攝津國。
茂助黎明即起身,穿過森林、丘陵和水田,穿過小村落、市鎮、以及國人衆堅固的山城,趕路直到黃昏,每當途徑一個村落,他都會對村口的守門人念一聲“南無阿彌陀佛”,如果對方也以“南無阿彌陀佛”,他便從懷中取出一張摺疊的很好的紙條遞了過去,對方就會鄭重其事的手下,送上飯糰、茶水和醃梅子,茂助吃飽之後就繼續向下一個目標前進。
不分晝夜,茂助竭盡全力奔走,哪怕他的雙腳早已磨起了泡,但胸中燃燒的火焰讓他完全感覺不到腳上的疼痛,也許佛經裡面說的“發本願之力,便可得大自在”之境界便是這樣吧?終於到了這一天了,農民們再也不用侍奉武士,可以像加賀國一樣由一向宗主持來當領主,大家過上隨心所欲的日子,而不是把辛辛苦苦種出來的米繳納年貢,自己卻連稗子粥都吃不飽,他越走越快,只覺得整個人就好像插上了翅膀,人廋的像稻草杆,雙腳染血,但眼中有光。
“站住了!”一個粗魯的聲音喊道。
茂助停住腳步,他看到樹叢裡站起兩個拿着武器的男人,都穿皮甲,一個人拿着鯨鬚長弓,另外一個拿着長槍,正警惕的看着他。
“什麼人,你這是要去哪裡?”拿着長槍的男人走了過來。
“我是過路的農民!”茂助緊張的答道。
“過路的農民?聽口音你不是當地人呀?”那男人把槍尖對準茂助:“說老實話,你到底是幹什麼的?”
“決不能被他們發現懷中的秘密!否則建立百姓之國的大業就會被破壞!”茂助用眼角餘光看了看周圍的情況,猛地一咬牙,就從山坡滾了下去。
“佐助,快射他,別射死了!”持槍男人大聲喊道,山坡上長滿了荊棘,他沒法像茂助那樣不要命,只得繞了個圈子想要在前面截住對方。
“是!”佐助趕忙抽箭張弓,瞄準對手的下半身射去,卻不想茂助猛地一下蹲,那一箭正好射中了背心,透胸而過,茂助頓時僕到在地。
持槍的男人跑到茂助身旁,用槍桿將其翻轉過來,只見箭矢從背心直透前胸,鮮血從口角涌出,眼看出氣一口比一口少了。他不滿意的皺起了眉頭:“佐助,我不是讓你別往要害射嗎?”
“我確實是往腿上射的,沒想他突然蹲下來了呀!”佐助也有些鬱悶,嘆道:“這傢伙命裡該死,我有啥法子!乘着他還沒斷氣,趕快問問吧,說不定還能打聽出一點來!”
“只能這樣了!”那漢子搖了搖頭,蹲下身子問道:“我們也就懷疑你是山賊的探子,你何必要逃走呢?弄成現在這個樣子,你還有什麼話要說的就說吧?”
“南,南無——”茂助艱難的張開嘴,想要在死前最後一次唸誦佛號,但是涌入口腔的鮮血堵住了他的氣管,一陣劇烈的抽搐之後,他的眼睛失去了生命的光澤。
“男,男無什麼?”佐助撓了下自己的腦門:“他是說沒有男孩嗎?真是個可憐的人呀,早知道我就再往下面偏一點了,這樣就只會射中腿或者屁股了!”
“蠢貨,人家是在念南無阿彌陀佛,這是個一向宗信徒!”持槍的漢子笑道,他伸出手在茂助的屍體上摸索了一會兒,發現了一疊打成特殊符結的紙條,透過背面可以看到紙條上有寫字。
“這是個信使!這個人的身份恐怕沒有這麼簡單,我們要馬上稟告五代大人!”
“這些都是你們從這個人的屍體上找到的?”五代裕作看着手上展開的紙條,臉色十分難看。
“正是!”那漢子小心的答道:“我和佐助受命在前面那棵槐樹下面的灌木叢中隱蔽擔任哨兵,這個男人從那個方向過來,我們倆上前盤問,他就轉身逃走,佐助想要射他的腿,結果這傢伙突然下蹲,結果射中了背心,唸了聲‘南無阿彌陀佛’就死了。”
五代裕作吐出一口長氣,對於地上的屍體他失去了最後一點興趣,他做了個讓手下走近的手勢,低聲道:“你們知道這紙上寫的什麼嗎?”
“不知道,我和佐助即不會讀也不會寫!”
“我可以告訴你們這紙上寫的什麼!這是石山本願寺發給近畿十國以及伊勢、尾張、三河、美濃的總一向一揆令!”
“總一向一揆令?”兩人立刻嚇得目瞪口呆,他們當然知道這代表着什麼:“這是真的?”
“當然是真的,你們看看這個!”五代裕作將那張紙翻轉過來:“這就是代表本願寺顯如法主的押花!所以馬上近畿就要天下大亂了!”
兩名士兵對視了一眼,身體頓時顫抖了起來,他們本是跟隨五代裕作前往京都,增援源平太的將軍衛隊的。如果近畿大亂,處於近畿中心的京都無疑將會是旋渦的中心,他們這支小部隊無異於是自投火海。
“身爲武士,侍奉護衛將軍乃是無上的榮耀。所以我將全速行軍,儘快趕到京都,將這個消息稟告公方殿下!至於你們兩個,則另有任務!”五代裕作轉過身,厲聲道:“阿羅、佐助!”
“是,五代大人!”兩個士兵趕忙跪下。
“你們兩個立刻回頭前往堺,把這裡所發生的一切稟告周大人,明白了嗎?”
“是!”
京都。
空氣中瀰漫着火焰和屍體的味道,源平太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他實在是太熟悉這種氣味了,這是戰爭的氣息,沒有想到這麼快就又能在京都聞到這股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