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剛纔好像聽見我二哥的聲音哩?”一把嬌俏的女聲在不遠處響起。
傳進我耳朵裡,猶如天籟。
“庭芳?”我笑應道,輕退一步,避開了司馬烈的手。司馬烈手一空,原本熱切的目光瞬時轉冷,看着我的眼神閃過一絲惱怒不甘,更多的卻是無可奈何與黯然。
我統統裝作沒看見。
庭芳聲音未落,人已飄了進來,身後,還跟着翰鷹王子。
“沈姐姐,你讓我好找哇!怎麼淨撿偏僻的地方躲啊?”庭芳一偏頭,方纔瞧見司馬烈,小丫頭促狹地眨眨眼,調皮道:“原來二哥已先我一步啦”。
“讓你們記掛了。都怪這午後陽光實在叫人昏昏欲睡,呵呵,我竟不知不覺眯着了呢。”我笑着向庭芳身邊的人福了福:“沈儇見過翰鷹王子。”
翰鷹忙虛扶一把:“沈姑娘多禮了。庭芳說了你不少妙事,我正想着姑娘到底何樣人物竟讓三小姐這等景仰。”他笑眯眯地瞄一眼庭芳,道:“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庭芳拉起我的手,驕傲地瞥了翰鷹一眼:“哼,那還用你說?!”接着對我笑道:“沈姐姐,府裡的樂師對你的曲譜讚不絕口呢,說是從來沒見過這麼氣勢磅礴又剛柔並濟的曲子,直問可不可以將曲譜傳抄一份,流傳後世呢!”
我忍不住笑道:“真要命。一個小曲罷了,哪有這麼神乎,要抄就抄吧。常言道,獨樂樂不如衆樂樂,有人欣賞總是好事。”
“哇!沈姐姐真太大方了。”庭芳高興地對司馬烈道:“二哥,我們可撿到寶了。相府樂師說,那譜子可是千金難求啊!”
司馬烈嘴角一揚,眼神向我瞟來,漫不經心地和道:“可不是,撿到寶貝了。”嘿,他這句贊,落在我耳中,反叫我背後一涼。
翰鷹王子笑道:“庭芳有這樣的師傅,怪不得長進不少。”他上上下下打量庭芳:“連穿戴,也越發素淨雅緻了。”
我掩住嘴笑。庭芳扭捏地別過臉,拉拉衣角,嘟囔道:“嗯。。。還湊和吧。。。”
大清早,我不由分說替她套上這件衣裳。款式與我穿的一般簡單,上面繡了幾朵小菊花,十分素淨秀氣。隨後我把她那堆花哩胡哨的衣服全扔回櫃子裡,氣地她直跺腳。
“這全是沈姑娘的品味,和舍妹一點關係也沒有。”司馬烈插進話來,三分壞笑。
“你。。。二哥又欺負我!”庭芳一甩袖子,拔腿就走。我們三人跟在後頭,相視而笑。
剛轉過亭角,便看見夏瑤站在花壇邊上,愣愣出神。
“瑤姐姐,你咋在這兒呀?”庭芳笑道:“翰鷹王子一直在找你哪。”
翰鷹上前一步,關切道:“姐,你跑哪去了,不是身子不適麼,還不好好歇着?”
“呀?瑤姐姐身子不舒服嗎?二哥,快叫太醫來看看吧!”庭芳急道。
“不礙事不礙事,只是一路奔波有些疲累,哪用得着太醫來着。”聽見夏瑤溫婉的聲音,我心中一動,不禁多看了她兩眼。但見她容顏秀麗姿韻動人,然臉色微顯蒼白,美目中隱隱透出一股憔悴。
“要有什麼不妥,可得說呀!”庭芳拉起夏瑤的手,朝我笑道:“沈姐姐,我來給你介紹,這便是夏瑤姐姐,我一直提着的,突厥第一美女喲!”
夏瑤臉一紅,嗔怪地瞥了庭芳一眼,秀美的面孔因紅暈更顯嬌柔可人。我不禁由衷讚道:“沈儇一直不知,什麼叫做沉魚落雁閉月羞花,今兒纔算真正見識到了。”說罷,屈身行禮。
夏瑤忙伸手來扶,我擡頭朝她一笑,她臉竟更紅了。
“沈姑娘真笑話我了。姑娘自己生得這般樣貌,夏瑤纔不及姑娘十分之一呢!”
庭芳在一旁笑呵呵道:“是啦是啦,你們都是仙子下凡,可把我嫉妒死了。怎麼都是一樣的人,偏你們就長地比我俊呀!”
我白了小丫頭一眼,剛想侃她幾句,誰知翰鷹卻搶先一步道:“那可不一定。我就覺得你頂可愛。”話一出口,庭芳立馬訕訕地別過頭去,翰鷹見狀,方覺剛剛話說直了,面上也有點不自然起來。
一見這情形,我忙顧左右而言他道:“公主方纔瞧地出神,是在看什麼呀?”
夏瑤玉手一指,道:“看這些芙蓉花。”
我順着她的手勢看去,也不禁‘咦’了一聲。只見眼前的芙蓉嬌豔欲滴,開遍整個花壇,真正絢麗多姿美不勝收。但叫人詫異的是,壇中花色竟一分爲二,迥然而異。右邊一長排都是日常所見的粉色芙蓉,而左邊靠牆的一大片卻呈深紫。
這麼一粉一紫,一淺一深,交錯輝映,倒也別緻,只這深紫芙蓉,我生平從未得見。難不成乃尹輝王朝獨有品種?不錯哇,回去時一定記得帶上一株,看在我家能不能種得活。
庭芳湊過來,眨了眨眼,笑道:“這呀,好多年前就有了呢!不過,如此美麗的深紫芙蓉,可只在宗榮寺纔看得到哦!大夥兒都說佛光普照,舍利子顯靈哪!皇上也頂喜愛這片花圃,專門吩咐了花匠悉心照料,這不,越開越旺了呢!”
正說着,一個侍從跑過來,在司馬烈耳邊低語了幾句。
司馬烈一聽,立即對我們道:“時候差不多了,溫將軍已在大門候着,我們起駕入宮吧。”說罷,伸手一揮,道:“夏瑤公主、翰鷹王子,請。”
翰鷹點頭笑道:“有勞。”再瞥了眼庭芳,便大踏步領先而去。
夏瑤跟在後頭,腳步微微一滯,但也很快往前走了。
司馬烈轉頭對我和庭芳道:“進了宮別亂跑,等我來接你們。庭芳,好好照顧沈姑娘。”他再看了我一眼,轉身離去。
傍晚時分,庭芳裝扮完畢。
她在我面前一旋身,舞衣如紗,曼妙搖曳,所揮之處,盡顯芳華。
我輕輕拍手:“伊人何方尋?燈火闌珊處。”
庭芳俏臉紅紅,含笑道:“只要到時莫出醜就好。”
我拉起她的手,嫣然一笑:“有我在此,當信心百倍。”
跟着司馬烈派來的侍衛,我和庭芳前往怡心殿。一路上,庭芳左顧右盼不知在看什麼,我卻目不斜視——見慣了這些宮闈樓臺,蘭亭水榭,再金碧輝煌美輪美奐也就這樣,只思忖着一會兒怡心殿上見了皇帝會如何呢?呵,殿上人多,他也未必注意到我,即便注意到了又怎樣?他問啥我答啥,總之不能叫他二爺就是了。
“沈姐姐你笑個什麼哪一臉高興勁兒”,庭芳斜睨我一眼,道:“都不替我捏把汗。”
“呵呵,看你也沒說地那樣緊張麼,還有心思東張西望呢。”我反笑她。
庭芳面上一紅,道:“哪呢?我是在看——”話到一半,突然止住。
我納悶,轉頭看見她發愣的樣子,剛想笑,就聽得前面帶路的侍衛‘撲通’一下:“參見太子殿下。”
我想收步,已來不及,堪堪一頭撞了上去。
在古代,我的身材已算比較高挑的了,可這一撞,卻只到他胸口,這才發現,原來他也是很高大的。
隔着衣服,我能聽到他強有力的心跳聲。他雙手扶住我的肩,我想站開去,可雙臂卻傳來他的力道。我詫異,擡頭望他,不料他也正看着我,漆黑的眸子深不見底,竟如千尺古井般,即便如何努力張望,也什麼都看不出來。
時間彷彿停頓在這一秒。
“二哥。”庭芳怯怯一聲喚,把我的神兒拉了回來。一側頭,方見尹君睿旁邊正站着司馬烈。他沉了臉,兩眼陰鶩地盯着太子的手,繼而目光又調向我,雙目似要噴出火來。
我忙抽身,行禮道:“沈儇拜見太子。”
“免了。”他淡淡地開口,依然不帶一絲情緒。
“準備好了?”司馬烈面色黑黑地:“那就快走吧。”
庭芳又期待又緊張地看了我一眼,我鼓勵道:“別怕,有我呢。”
尹君睿看了看我,對庭芳道:“放鬆點,父皇說了,只是家宴而已。”庭芳聽他出言安慰,眼睛頓時亮起來,喜上眉梢,甜甜一笑。
我暗自搖了搖頭,卻無意間接到司馬烈投過來的懾人眼神,我想也不想把頭一低,拿腦門對着他。
但聽得尹君睿道:“隨我來。”
於是我和庭芳就跟在尹君睿和司馬烈後頭,進了怡心殿。
一隻腳剛踏進去,便聽到殿上傳來一陣笑語聲。
我擡頭。凌二爺,哦不,是皇上,正披着龍袍好整以暇地坐在最正中的龍椅上,左邊座落的依次是皇后和幾位嬪妃。右邊則坐着王妃、夏瑤公主和翰鷹王子。
臺階之下,爲首的便是司馬丞相和司馬容以及溫情遠各居一側。然後纔是按着等級官位分的官員們,看他們的穿戴,估計都在三品之上。
譁,我不禁乍舌,這還叫家宴?
尹君睿上前行了禮,坐到皇后身邊。
皇后狹長鳳眼瞟一眼兒子,薄脣彎成月牙狀,朝皇上笑道:“皇上您看怎樣?這太子和夏瑤公主,可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對呀?”
皇帝微微揚眉,卻不說話。皇后見狀,轉而對王妃笑道:“皇兒漸大了,這幾年我也琢磨着給他側立太子妃,可挑來挑去都沒中意的。今個一見瑤兒,呵呵,纔多久沒見呢,竟出落得這般水靈娟秀。看來普天之下,除了王妃之女,還真挑不出旁的人選了。”
庭芳站在我身邊,聞言,整個人一震,臉色蒼白,兩眼呆呆地朝太子望去。那邊尹君睿垂了眼瞼,像是料到皇后會這麼說般,叫人猜不出他在想什麼。
皇后的話甫一丟出來,我便立時留神殿上反應,但見每一人均神色各異,不由暗暗心驚。
除了庭芳,臉容最蒼白的就要數夏瑤公主了。但她馬上低了頭,秀髮半遮面孔,不明所以的定認爲她這是羞怯的表現,然她的手關節卻因用力而漸漸泛青;王妃看上去依舊從容淡定,但柔美的雙目卻迅速閃過一絲憂怯,然後又極快地隱沒在端莊賢淑的笑容之後;堂下的司馬丞相端着茶杯,茶蓋子一撥一撥地撩着茶葉,卻不喝下去;對面的溫情遠身形一晃,隨即很快恢復如常,平日的肅容在這會兒顯得愈發嚴厲。
嬪妃們齊齊看向皇帝,見皇帝不出聲,眼神便在皇后和皇帝間不斷轉悠。坐落在兩頭的官員們則交頭接耳,揚起一片竊竊私語聲。
這當下,整個殿內除了我,最面不改色的只有三人:皇帝、太子、司馬容。
皇帝淡淡一笑,先若有所思地看了太子和夏瑤一眼,然後目光又瞟向司馬丞相處轉了圈,接着緩緩略過堂下個人,最後在我身上頓一頓,又收了回去。
奇怪,他看我幹嗎?
“這倒也不急。”皇帝淡淡道。我瞥向王妃,不知怎麼覺得她似鬆了口氣。
皇后正欲再說什麼,外頭忽然傳來一陣如春風般的清朗笑聲。
衆人皆向門口望去,只見一錦衣華服的男子大步邁入殿來。
此人面容清俊,姿態高雅,袖子一甩作個揖,含笑道:“皇上、王妃,臣來遲了,待會兒定自罰三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