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啦,大夥兒能夠逃出生天,也算是有緣分,何必趕盡殺絕呢?現在最要緊的是搞清楚人家要怎麼發落咱們!”
旁邊一人見狀,趕忙出來打圓場,他這話說中了衆人的心事,也無人再爲這爭吵。半響之後一人答道:“他們在我等臉上打上烙印,莫不是要發配滄州?”
“噗!”旁人聽了笑出聲來:“你聽水滸聽糊塗了嗎?還發配滄州,滄州可就在京師邊上,哪有這等好事?”
那漢子聞言大怒,反駁道:“老子說的也就是那個意思,未必一定是滄州,你這麼有學問,爲何不去考狀元,還來做賊?”
“都莫要吵了,也不看看這是什麼地方!”旁人趕忙喝道:“不過這話倒是不錯,他們在我們臉上打上烙印,多半是要把我們送到某個地方去做苦役!”
“不錯!”
“定然是如此!”
衆人交頭接耳,臉上都露出苦色來,倒是董大坐在一旁,不動聲色。那丘何已經認出了董大,問道:“董大掌櫃,你覺得如何,拿個主意出來吧?”
“我能有什麼主意?”董大答道:“這次能保住性命就是萬幸,我董大也是窮苦人出身,服苦役也好,別的也罷,別人能熬過去,我也能熬過去!”
“這個——”丘何他本想拉攏董大,卻不想對方說出這樣一番話來,不由得大失所望。董大冷哼了一聲:“看在昔日的情分上,我奉勸列位一句話,人在房檐下不得不低頭,別忘了咱們是怎麼落到今日的境地的!”
董大這番話就好似一桶冰水迎頭澆了下來,衆人回想起幾天前那迎頭的鉛彈,滿天的火海,不由得打了個寒顫,紛紛閉嘴,各自躺到草鋪上歇息不提。到了晚飯時分,從外間進來七八個人來,簇擁着一個書吏,一個個詢問姓名、年紀、籍貫、有什麼手藝,一一記錄在案。有個膽大的問道:“這位老爺,敢問一句要怎麼發落小的們?”
“怎麼發落?”那書吏冷笑了一聲:“你們還不知道自己做的好事?”
“小的們知道自己罪大惡極!”那漢子強笑道:“不過那位大人寬宏大量,給我等養傷,想必也會給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
“什麼大人小人的?”那書吏臉上露出了譏諷的笑容:“你們該不會以爲我們是官府的吧?你們這羣呆貨,我們要是官府的船,你們這些挨千刀的早就被砍了腦袋去領賞了,還想在這裡喝粥?”
“啊!不是官府的人?”衆人大吃了一驚。
“當然不是,你們都不看旗號嗎?朝廷的是日月大旗,我們蘭芳社用的是南十字星旗,難怪被打成這樣!”
“蘭芳社?你們不是朝廷的人?”
“自然不是朝廷,朝廷哪有這麼好的船,這麼厲害的炮?”那書吏傲然的向營地門口指了指道:“你們都記清楚了,這面南十字星旗便是我們蘭芳社的大旗。”
衆人隨着書吏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見門口那根旗杆上飄蕩的旗幟上果然繡着南十字星,有的人想起了幾天前的慘狀,不由得打了個寒顫,低下頭去。
那書吏見衆人噤若寒蟬的樣子,越發得意:“你們也莫要太過驚惶,眼下蘭芳社正在用人之際,只要是有手藝的,不但能夠脫罪,還可以過上好日子。”
“會背針路算手藝不?”那丘何小心的問道。
“哪裡的針路?”
“兩廣下安南、上福建的針路我都熟!”丘何趕忙說:“俺當海賊以前就是跑船的,上水下水,看天辨風也都熟得很。給俺一條船,便是升龍城、北大年、馬刺甲也都去得!”
“嗯嗯嗯!”書吏一一記了下來:“好,下一個!”
“我會木匠、還會箍桶!”
“會木匠,會箍桶,下一個!”
看着一個個俘虜們興高采烈的報上自己的技能,董大又是彷徨又是不安,他親眼目睹了在火攻船之下,這個蘭芳社至少有兩條船因爲着火而爆炸,而自己是火攻船指揮官若是被揭穿了,肯定下場苦不堪言。
“你會什麼?”
正當董大在那裡七上八下,書吏已經走到他面前問道,他下意識的擡起頭,一臉錯愕的樣子。這書吏還以爲他被嚇糊塗了,隨口問道:“知道針路嗎?”
“會!”董大下意識的點了點頭,旋即反應過來趕忙連連搖頭:“不會,小人不懂得什麼針路!”
“你是消遣老子嗎?到底會還是不會!”
“不會,小人不會!”董大連忙答道:“小人在船上不過是個幹雜活的,哪裡懂得針路!”他一邊回答,一邊低下頭,唯恐被旁人認出自己指證。
“那木匠呢?”
“不會!”
“繩匠呢?”
“不會?”
那書吏一連問了七八門手藝,董大都把腦袋搖的和撥浪鼓一樣,他唯恐自己被倖存的海賊識破舉報,自然越是不引人注意越好。可這樣一來那書吏有些着惱了,問道:“你該不會是個什麼都不會的廢物吧?”
“廢物?”這個敏感的詞彙一下子刺激到了董大心中某個敏感的點,海上可沒有資源養廢物的,他趕忙答道:“小人不是廢物,會種地,也會打魚!”
“種地打魚!”書吏在記下這兩樣技能,有些憐憫的看了看董大:“這可算不上什麼本事,可惜了,比起他們你可要多吃幾年苦頭了!”
“小人這等罪人能夠保住性命就是萬幸,吃苦頭只當是贖罪了!”
“嗯,有這等見識倒是不易!”書吏笑道:“不過話說回來,這幾年時間裡你吃飯穿衣也都不用發愁了,只不過晚幾年掙工錢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