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歌望着火把下的男子,簡直耀眼得不像話,淳歌自認是個美男子,而他所見過的俊男也是數不勝數,但卻只有一個人能與眼前的這個阿史那一較高下,那便林洎。
阿史那就那麼靜靜地站在不遠處,淳歌甚至能感受到他微微裂開的嘴角,還掛有些許的嘲諷。他知道阿史那這個姓氏是北夷的王族,想來母親的貌美與北夷老可汗的英偉在阿史那身上結合的異常密切。給這人平白就增添了一抹神秘。
就是這個男人令自己陷入險境,如今淳歌能很坦然的接受這個人生中的第一次敗仗,或許是輸在阿史那的手上淳歌服氣,所以他纔會留在這裡爲的就是見上阿史那一面,並且出乎意料的報上了自己的名號。
沒有既生瑜何生亮的悲哀,只有惺惺相惜的好感。阿史那又何嘗不是打心眼裡佩服淳歌。他原以爲淳歌也會如同那些庸才一樣棄城而逃,因此他恥笑這個富有盛名的男子,竟是這般的徒有虛名。直到他真正地見到淳歌,那一身四品官府襯極了淳歌的氣質,一種淡淡的優越感蕩進所有人的心,大傢伙都覺得一個才德兼備的官員合該如此。
阿史那早前就聽聞淳歌的名號,他對淳歌的評價不高但也絕對不低,他此番第一個拿鬆城開刀就是有想會會淳歌的心思,只是他沒有想到,鬆城竟會在短時間內變爲空城,據他的手下回報,這個鬆城僅剩三百兵士把守。他真的難以想象他的三千人馬竟不能踏平淳歌的一座小小松城,雖然淳歌的城還是破了。但也無法阻擋淳歌在面臨必敗的戰事中所體現的超凡能力。
若是單看淳歌站在那兒,實在會被淳歌那越發俊逸的長相給先聲奪人而忽略淳歌的智慧,只是淳歌立於千軍之前面不改色的淡然,着實使大幫的北夷士兵佩服,於是乎淳歌的五十多人與北夷兩三千人就這麼對峙着,誰也沒有發起攻擊。
“官某還以爲誰有這般大的本事兒,原來是夷族可汗。”淳歌做出幾個失敬失敬的動作。他對北夷的局勢還是略有所聞的,畢竟李秀才曾跟他說過北夷現在的情況,只是淳歌做夢都沒想到這個身居高位本該享清福的男子竟會皮甲上陣。
“官知府的膽量也令本汗驚奇啊?”阿史那鮮少佩服一個人的膽氣,但對淳歌他卻不得不服,試問有誰能爲了一座空城誓死守護,想必天下也就淳歌這麼個癡貨。
“官某不過是想看看到底是何方神聖打得官某猶如喪家之犬罷了,何來的膽量。”淳歌雙手負於身後,語氣清淡,似乎是在與人談論天氣問題。
“你若是肯歸降。本汗定當重用。”阿史那看着淳歌就像看到幾年前的自己,相信只要給淳歌足夠的時間,淳歌鐵定是官傾朝野的第一人,這樣的能人不禁使阿史那動了惜才之心。
“在你眼中官某會降?”淳歌像是聽見了巨大的笑話,難不成他放棄求生的機會,就是爲了向阿史那當面投降。絕對不可能。
阿史那就這麼直直得看着淳歌,盯了好一會兒,突然大笑起來。方遠都不曾見過阿史那這般的笑意,一時間兩方陷入了一種怪異的氣氛。
“你不會,你絕對不會。”阿史那怎麼看淳歌都不像是個軟骨頭。
淳歌接着阿史那的笑意又是一陣大笑,說道:“若非今日敵對,你我當浮一大白。”
“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阿史那做出了他有史以來最爲豪放的動作說道:“拿酒來。”
方遠將信將疑地拿來了一袋酒,他記得阿史那向來是滴酒不沾的,這酒還是他帶着解饞的呢。
只見阿史那霸氣地喝了大半,直接將就袋子扔給淳歌,淳歌的力氣沒有阿史那的大。但卻也不落下風,只是他接過酒袋並沒有如同阿史那那樣大口飲酒,反倒是輕抿一口。隨即便剩下的酒往糧倉裡一扔。
方遠瞧着自己的愛酒這就麼被糟踐了,心中別提有多心疼了,再加上淳歌這動作明顯是不給他家可汗面子,於公於私他都忍不得,但是他的劍還未出鞘,淳歌的火摺子卻上了手。
淳歌纖細的手中把玩起了火摺子,媚邪一笑,問道:“你說,我若將這百擔糧食盡數燒燬,會有何報應?”
阿奴陪了淳歌這麼多年,就沒見過淳歌露出什麼媚態,在月光與火光的交相照應下,淳歌美極了,美得不像個凡人,仿若是地獄裡來的修羅。
“該是下到阿鼻地獄十八層永世不得輪迴。”話音剛落,阿史那便從手下那兒取了弓架起箭,以淳歌爲靶子,但卻沒有射擊。
“是我死得快還是火蔓延的快呢?”淳歌說話時有一陣夜風襲過,所有人終於聞見了濃重的油味兒,莫非淳歌已經將整個糧倉都澆滿了油。
“我終是低估了你。”阿史那從未見過比淳歌更加聰明的男子,這簡直就是個理智的瘋子,最爲可怕。
“射呀,不敢了嗎。”淳歌斜眼望着阿史那說道:“我承認這一生除了年幼時,從未如此失敗過,只是敗了嗎?”
“未可知吧。”淳歌平復了心情,不可否認他氣極了,無助極了,當一切都覆水難收的時候,他看來了也就有了置諸死地而後生的機會。
“用我官淳歌五十多條人命,換你夷組整整一族人的性命。”淳歌淡淡地問道:“阿史那伊然,我輸了嗎?”
“你做了什麼。”阿史那是想要鬆城的糧食,但區區鬆城這一個城市的糧食還不能就活北夷這一族,可淳歌卻用這點貨物作爲威脅,不像是個決定聰明的人會做的事兒。
“我免費請你看一場煙火,只要。”淳歌剋制住內心的顫抖,略帶着點瘋狂說道:“我這邊一點,若是北方還剩下一絲糧草,那便讓我整個官家死無全屍。”
這個時代所有人對神明的敬畏是不可預估的,誓言那是人所看重的,尤其是號稱禮儀之邦的有蘇,阿史那有理由相信淳歌的話不是假的,淳歌用來發誓的可是官家一族人。
“你覺得我會信?”阿史那的演技媲美蘇見豫,心中就算千迴百轉,臉上卻也只有滿不在乎。
“不是你信與不信,是敢與不敢。”淳歌將火摺子交給身邊的阿奴,自己抽身上前,逼近阿史那,凝視着阿史那略灰色有些深邃的眼睛,說道:“夷族可汗,阿史那伊然,你可敢拿着你族人的性命,和我鬆城知府官淳歌賭一把。”
“瘋子”方遠離淳歌最近,他不禁渾身發抖,因爲淳歌的臉上沒有任何的緊張,只有癲狂,彷彿一切都是一場遊戲,然而腦中卻是無比的理智,他今日總算是見到了比他家可汗更爲恐怖的人。
“我敢。”阿史那的膽量是在血腥的政權交替中歷練出來的,別人會畏懼淳歌,但他不,他體內的瘋子因子同樣在沸騰。
阿史那的回答更將這裡的氣氛推到了高氵朝,只是阿史那卻沒有什麼動作,反倒是淳歌一步一步地靠近阿史那。淳歌停在阿史那的箭端,那隻阿史那上了弓的箭,再進一步,箭刺進了淳歌的衣服,再進一步,箭沿上有血紅的痕跡流出,再進一步,箭狠狠地刺進淳歌的胸口。
“還敢嗎?”淳歌的腳步沒有停止,他在極近距離觀察阿史那,他沒有錯過阿史那的錯愕還有眼中閃過的那一抹不敢置信。
“你是第一個讓我,有了畏懼的人。”阿史那放下了手中的弓,他雖然不願意承認,但他對淳歌確實是有了些許的懼意,並不是怕淳歌的籌碼,而是淳歌這個人。
阿史那的弓雖然放下,但箭卻依然留在淳歌的胸口,淳歌像是不怕疼一樣,漫不經心地拔了出來,嗜血笑道:“沒有人,能欺辱我官淳歌后,安然離去,從來沒有過。”
阿奴十三等人都沒有見過這樣介乎瘋癲的淳歌,即便當年在地震在生命受到威脅時,淳歌都是坦然面對的。這樣的淳歌讓人陌生,拂兒甚至哭了,連阿九十三等漢子的眼中都夾雜着淚水,他們怕,他們怕淳歌真的會被自己給逼瘋。
“哦哦哦”
雞鳴的到來宣誓了他們這兩方人的對壘已經過了一個夜晚,加上白日,阿史那到鬆城已是一日一夜了,淳歌此時也回到了阿奴身邊,他靠在阿奴的身上,任憑血液流淌,仿若是看戲一樣。
阿史那不由得搖頭,夜晚之前,他看淳歌就像看小丑一樣,夜晚之後,淳歌看他就像看耍猴一樣,不得不說淳歌這人的潛力在瞬間就爆發了。只是他的襲擊這般突兀,淳歌真的做好了準備,還是淳歌在拿性命與他玩一場以虛爲實的遊戲呢。
淳歌的臉上沒有起初的變態,如今只剩下失血過多的蒼白,他靠近阿奴,低聲了說了幾句,便閉眼休息了。
“進攻”阿史那從來不是軟弱的人,他絕不容許自己怕了淳歌,有第一次便會有了一生的魔障,所以官淳歌此時此刻纔會冒死站在此處,爲了就是不留下心魔,他難道還不如官淳歌嗎。
只見淳歌立馬睜眼,用嘴型說出了兩個字。
“晚了”
阿奴十三帶着淳歌即刻遁走,那剩餘的士兵也藉助對地形的熟悉隱入四周,這會兒有蘇軍隊的號角也吹響了,正是宋琦帶着北王的援兵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