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辰辰輕輕捶了張竹生一下,“老師在裡面呢,咱們進去吧。”衆人閃進了門,教授卻盯着門框邊上幾道嶄新的抓痕愣在了那裡。
“教授!”楊攀月在裡面招呼他,“哦,來了。”教授狐疑地看了那幾道抓痕一陣,慢慢走近房間。
這房間有一條很長的走廊,卻只有一個房間,四張鐵牀靠牆放着,居然還有一些被褥。此刻大家都聚在房間內,七嘴八舌爭執着什麼。教授走進房間,一眼就看見牆角的那具乾屍。
“怎麼這裡也有具乾屍?”教授皺着眉頭。“教授,”石珀招呼教授上前,“你看,這屍體手指折斷,身上有槍傷,像是被打死的。”教授慢慢查看着那乾屍,他身上穿着一件幾乎成爲碎片的防化服,靠在牆角,手裡還抓着一把手槍。
“這裡有字,”石珀指着乾屍身邊的牆壁,教授湊上去仔細看着,卻是用硬物在鐵板上刻着的一行日文,除了少數幾個漢字,都不認得。
“是用槍管劃上去的,日期就在上個月吧,昭和28年,時間很近,可是怎麼就成乾屍了呢?”石珀坐在幾個箱子上,望着那乾屍說。
“咱們遇見了很多都是乾屍……”教授皺着眉頭,“就算死了很長時間,也只會腐爛,不至於變成乾屍啊?除非……這裡遭受過熱風的襲擊,或者有別的原因。”教授又搖搖頭,推翻了自己的看法,“熱風?這裡的植被很茂盛,不可能是熱風。”又看着石珀坐着的幾個箱子,“那裡面是什麼?”
石珀站起來,打開蓋子,“蠟燭,火柴,很多,還有些繩子。”又指指牀底下,“那裡有幾箱子防化服和防毒面具。”
“外面風很大,露宿已經不可能了,暫時在這裡呆一夜吧。”楊攀月問石珀,石珀環視了一下四周,點點頭。“這乾屍怎麼辦?”楊攀月指着那屍體,“拖出去燒了嗎?”
“先別動它!”教授擺擺手,又上前搜了一下,站起身,“我有個不好的預感……以後這屍體別輕易挪動了。”
張竹生站在牆壁邊上看着牆上的刻痕,臉色蒼白,慢慢坐在牀上,“我也有不好的預感……這東西可能是病毒感染……咱們……”他拖出牀下的箱子,抓起幾件防化服,“咱們把防化服穿上吧?”
“你是被嚇傻了吧?”楊攀月擔心地看着張竹生,“怎麼嚇成這樣?”
張竹生慘然一笑,將防化服扔在箱子裡,“現在穿也晚了,要感染……早就感染了……”
“變成乾屍?”黃辰辰打個冷戰,“病毒?”
“沒譜的事兒,”石珀看了一眼張竹生,“即便是病毒,也不知道是通過什麼傳染的,接觸?空氣?還是傷口?王金海他們比咱們瞭解的多,他們也沒穿防化服。”他拍拍張竹生的肩膀,“別擔心了,沒事的。”
張竹生沉重地點點頭,又嘆口氣,倒在牀上望
着天花板。
“這地方沒有燈,”石珀指指牆壁上唯一一個很小的鐵欄窗戶,“外面看像個大鐵箱子,走到裡面,卻像是進了監獄了。”
楊攀月關上門,果然那門上也有個很小的觀察窗,“恐怕真的是關押人的地方,”楊攀月仔細檢查了一下,“門可以從裡面鎖上,奇怪的地方。”
“你們分一下牀鋪吧,”石珀對大家說,“四張牀,五個人,空間夠大,一個值夜。”衆人忙碌了起來,石珀招呼張竹生:“出去四下查看一下。”張竹生點點頭,背起槍,跟着石珀走到走廊,石珀看了一眼深深的走廊,總覺得哪裡不對勁,張竹生嘆口氣,站在門口望着外面。“還在擔心?”石珀笑了,“走吧,沒事的。”
兩人頂着大風繞着這鐵皮房子走了一圈,竟然在鐵皮房子後面發現一輛卡車。那卡車佈滿塵土,但抹去蒙塵,竟然漆皮發亮,像是一輛新車。
“會開嗎?”石珀問張竹生,張竹生撓撓頭,打開駕駛室,“霍!鑰匙都在!我以爲要學電影上用短路點火呢。”張竹生臉上露出一絲笑,慢慢扭動鑰匙,打着了火,石珀坐進了副駕駛的位置,“有油嗎?”“滿的,可能人都死了,所以這車被留下了吧。”
“開吧。”石珀微笑着,靠在座位上,張竹生慢慢開動起來,引擎轟鳴着,那卡車穩穩在房子周圍跑了起來,冒出陣陣濃煙。“柴油機,”張竹生體味着一絲快樂,眼睛慢慢亮了起來,“性能很棒啊,像是奔馳的。”
“奔馳嗎?德國是有幾種好車呢。”石珀手臂支在窗邊,看着外面被風吹動的草海,“草原上這車的用處很大,以後這車你來開吧。”
張竹生微笑着,將車穩穩停在房子門口。
兩人下了車,張竹生看了一眼門前遍佈的豬籠草,“石珀,”他指指那些嬌豔深紅如血般低垂的豬籠草,“這些東西透着股邪氣,燒了吧。”
“燒這個?”石珀的頭髮在大風中凌亂飛舞,“等風停了吧。”張竹生默然,點點頭,跟着石珀走進了房間。
夜色漸漸來臨,大風依舊呼嘯不停,衆人在房間內簡單吃了點東西。房間內光線昏暗,衆人坐在牀上慢慢聊天,直到僅能看到彼此的輪廓,石珀取出蠟燭點上,衆人的臉色在這暖暖的燭光下逐漸清晰了起來。
當衆人一一沉入夢鄉,張竹生輕輕靠在門邊,關上門,抱着槍坐在兩隻大箱子上守夜。看着依稀沉睡的衆人,張竹生心中泛起一陣悲傷酸楚。
“爸爸,媽媽,請你們原諒您的兒子,如果我真的回不去……不要責怪我。”張竹生心中默唸着,慢慢流着淚,“我願你們身體健康,我會時時守在你們身邊,護佑你們。我的同伴都是很好的人,他們願意彼此信任,相互以性命託付……如果有必要,我會盡一切可能保護他們。爸爸,媽媽……我不會給你們丟臉…
…”
張竹生靠在鐵壁上,默默流着淚,燭光閃爍,對面牆角的乾屍在黑暗中陰影搖晃,冷冷看着這房間內的衆人。
燭心噼啪一下,火苗竄起來老高,又慢慢低了下去。張竹生卻突然感覺那乾屍動了一下,心一下子揪緊了,“要活過來了嗎?真的要活了嗎?”張竹生握緊槍,死死盯着那乾屍,那乾屍紋絲不動,醜陋黢黑的面孔在燭光下閃動,顯得猙獰無比。
“沒事沒事,”張竹生一頭冷汗,按捺着心跳看着牀上的衆人,安慰着自己,“大家都在。”
突然張竹生覺得身子一搖,似乎飄動起來一般,隨即聽得整間屋子都震顫着,發出轟隆隆巨大的聲音。
“打雷?”張竹生站起身,望着那狹小的鐵窗,外面依舊黑洞洞的,望不見天色。教授咳嗽一聲,翻身繼續睡去了。張竹生慢慢坐回原處,“又要下雨了……”他默唸着,抱緊槍,慢慢進入夢鄉。
張竹生夢見自己站在山坡上,四周全是絢爛的彩蝶,他滿心歡喜,在花草間穿行着,突然看到不遠處有一隻巨大的漆黑鐵缸。“我怎麼到了這裡?”張竹生大吃一驚,扭頭望去,卻看見一座新墳,落滿了蝴蝶,張竹生慢慢走去,墳頭立着一個木板,定睛望去,上面卻刻着“木偶之墓”。
張竹生心中一片驚慌,四下環顧,卻不見石珀、楊攀月他們的身影,又扭頭看着木偶的墳,見那墳頭的土突然間紛紛滑落,從墳墓中慢慢伸出一隻枯焦的手臂。那手臂越伸越長,一直探到張竹生的面前,張竹生驚懼萬分,那手臂卻重重落下,拍在他肩上,隨即一用力,木偶從墳墓中爬了出來。
張竹生擡頭看着,只見木偶身形高大,腦袋耷拉着,背在身後,滿身嘩嘩滑落着泥土,露出被蟲吃鼠咬般千瘡百孔的屍身,卻完全是乾枯臘肉的顏色。
張竹生只有木偶的小腿那麼高,木偶慢慢蹲下,用力把頭咯吱吱一點點扭過來,一張如同潑了硫酸的臉慢慢靠近張竹生。
張竹生心中又驚懼又開心,看着木偶那碩大的腦袋靠近自己,渾身顫抖着。木偶卻用巨大的手指擡起他的頭,沒有眼珠的眼眶仔細打量了張竹生一陣,突然從胸腔發出嘶啞沉悶的聲音:“燒掉豬籠草!帶他們去小島!”
張竹生淚流滿面,噗通一下跪在木偶面前,“他們不聽我的!我沒辦法做到……”張竹生涕淚橫流,哭得像個孩子。木偶慢慢用手搭在他的肩頭,“燒掉豬籠草!帶他們去小島!”那沉悶嘶啞的聲音像是從地獄發出的。木偶慢慢站起身,搖晃着,像個木頭人一般僵硬地擡起關節,朝着大海的方向走去。
“我做不到……”張竹生痛哭着,“太晚了!太晚了……他們不聽我的……”
木偶卻頭也不回,朝着大海的方向走去,沉重的腳步聲不停響起,直到他碩大的身體消失在地平線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