聽,看看你的下場比我還狼狽。”
蘇佑信還要說,蘇佑仁朝他搖了搖頭,想來淳歌現在需要的時候休息。
“子謹好手段。”一旁同樣靠着養神的北王,緊緊盯着淳歌,認不得驚歎淳歌的這一回驚世駭俗的事。
“謬讚。”淳歌微微點頭,算是迴應。
明知蘇見豫的手段,明知會有欲加之罪,不對退反進,硬是將最好的一條路,化作另一路。
“老夫以爲,你會踏上林拓的路。”說實話,面對蘇見豫的栽贓,最好的做法便是覆了見鬼的有蘇,滅了這個所謂的君王。而蘇見豫也一直逼着官淳歌踏上這一路。
北王捋了捋鬍子,淡淡道:“林洎用死教會了你,蘇見豫信不得,看來你是記到心上了。”
淳歌閉着的眼猛地睜開,“王爺慎言。”
“老夫只是欣賞你以死爲進,終於不用在做棋子了。”北王雖身在天牢,但也能猜到蘇見豫的法子。也是,淳歌手握林家大軍,在天下的名聲太好了,他若是想殺了淳歌以絕後患決不能明着動手,也不能主動,只能逼着淳歌自尋死路,可淳歌這麼精明,怎麼會傻得自殺呢,因此蘇見豫才選擇栽贓,想讓官淳歌不得不謀逆。未曾想淳歌來了個將計就計,直接怒證清白,這樣一來,天下的輿論便倒在了淳歌一方,蘇見豫不得不明着對淳歌下死手。
但是殺不殺淳歌卻是一個無解的提,蘇見豫那些不值得推敲的證據,不足以殺淳歌,若是不殺,那麼他這個皇帝將會成爲古往今來最大的笑話。狠下心腸,殺了官淳歌,且不說北方蓄勢待發的林家軍,就說朝中的官派以及這幾年淳歌的門徒就能在朝堂掀起一場大浪,蘇見豫殺不盡這些人。所以說淳歌留了一個難題,一個絕難的題,活生生將蘇見豫的優勢分來一半。
“不知子謹想下一盤什麼樣的棋。”北王很是好奇,終於不做棋子的淳歌,會下出一派怎樣驚天地泣鬼神的棋。
棋,淳歌雲淡風輕道,“絕不會是平局。”
“拭目以待。”北王很想知道被稱作理智的瘋子的官淳歌,將會與蘇見豫鬥到什麼程度,或許當官淳歌不要命起來,連他自己都會害怕吧。
熱鬧的牢房一下子又安靜下來了,蘇家兄弟在此刻才真正意識到,對面的這位官淳歌,已經不是他們能後企及的人物,他立於有蘇權謀之巔,與蘇見豫之流生死相搏,而他們只有駐足觀看的資格。
夜深人靜,蘇家父子已然入睡,淳歌本也在休息,只是雙脈逆行驟然將他疼醒,顫抖着拿出護心丹,也不管是幾顆,直接吞了下去,手中緊緊握住瓷瓶。還需要一會兒,只需要一會兒,一切都照着他的設想走到這一步,他撐得下去。
“叮鈴”在這半夜天牢的牢門開了,有一人拿着燈籠,緩緩向淳歌這邊的牢房走來。
微弱的燈光在夜中顯得刺眼,淳歌側過頭去,只聽那人哽咽道:“我就知道你絕頂聰明,不會有事的。”
來人真是林方,自淳歌被帶進牢房生死不明的時候,百姓們坐不住了,配合着朝中文武的給蘇見豫施壓,蘇見豫也不敢貿然做決定,權宜之下,便讓淳歌的親信一日一探淳歌。
“傳令東南,將秋家人與官家人扣在東南,不準進京。”淳歌要做最後的收尾,決不能讓任何人打擾,“不準京中衆人與東南通信。”
“好。”林方顫着聲,試探道:“我隨你的意,可有一件事,你要應允我。”
“你說。”淳歌艱難地看着林方。
林方想說許多花,最終只化作一句:“同我一起回青山,活着,活着回青山。”
“自然一同回去。”淳歌淺淺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