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再說一次?”蘇見豫愈漸加大的聲音,充斥着整個別院。
“北王,北王,北王上書求賜防京山。”跟在蘇見豫身邊的一個太監,哆哆嗦嗦地將完整的奏摺遞給蘇見豫。
“荒唐。”蘇見豫看都不看直接將摺子扔到了太監的腦門上,怒吼道:“人呢,他們這些人呢?”
隨着蘇見豫獅子般的吼聲,林相領着一票人終於是進門了,大傢伙的臉色相當的一致,早知道一個小小的南巡會弄出着這麼多的事兒,他們就不來了,如今倒好,孔方兄沒撈到幾個,心驚肉跳的日子倒是過了好幾個月。
“皇上息怒,息怒。”林相等人異口同聲鞠躬說道。
蘇見豫的身子還真就有急怒攻心的樣子,淳歌也顧不得君臣之禮,直接上前把脈,順帶着幫蘇見豫平復呼吸說道:“皇上,您先深吸一口氣,慢慢地再吐出來。”
“北王,這個北王,還這是得寸進尺啊。”蘇見豫照着淳歌的話做了一次,指着地上的奏摺說道:“你們看看,看看,他是怎麼說的。”
林相拿起奏摺不動色地看了一篇,然後傳下去,所見之人大多是深吸一口氣,不做聲,不是他們不說,而是他們不敢說啊。人家北王就一句話,他要防京山。
北王還真敢說,不過這話倒也不假。防京山的軍事基地已經空了不止十年,在國家重文輕武的政策之下,也沒有人傻得要去重新駐紮在那。多一處軍事基地,那就是給武將多了一份保障,在文官當道的有蘇,此事是行不通的。
蘇見豫也不曾提過這事兒,大家似乎受安逸的影響,壓根忘了這茬一樣,可是皇上不提不代表。他不重視啊,想他們蘇家的祖宗就是在這兒奪了江山的,由此可見,皇室對這塊地盤獨有的情結。
現在北王以自己的這場勝仗。竟然向蘇見豫公然地討要這塊地盤,無疑是赤裸裸的向蘇見豫討要龍脈所在啊。蘇見豫能答應嗎,或者說,北王這樣的提議無疑是打了蘇見豫一記響亮的耳光啊,與情與理蘇見豫都是該答應的,可防京山過往的歷史就擺在那裡,蘇見豫能給嗎。
“這個北王也,也太囂張了。”一個四十多歲的官員,義憤填膺地說道。
“防京山他也敢要真是活得不耐煩了。”另一個官場老油條,同樣是一副正義凜然的樣子。
“先皇便是從防京山進京的。此處絕不能給了北王啊。”總算是有一個人點出了句實用的,是一位五十歲左右的三品官員。
“防京山不能給啊,皇上。”一個武將破天荒地諫言道:“防京山臨近京師,是京師的最後一道防線,倘使給了北王。就是將京城的生死握在北王手上。”
淳歌在被人看見的時候翻了個白眼,心說,知道防京山這麼重要,早幹嘛去了,臨時佛腳抱得也太明顯了吧。
蘇見豫一聽武將這般忠心耿耿的話,更是差點氣岔了,這點難道他一個一國之君還不知道。這就是他的這些臣子,太極是一個打過來另一個推過去,就差沒畫成圈圈了。
“這便是你們要說的?”蘇見豫瞪起了眼,拔高了音調。
“北王要防京山,實在有謀逆之疑啊。”武將再一次補充,但光看蘇見豫臉色就知道。這傢伙不明聖意啊,難怪蘇見豫不喜歡武將,這也太不懂得看臉色了。
“朕的丞相,你可有話說?”蘇見豫望向沉默的林相,神色不明地問道。
“皇上臣以爲當務之急。乃是怎樣拒絕。”林相憋了半天,卻是緩慢地說出這幾個字。
當然了這幾個字,絕對是符合蘇見豫心意也是沒有錯的,然而就是將皮球縮小踢回給蘇見豫。蘇見豫還不能有什麼不滿,這纔是太極的頂尖高手。
“此番北王立下不世之功,如何嘉獎本就是難題,但北王自請領地,卻是合乎理法。”林洎緩了口氣,繼續說道:“再者說,單憑防京山並不能說北王有謀逆的意思,若是逼急了,反倒給了北王一個機會。”
“林卿士此言甚是啊,皇上請三思啊。”同朝爲官的傢伙們,一概隨着林洎的話跪下,好像蘇見豫做了什麼了不得的決定,其實他什麼都還沒打算呢。
“你們先下去,淳歌太子三皇子留一下。”蘇見豫無力地揮揮手。
林洎深深地望了淳歌一眼,心道千萬斟酌,他不排除蘇見豫有讓淳歌去和北王打交道的意思,雖然淳歌從前沒少和北王打交道,但是那會兒大家都還礙於臉面,現在卻是隨時就會撕破臉面的時候,人家可不會理會什麼兩國交戰不斬來使的傻話。淳歌要是去,那便是羊入虎口,十有八九的有去無回啊。
淳歌自然看懂了林洎的意思,但他也是身不由己,君要臣死,臣就得去死,蘇見豫要他出使,難道他可以拒絕。然而他也知道,此處危機重重,要是去了,註定了難以脫身,萬一人家北王用清君側的藉口,漢時的晁蓋的教訓告訴他,向他們這樣的人,隨時隨地可以成爲戰場的犧牲者。
短短的眼神交匯,還來不及說些什麼,林洎就被林相拉着出去了,而淳歌則是老老實實地待在裡頭。
“防京山,朕是絕對不會給的。”等到人都走光了,蘇見豫才堅定地開口。
淳歌想也知道蘇見豫接下來要說什麼,果然,蘇見豫用沉重地語氣說道:“林相林卿士所言,也確實不錯,如今正是需要與北王談判。”
“太子怎麼看。”蘇見豫並沒有馬上詢問淳歌,好像淳歌的存在不過是爲了照看他的身體情況一樣。
“北方那確實需要找一個可信的人,與之談判,既然北王沒有挑開事情,那麼就是有可商量的餘地。”蘇祐君看得還是很清楚的,北王這樣的人物怎麼會貿然提這個意見,一定是別有所圖。
“那太子說說,誰去最合適呢。”蘇見豫像是不經意地一問。
“兒臣以爲朝中可出使的大臣很多,許多朝臣與北王都有所交情。”蘇祐君說道此處話音一頓,似是掙扎片刻,又緊接着說道:“但是朝中的可信之人,卻只有一個。”
“官淳歌。”蘇祐君合上了眼,他不情願說出這個名字的。
淳歌的嘴角揚起了瞭然的一笑,正好被蘇祐君的餘光所看見,淳歌深刻地瞭解,只要涉及到利益,蘇祐君會毫不猶豫地取捨,這就是帝王之才,帝王的用人之道。
“此時的鬆城正是險象環生的時候,淳歌若去皇兒是要陪着的。”蘇見豫口中的皇兒說的是阿奴,而淳歌從頭至尾都沒有表態
不過很快蘇見豫像是想起了什麼,趕忙問道:“淳歌就替朕跑這一趟。”
淳歌心中百轉千回,只有三個字,我不去,但是那又如何,這不可能妨礙他,跪地恭恭敬敬地說一句:“臣,接旨。”
這一幕不過是一場戲,一場極爲大牌的戲,蘇見豫是主角加導演者,蘇祐君是第二主角,用來推動劇情,而阿奴是看客,至於淳歌則是一個待宰的魚肉。
“你應了?”林洎雖猜到了結果,卻還是沒有猜到淳歌這般簡單地便答應了。
“無情最是帝王家,你我早已瞭然於胸,這又如何。”淳歌自嘲地一笑。
“我也要去。”林洎思索片刻,還是不放心淳歌獨身上路。
“不行,你不能去。”淳歌握着林洎的手,輕聲解釋道:“阿奴會跟着我去,如此一來,我的安全你不必擔心。”
“你必須要待在皇上身邊。”淳歌沉聲道:“我此去不一定能說服北王,要是討回來,定要有人給我求情,我只信你,所以你要爲我善後,讓我無後顧之憂。”
“這”林洎不否認,淳歌的話的確沒有錯,要是他們兩個人都去了北方目標太多,要逃也多了個累贅反而不好。
“所以,你要安心地待在這兒,無論如何,我答應你,活着回來。”什麼大風大浪淳歌都經歷過,這一次雖然兇險,但淳歌還是有把握能安全回來。
第二天,淳歌便帶着聖旨朝着鬆城進發,也許這將會是歷史上最簡潔的兩個使者,只是單純的兩個人,輕裝上陣。
淳歌第一次覺得,這一條路,走得艱難,蘇見豫也不知是太信淳歌,還是想害死淳歌,出行前,只說了一句,北王的獎賞由淳歌來評定。這算是什麼話,口頭的一個吩咐,授權給淳歌,只要北王不要防京山,他什麼都可以答應。淳歌也不是個傻子,即便是君無戲言,但沒人聽見的聖旨還叫聖旨嗎。淳歌無論答應了什麼要求都是風險極大的,可以說是給自己挖下一個死坑。然而淳歌並沒有將這事兒告訴林洎。
至於阿奴,很久沒試過與淳歌單獨相處,他享受這個時光,自然也是有所擔心的,因爲蘇見豫在臨行前給了他一道密旨,說若是淳歌與北王談不攏的時候在打開,阿奴向來聽話,自是將這東西乖乖地放在身上。
假如,一切都只是假如,假如淳歌那是硬氣一點,就是不答應蘇見豫的旨意,假如阿奴此時不聽話一次,那麼後來淳歌的悲劇是不是會減少一分呢,這一點誰都會所不準,唯一知道的是,所有的事情都照着預定的軌跡,毫無意外地在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