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你來我往喝了半壺蘭雪,徐裘安彷彿才品出茶的味道,連聲讚道:“這茶真是好茶!頂頂好的茶!”豎起姆指,“練公子,秦公子,這茶還有多少,我魏國公府全包了!”
咦?!諸人頓時大驚失色,一齊涌上呼喊:“使不得,萬萬使不得啊——”徐裘安把茶包圓了,讓他們喝西北風麼?
大魔王臉一板,桃花顏立即變成閻羅面:“跟我搶茶?你們好大的膽子!”
白棠忙向衆人施了眼笑道:“三爺想要蘭雪,還需要買麼?”
大魔王一怔,秦簡已經接口道:“正是。你我自家人,何必客氣?魏國公府的蘭雪茶,秦家責無旁貸。”
徐裘安哦了聲,笑道:“倒忘記這茬。”他自來熟的拍拍秦簡的肩膀,“夠豪爽,我喜歡!”
秦簡唯有苦笑。
白棠見機道:“大夥兒品了半日茶,腹內半是茶湯,不若嘗些點心墊墊吧!”
桌上已經放着些精緻點心,從大魔王手下搶得茶葉鬆了口氣的大夥兒不由聽話的揀起點心品嚐起來。
秦簡示意下,一羣侍女捧着食盤魚貫而入:“這是白棠爲了今日茶會特意準備的小食。”
徐裘安脣角輕勾。瞅了眼白棠暗想:特意準備的點心?這傢伙無利不起早。每次出手必然有所圖謀,這回不知又在算計什麼?
侍女不敢怠慢這位爺,頭一份點心就送到他面前。
徐裘安搭眼一看,怔了怔,脫口而道:“這是——月餅?!喲!做得倒挺漂亮啊!”
白瓷碟內五隻嬰兒拳頭大的月餅呈梅花狀擺於正中。每隻月餅顏色各異,黃、綠、紫、青、玫紅共五色。小巧玲瓏,十分的可愛。
“瞧瞧!”徐裘安拿起一隻月餅仔細端詳,嘖嘖嘆道,“這上面的花紋當真稀奇!”
大魔王一開口,憋了許久的衆人立時應紛紛應和:“正是!這月餅的顏色不算難事,不過各種菜汁花汁揉進麪粉裡。但是這月餅上的花色——三爺好眼光啊!這樣的花紋我等還是頭一回看到,開眼界了,開眼界了!”
早有人舉着月餅細細欣賞:每隻月餅上的圖案各不相同。從后羿射日,到嫦娥奔月;再到玉兔搗藥,月宮折桂。最後是鹿鳴山澗、鶴舞九天。
秋闈在即,這樣的一套圖,看着就十分的吉利。更何況每一幅畫面皆是構圖精巧惟妙惟肖。於是諸人只顧着欣賞,竟沒人捨得對這般漂亮的月餅下嘴。
更有人心思轉得飛快:印出的月餅都這麼漂亮,這模子原物,肯定更加精美!在座的皆是聲名在外的雅客。無不想到,中秋前夕,弄一套這般漂亮新奇又有好彩頭的模具回去讓家人做些月餅糕點送人,可是倍有面子的事兒!
秦簡十分識趣的笑問:“白棠,這套月餅花紋這般精美,做這月餅的模具,不知從何而來?”
徐裘安嗤的一笑:“這還要問?必然是練公子家的松竹齋出品咯。可對?”
白棠挑眉笑道:“三爺洞若觀火!正是。在下別無所長,不過家傳些本事,擅於雕版而已。今日茶會,白棠也無他技,特意趕工了少許月餅模具,做些點心聊表心意。能得諸位先生嘉賞,不甚慚愧。”
大夥兒聽白棠這麼一說,自然也是有數的,立即領會重點:練白棠只做了少許模具!先下手爲強,茶會結束後,立即跑趟松竹齋!
徐裘安心裡狠狠的罵了句:放屁!爺我押上魏國公府的名頭,賭這傢伙就是趁着茶會的機會,推銷自家的點心模子!NND,長得一臉高冷,實際一身銅臭,俗不可耐!一邊想着,一邊揀了塊嫩黃色的月餅塞到了嘴裡。
白棠驀地瞪大眼,哎了一聲,來不及阻止,就見徐裘安一張臉瞬間由白轉紅,漂亮的桃花眼鼓得青蛙似的,跳起腳來,一手捂着脖子嘔的聲,吐出一塊糊狀物。
“練白棠!”他咬牙切齒的叫喚,“有用生薑做月餅的麼?你想毒死小爺我是麼?!”
白棠笑容訕訕的遞了杯茶給他:“只因時間趕得急,這月餅……火候是差了些。”
豈止火候差了些,爲了顯現出模具的精美,他刻意將餅皮揉得稍硬。又因染色用的是艾草汁、玫瑰花汁等花草原料,可他家也沒處理這種食材的經驗,加上這塊黃色的月餅的用料最最奇特——薑汁!所以那餅皮的味道嘛——呵呵呵,白棠只能陪笑。
徐裘安灌了壺茶水,緩過神,突然發現他手上的月餅竟然是個實心的!月餅本來就小,他一大男人一口咬下半隻,還剩下半隻,竟然全是麪糰,半點餡料也無!他張大嘴指着月餅叫起來:“練白棠,你這叫金玉其——”
“金玉滿堂!”白棠飛快的接口,笑容滿面的瞪着他,“今日這套模具就叫金玉滿堂!”
客人們想笑不敢笑,一個個蹩着氣:徐三爺你也有今天!
連東道主秦簡都忍不住好氣又好笑!白棠這傢伙,這事辦得也太不地道了!
他哪知蘇氏和白蘭並無做月餅的經驗,又因皮揉得過硬,加了餡兒的月餅總是皮破餡出,賣相悽慘。白蘭苦於沒有時間改進,不得已,白棠只好將月餅全部改成實心壓制。
徐裘安直磨牙,你嘴快,你機靈!小爺我還不信拿捏不住你了!他眼珠子一轉,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強按怒意,眯眼盯着白棠笑了一笑,登時笑得白棠毛骨悚然,全身汗毛林立!
這混世魔王之前扮作小販監視自己,原由不明。今兒個又主動尋上門來,有道是“來者不善善者不來”,白棠早就提起了萬分的警覺。
“久聞練家的前輩們雕工卓絕。練公子又得名師指點,出手不凡。一張落霞紅竹箋名動南京城。”大魔王從袖袋裡取出一張詩箋,正是他高價從他人手上收來的紅竹箋。“大夥兒都說練公子這張紅竹極有文同先生的風骨。”他側頭瞧着白棠。“偏巧小爺我也極欣賞敬重文同先生的人品。練公子,不知你這張畫的原稿,可否借我一觀?”
白棠楞了楞:他竟然是爲文同的竹畫而來?
可此畫的原稿,早已毀在了徐裘安他自己的手上啊!
忽然間,白棠想起堂兄平江曾提醒過他:最近有個富豪,瘋狂的搜尋文同的真跡。還讓自己小心。原來,這個人,就是徐裘安?
他親手毀了文同的真跡,又拼命的尋找真跡——實在可惱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