瓊玉露果如尹君睿所言,甚爲有效,才過一晚,腳傷的疼痛便減輕不少。爲了儘快復原,我將先前尹君睿送來的那瓶也不遺餘力地全部抹上,終於,三天之後,我可以下地走動了。
“太好啦,姑娘,您的傷終於好了!”小蘭高興地道。
我吐一口氣,笑道:“可不是麼,這些日子實在悶壞我,如今總算能出去走走了。”
“出去?這可不行,”小蘭一聽,忙擺手道:“姑娘身子才稍好些,怎能馬上出門?若在外頭一不小心又磕碰了傷口咋辦?不成不成。”
“我哪有那麼嬌貴。。。”我剛欲辯解,但見小蘭一臉焦急,心想恐也是司馬容吩咐好的,我若堅持倒叫她難做了,便只得投降道:“好好,全聽你的,我不出去就是了。”
小蘭聞言大鬆口氣,咧嘴笑道:“花園空氣新鮮,姑娘若在屋裡頭待乏了,就上花園逛逛吧。”
於是,我就在花園裡晃了兩圈,果然神清氣爽不少。眼見翰鷹的院子就在前頭,便信步踱了過去。今兒早上聽庭芳說,瀚鷹的傷勢大好,已可下牀,若非腳傷不便,我早就想去探望他了。
瀚鷹的院子緊挨着司馬烈的住處,當我路過司馬烈的院門口時,正遇上他從房裡出來。他看見我,先是一愣,隨即咳嗽一聲,皺眉道:“腳傷纔好,就到處亂走。要是又犯疼了怎辦?”
看着他彆扭的樣子,我立馬回想到帕子的事,面上也有些不自然起來,只得悄悄別開眼去。“全都好了。”我隨意走兩步又跳兩下,笑道:“看,沒事。”
司馬烈上下打量我,眉頭漸鬆。
接下來便是一陣沉默。他看着我,欲言又止。我暗歎口氣,不告而別雖簡單了當,但這一別恐後會無期。我想了想,還是決定對他說了。
“這些日子,多謝你們照顧。如今我傷勢已好,也差不多該走了。。。”
“你要走?”司馬烈大驚,立刻一把拉住我,急道:“誰讓你走了?”
“沒人讓我走,是我自己要走的。”
“住得好好的,爲什麼要走呢?”
我掙了一下,卻掙不開司馬烈的鐵臂,不由嘆氣道:“我一個女子,與相府非親非故,長住此地,終是不妥。何況我四海遊歷,本就沒打算在沁陽多呆。。。”
司馬烈打斷我,脫口大聲道:“什麼非親非故,什麼不妥,這裡就是你的家!你還要去哪?”
此言一出,我與他均是一呆。但他毫不迴避地注視着我,雙眸灼如烈火,放射出明亮的光芒。我禁不住把頭一偏,視線正巧落在屋內一廉屏風之上,當下忙藉此轉了話題:“咦?庭芳的鳳凰屏咋跑到你這兒來了呀?”我話一出口,司馬烈饒是一愣,鬆了雙手。我脫出身,狀似無意地走到屏風前晃了晃,又笑道:“那天瀚鷹問她討她還不肯給,原來在你這兒。。。”話說到一半,我突然有種想要自摑耳光的衝動。
方纔隔的遠沒瞧真切,現下湊近了看,唉,這哪是庭芳的畫筆,分明是我在怡翠院冒充蔡雲寧時所作。屏風下角木雕上還刻着‘怡翠’二字呢。我心中一跳,面孔猶如火燒一般,手足無措間險些碰倒屏風旁一瓷瓶。我忙扶住搖搖欲墜的瓶身,卻納悶地見瓶口露出一角綠色,定睛一瞧,竟是一大片樹葉,形狀眼熟。依稀記得祭祀那天我在樹林中小睡時,好像也曾扯了片類似的葉子遮眼,但之後司馬烈一來,就被我隨手扔了。。。
我頓時張口結舌,再也說不出話來。
司馬烈就站在我身後,沉默不語。半晌,他突然扳過我的身子,衝口而出道:“其實我。。。”
“我有些不太舒服,興許是出來的太久了。”我不由分說打斷他,快速道:“我想我還是回房去躺一會得好。”說罷,我再也不敢停留,急忙衝出門去。
我心神不定,顧不得看路,逢彎就拐,直跑了好幾步才停下來,扶住牆頭一陣喘息。
不知不覺,竟讓我一路轉到司馬容的住處。
我苦笑。
房門虛掩,裡頭隱約有人聲。
我怔怔地站在門外,一時猶豫於究竟該進還是不進。如果進去了,又當如何開口。
倘若我說要走,以他的性子,應該不會強留於我。
腦中,倏地又盤旋起那日王妃的話來:“如今本宮總算能看出,姑娘的心,倒有幾分是偏向容兒的。”
是。。。這樣麼?我嘆息。他問過我的話,我一字也答不出來,他看我的時候,我多半也是避着他的。
他和太子,表面上你來我往一派和樂,然話語中字字珠璣,夾棍帶棒,棉裡藏針。
他們二人,就好比天平的兩端,擔負着同樣的重物,誰若稍微不慎傾斜一分,誰便沉入谷底,永世不得翻身。
我若留下,是不是會加劇天平的失衡?是不是會傷害更多的人?
又會不會,連累到他?
還有司馬烈,方纔倘若我可以狠心一點,忍心一些,絕了他的念頭,也許纔是真正爲他好吧。待將來有一日,即便我從他面前消失,他也不會太難過。可是,當看着他炙熱的雙眸,充滿期盼的神情,我終究不忍說出那些殘酷的話,我終究,終究不忍傷了司馬烈。
然而,我又可以迴避多久?拖沓多久?我縱不願找麻煩,但麻煩卻能找上門來,屆時,一旦踏足權謀紛爭,宮廷傾軋,莫說脫身,就連自保,都難。
這個宮廷,外表平靜無波,其樂融融,內裡海浪滔天,迷障重重。除了司馬容和尹君睿,皇上、皇后、王爺、相爺、王妃。。。哪一個,不是令人揣摩不透,費盡思量?
“我怕你連沁陽城都出不去呢。” 尹君睿的低語依舊迴盪在耳際,揮之不去,如同一塊巨石,壓在我的心坎上。
尹君睿。。。唉,那一雙黑眸似能直達人心深處的太子,他說的出的事,必然是做得到的,且,不管用什麼方法。
所以,我必須在一切還沒有到最壞的時候,抽身而退。
就算我找不到能源,就算我回不去我的世界,我也不能,留在這個地方。
我只願,我還來得及。
我暗暗嘆一口氣,正欲擡手敲門,門卻忽然開了。
一個小婢女走了出來,手上託着一水盆。她看見我,先是呆了一呆,隨即馬上回過神來,細聲道:“奴婢小圓,給沈姑娘請安。”我扶起她下彎的身子,問道:“容大公子可在裡面?”
小圓看着我,有些發愣地點點頭。我朝她一笑,便推門而入。
“姑娘,等等。。。”小圓一聲急喚未出口,我已進到屋內,緊接着下一秒,我整個人如被點穴般釘在當場。
我做夢也沒想到,自己會看到這樣一幅情景。
司馬容正斜倚在一大浴桶內,整個上身裸露在外頭,不着寸縷,如墨般的黑髮猶如瀑布一樣披散在他的肩頭,水珠順着他的發緩緩淌下,沿着優雅而精壯的輪廓曲線,滴滴答答地掉落在水面上。
“等等。。。公子在沐浴。。。”小圓到此才把話說完,可惜已然太遲。我不由面紅耳赤,又羞又窘,直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
“對。。。對不起。。。我。。。我。。。”我一開口便斷斷續續,語不成句,實在尷尬地不知所以。望見司馬容投射過來的視線,我哪敢與他相接,慌忙垂下眼去。
於是,我看見了他胸前掛着的一塊血紅美玉。
這塊玉,雕成鎖狀,半掌大小,通透瑩潤,赤如鮮血。
先前爲明珠所惑,乃因其光芒太過攝人,但當眼前這塊赤玉映入眼簾的剎那,它所帶給我的震撼,竟遠勝明珠。
我兩眼直勾勾地,緊緊盯住司馬容的胸膛。
小圓張大嘴,呆若木雞地望着我,我卻無視她,徑直走了過去。此時此刻,我忘了什麼叫做‘非禮勿視’,忘了在這古代社會,身爲一個未婚女子的我,做出如此大膽妄爲之舉,是多麼不成體統。
我根本已顧不得那些,我只,不由自主地,急切地,想要確定一件事。
這當下,連平日面不改色的司馬容都驚怔住了,他看着我,難掩詫異。
我不知自己是怎麼走過去,又是如何站到他的身前,我只記得,當我將赤紅的玉鎖握在手中的那一瞬間,全身上下似有電流竄過,顱內芯片應時隱隱作熱,直灼地我的腦袋砰然作響。
是它。
踏破鐵鞋,它竟在司馬容的身上。
“容大公子,這塊玉,我向你買了!”我斬釘截鐵地道。
司馬容一瞬不瞬地看着我,眼中訝色漸漸斂去,往常那抹如春日和風般的微笑又浮了上來。他柔聲道:“儇兒,這玉,只送不賣的。”
“什麼?”我狐疑道:“難道你願意白送我不成?”
司馬容微笑道:“我是願意白送你,我只怕你不肯要。”
我眨巴眼睛,越聽越糊塗。
“這赤血玉鎖,乃是我孃親留給我的,代代相傳的寶物。”司馬容解釋道:“我家祖訓,赤玉傳媳。換言之,這玉,只能給我未來的妻子。”
我張大嘴,不置信地看着他,雙頰似火燒,幾與玉色無異。
司馬容則好脾氣地笑道:“那,儇兒,這玉,你要是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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爲補償速度,今天再更一章。。。
不是小應不開鎖,小應是在重寫。。。重寫原先的8萬字啊~~痛苦痛苦~~~
各位大大體諒體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