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奴在青山書院呆了足足五日,可淳歌卻始終不曾與他相見,無論阿奴如何要求淳歌都只是推說身體不適甚至到了最後還讓小旗子明確地表示,自己不會再出仕,讓阿奴趕緊回京。阿奴很想這再呆上幾日,可京城傳來消息,他只能無奈離去,這一趟南行,卻是連淳歌的面都沒有見到,真真是可惜了。
“你不是要回京嗎,爲何不趁着這個機會回去。”在阿奴離開之後,林方推着阿奴到院子裡透氣。
“時機未到。”淳歌攏了攏身上的衣服覺着有些冷。
“依我看,你是覺着京城那事兒還不夠大,在等着呢?”林方他們早就收到京城的消息了,自是知道蘇見豫的人早晚要找上門來。
“很快這事兒就要大了。”淳歌口中透出些許寒氣,也不知爲何竟輕咳起來。
“怎麼了。”林方蹲在身來,撫着淳歌的後背,急忙朝着林木大聲叫道:“快,快去找秋神醫。”
“咳咳咳。”淳歌一口氣上不來,竟咳得神智模糊,一個不留神便暈死在林方的懷中,嚇得林方是臉色發白。好在秋神醫離得不願,片刻便到了。
見到秋神醫的林方,彷彿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慌張說道:“他的身子不是大好了嗎,怎麼有咳了。”
秋神醫沒好氣地看了一眼林方,號着淳歌的脈,說道:“誰跟你說他的身子大好了,他不過是耗着一口氣,有了秋家的秘藥罷了。”秋神醫那個生氣。淳歌經過三年前那場大病,身子大不如前,更可怕的是隨着年齡的增長,當初使用秋家秘藥的後遺症漸漸出現,要不是秋神醫用秋家另一種秘藥壓着,淳歌的雙脈並行,早就讓淳歌臥牀不起了。
“你先將他抱到牀上去。”秋神醫往後退了一步。毫不客氣地剝奪了淳歌曬太陽的權力。
林方熟練地將淳歌抱起。小心翼翼地將這人放到牀上,這幾年來這個動作林方已經練得十分純熟了。而三年以來,他滿懷希望得以爲淳歌的身子會一天比一天好。可誰知那一日卻遲遲沒有來,相反地淳歌的身體素質每況愈下,但凡是換季冬日總要病上一病。
這會兒秋神醫已完成診脈工作,開了一貼藥。交給林木去配置,還好青山書院中要藥堂用到的幾位藥都是現成的。不過三年的功夫林木都快成一個小大夫了。
夜中淳歌犯病得厲害,秋神醫林方等人都在一旁候着,只見他時候冒汗身似火,時而哆嗦身似冰。冷熱交替折騰得緊,還時不時冒出幾句沒人聽得懂的夢話,緊皺的眉頭一刻也沒有松下過。前半夜淳歌已然失去了意識。全身疼痛具體是哪一處他自己有說不上,下意識不去喊疼是不想讓衆人擔憂。後半夜他的腦海中浮現了許多的身影。連他自己都分不清是自己的痛是源自殘破的身軀,還是那潛藏在心中不願觸及的傷口。
待到淳歌漸漸恢復過來已經是清晨了,忙活了一夜的秋神醫實在是撐不住了,由小旗子扶着回房休息,林木也打算去養會兒神,再爲大家準備造反,只有林方一人,仍然守在淳歌牀前半步都捨不得離去。
其實林方的心思早在兩年前淳歌第一回犯病的時候,大傢伙就明白了,林木最初還覺得林方可恨得緊,畢竟朋友妻不可欺,更何況林木與林洎是什麼關係,林方怎能喜歡上淳歌呢。別說是林木了,就連林家的呢幾個義子與淳歌這邊的幾個知情人士都覺得林方不該動這份心思。
可隨着日子一天一天地過去,林方的感情不但沒在衆人的打壓下減少,反而越發濃厚。而淳歌的身體狀況,也因爲安排衆多事物而愈發嚴重。直到去年淳歌差點在半夜的時候無聲無息喪命,所有人才意識到那個看似運籌帷幄的人,已是半隻腳踏進了鬼門關的病者,這才默許了林方在他身邊的照顧。
林方窩在淳歌的牀腳邊上,似是再度回到了一年前那個驚心動魄的夜晚,眼睛更是眨都不幹眨,生怕閉眼的一瞬,牀上的那個人便使了呼吸。
“咳”一聲輕咳中,淳歌緩緩地睜開了眼,迷迷糊糊問道:“我這是在哪兒?”
“醒了嗎,可有什麼地方不舒服的。”林方一聽到有動靜,便立刻上前問道。
瞧着林方通紅的雙眼,淳歌有些吃力道:“我倒是挺好的,你還是趕緊回去休息吧。”
林方知道淳歌的意思,但他卻不想離開,忙轉移話題道:“方纔你說了許多胡話,是夢到什麼了嗎?”
“是啊。”淳歌彷彿又回到了夢中,那些說得出的痛,和那些說不出的痛交織而成的夢:“夢到了許多往事。”
“我是不是又犯病了?”淳歌看向林方,這個眼中泛出真真擔憂的男子。
“是啊。”林方想想就覺得後怕,淳歌這病,不病則以,一旦犯了,便是半隻腳踏進了棺材,即便是淳歌醒了林方的神經依舊緊繃着。
“別怕。”淳歌露出一個病弱的笑意,安慰道。
“這一回,我以爲”林方一個七尺男兒,竟有些哽咽了。
淳歌朝着林方伸出一隻蒼白的手,顫顫悠悠地被林方握到了掌心,說道:“若是有一日,我真的去了,你也莫要擔憂,”淳歌清淺一笑,道:“那是桑青想我了。”
握着淳歌手的林方,猛然一怔,周身顫抖,想說些什麼,又似難以開口,掙扎了許久,含着淚有極其小聲的聲音,呢喃道:“可我捨不得啊。”
林方的話淳歌終究是沒有聽到,他大病初醒仍舊疲憊,不一會兒便睡了過去,忙活了一夜的小院這才得以休息。
與青山這邊相反的京城,這幾日可是持續處在風口浪尖。這事兒還要從春闈發榜那一日說起。
赴京應試的學子們發生了秋葉樓事件,一直等着官家的處理,可這左等等右等等,原先進了牢房的學子被放了出來,再過幾日更是了不得,乾脆將春闈的成績給放了出來。更加巧合的是,那秋葉樓事件的幾個主角還都榜上有名。名次不弱。這氣壞了雙方士子。南方士子說,殺了他們南方考生的那幾個北方士子有罪,不該榜上有名。北方士子豈能示弱,立刻迴應道,那些殺了北方考生的南方士子,有怎能與他們同朝爲官呢。
一來二去。事情是鬧得一發不可收拾,後來也不知是從哪兒傳出的消息。說什麼這一次春闈的放榜,就是朝廷爲了安撫平息士子之間的矛盾,這才讓南北兩方都有許多人上榜,爲的是讓士子們考慮到自己的仕途。從而息事寧人。
姑且不論這消息來源的真假,那些個還沒進入官場的菜鳥反正是信了,大吵大鬧不說更是拒絕進宮殿試。一個個說什麼要監國的太子殿下給天下士子一個公道,否則寧可一生不爲官。
這些個猴孩子做不做官蘇佑君是不知道了。不過他倒是更不得這些沒腦子的玩意兒,都滾到一邊去,朝廷還真不缺這些個無腦的傢伙。但是這些想法註定只能在蘇佑君的腦海中過一遍,馬上消失,之後蘇佑君該無奈還是得無奈,該頭大還是得頭大,誰讓這事已經全民皆知了呢。
“殿下,三皇子已經回京。”在阿奴進城的那一刻,蘇佑君的人便得到了風聲。
“他一個人?”蘇佑君想了想,阿奴與淳歌的關係不可能修復,阿奴此去又怎能請來淳歌呢。
“據探子回報,官淳歌並沒有接見三皇子。”南方的探子也將阿奴在南方那幾天的消息傳過來了。
“下去吧。”蘇佑君揮了揮手,那人便退了出去。
顯然蘇佑君想得沒有錯,淳歌與蘇氏的隔閡並非三言兩語能解得開,想來淳歌是不會來京城幫着蘇見豫解決這個爛攤子的。這樣也好,到了最後蘇佑君便可接着這一次機會在士子心中立威。
蘇佑君尋求的立威機會,很快便到了,那一日是殿試的日子,一衆考生接到通知趕往皇宮,就在所有人都以爲,這些愛瞎鬧的考生會乖乖地入宮考試的時候,意外發生了。
一道宮牆,宮牆裡的是等待着學子們的考官,宮牆外的死也不願意進去考試學子們。將近百來號人圍在宮門口,讓京城的百姓過足了看熱鬧的癮,一時間將宮門口圍了個水泄不通。
蘇佑君得到消息,恨不得咬死那些不聽話的猴孩子,可他又能如何,對於文人世人總是寬容的,他總不可能讓統衛去把人趕緊來吧。禮也不行,兵也不行,這一屆的學子怎麼軟硬不吃呢。
宮門不遠處有一輛精緻的小馬車,車中坐着兩個非富即貴的人。
“哥,你說這般動靜,蘇佑君能解決嗎?”問話的是個年輕人約是二十五六歲,眼角眉梢流露出來的竟是少年得志的傲氣。
“這一屆的學子,難得有志氣,寧折不彎,尤其是蘇佑君短短几句話能將之勸服的。”回話是個中年男子,衣着華而不俗,一眼望去便知是個儒者。
“他的話不行,哥你的話可以不?”青年男子好奇問道。
“北方士子大約還是聽我的。”中年男子沉聲說道:“南方士子我可沒把握勸住。”
“哇,連你名動天下的北王世子都擺平不了的事兒,看來這世間便沒人能解決了。”那位中年男子正是近年來名聲大噪的北王世子,而這年輕的男子便是北王最小的兒子蘇佑信。
北王世子望向南方,眼中透出一抹回憶的味道,說道:“有一個人,他做得到,也只有他能平息這件事。”
“誰啊?”北王世子的這位兄弟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兄長,問答。
“官淳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