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將軍

林馥搖搖頭道:“公何叔叔軍中,見過我之人甚多,我若留下,恐怕平添麻煩。”

公何宇想了想,“也好,只是近日贏都有人過來,出入稽查嚴格更勝從前。”

只聽一個嚼着雞腿、含混不清的聲音道:“既然如此,勞煩小將軍明日一早送林姐姐出城罷。”

言畢,便遇上公何宇厭煩的目光。

這個秦悅,雖說是年少,怎麼連一點規矩都沒有?分明是府上客人,卻比主人還要隨意。

林馥看到公何宇微妙的眼神,連忙道:“三年未見,不知少將軍的武藝進步了沒有?”

公何宇牽起了脣角,“演武場上一試便知。”

秦悅尚未吃飽,便被二人帶到了演武場。

但見兩人分列南北,皆着了紅袍。一個貌美如花,一個俊美無雙;一個手持長鞭,一個橫掃銀/槍。

不過一眨眼的功夫,長鞭呼嘯而出。“啪”地一聲,便是直奔公何宇的面門。公何宇卻不閃躲,任由那長鞭斜飛而來。他揮動長臂,□□順勢凌空而舞,便是將長鞭牢牢地纏繞於其上。

他用力一拽,林馥瞬間騰空而起,大紅的衣衫在空中旋轉了幾圈,如同層層花苞綻放。

秦悅不由看得呆了。

林馥已至公何宇身前,足尖一點,落在□□之上,而後又是輕輕一躍,拽着長鞭往公何宇身後而去,竟是要用軟鞭扼住他的咽喉!

公何宇忽然棄槍,引得林馥站立不穩。

恰是反攻的好時機!公何宇大步躍起,便是奔着林馥的胸口落下一腳。哪知人還未至,突然被一旁的暗器拍在了臉上!

公何宇於半空中驟然落地,“嘭”地一聲,揚起一片灰塵。

他坐起身來,卻見地上躺着一根雞腿骨。

林馥亦是瞧見了那物,不由驚愕,轉而向演武場旁邊的秦悅望去。遠處有一人跑的飛快,眼看已沒了蹤跡。

“少將軍!”林馥喚了一聲,便見公何宇縱身一躍,跳下演武場便向那身影而去。

秦悅這一陣狂奔,眼看着把公何宇甩出了一大截,不由心上得意。從前在宮裡玩耍之時,沒有人能追得上她。

她一得意,便低低地笑了起來,卻忽然被什麼東西絆了一下,俯身便往草叢裡摔去。

正欲爬起,眼前卻多了一道漆黑的影子。

秦悅擡起頭,見公何宇正蹲在地上,一動不動地瞧着她,那眼神彷彿要把她吃掉。

她了無生念道:“我錯了,你要如何懲罰我?”

公何宇卻是被她問得啞口無言,如何懲罰?他還沒有想好。

忽然看到眼前之人彎曲着膝蓋,弓着身子撅起了屁股。女孩兒的聲音細細糯糯,“打便打吧,你要輕些。”

公何宇脣角一抽,忍住不笑,“你到底是誰家的女兒,知不知道男女有別?”

秦悅側着臉看他,圓圓的眼睛露出些許迷茫,“男女有別?”

所有的宮娥和內侍都圍着她轉,她們是女子……以及女子。唯一的男子便是父皇,可是父皇生氣的時候,還不是要打她的屁股?

她撇了撇嘴,“你打是不打?”

林馥的聲音忽然響起,“少將軍使不得!”

與此同時,公何宇右手落掌,狠狠在秦悅的後臀拍了一記。

她撅在草地上,忽然扯着嗓子哭了。

是夜,公何宇躺在牀上,翻來覆去地睡不着。

一想起那秦悅!

她本就比同齡的女孩圓潤許多,她趴在他面前的時候,領口微微敞開。月色之下,狹窄的衣縫中露出不同於男子肌膚的瑩白山巒。

公何宇忽然起身,擡起自己的右手。

這隻手,竟然還帶着三分體溫,三分顫抖,三分眷戀。女孩兒的溫軟觸感,竟是如此瑰麗驚心。

他知道,北齊之境的世家子,十三四歲便已開解人事,似他這般的十六歲少年,有的早已兒女繞膝。

一想起那秦悅!

哎呀,煩躁欲死!

第二日一早,公何宇將林馥送至城外,她收起長鞭,對公何宇抱拳道:“少將軍後會有期!”

公何宇亦是抱拳,“後會有期。”

林馥策馬而去,如同絢爛雲霞般漸行漸遠,直至消失在天際。

秦悅看着她的背影,鼻端微酸,卻又是哭了。

忽的有一隻瘦且有力的手握住她圓圓的小手,道:“好了好了,今日禹城有貴客造訪,你莫要再哭了。”

她輕輕靠在他臂彎,將眼淚抹在他硃色的外袍上,便是止了哭聲,“什麼貴客?”

“南楚國的玉屏郡主,將要嫁入贏都。”公何宇道:“因着南邊白水城前些日子打仗,所以改道禹城入京。”

秦悅不解,“北齊與南楚年年打仗,爲何南楚的郡主還要嫁到贏都?”

“和親,亦是和戰的一種。”公何宇起身上馬,牽着她的手用力一提。

嗯……有些重。

公何宇面上一黑,見四下無人,索性翻身下馬,將她先抱上馬去,再一躍而上,坐在她身後。

秦悅絲毫不知少年心中萬念俱灰,圓圓的眼睛寫滿了疑問,“那玉屏郡主年方几何?生得漂亮嗎?”

“玉屏郡主名諱魯媛,正值二八妙齡,有沉魚落雁之姿。”

“哦。”秦悅輕輕靠在他懷裡,“她會嫁給遲琰之嗎?”

公何宇聞言卻是一愣,琰之今太子遲玉的表字,唯有皇室貴胄方可喚他,這小女娃果真是個口無遮攔的。

“她要嫁的,乃是當今天子。”公何宇低下頭,她的耳廓圓圓白白的,近在咫尺。

“啊?狗皇帝?”秦悅驚呼出聲。

“噓。”公何宇連忙捂了她的口鼻,威脅道:“你若想早些投胎,便再說一聲狗皇試試!”

秦悅惶恐,卻仍是不甘心道:“明明才十六歲,偏要嫁給個老頭!”

她說話的時候,溼溼軟軟的嘴脣貼着他的掌心,奇癢無比。

他紅了耳根,連忙收手。

“十四、十五、十六。”

“只有三年了。”秦悅掰着三根潤白的手指,忽然道:“糟了!”

公何宇莫名想笑,“若你不想同玉屏郡主一樣,有個法子或許可行。”

“什麼法子?”她說話的時候,他的胸前便嗡嗡地震動。

“擇一貴公子,約以婚姻,待十五歲及笄方可成親。”公何宇貼着她的右耳。

秦悅似懂非懂,“可是哪裡去找貴公子呢?”

身後之人忽然道:“你覺得本少怎麼樣?”

“你模樣甚好。”秦悅垂下眸子 “生得倒也白淨。”

公何宇聞言微笑。

秦悅看了看自己的手,忽然伸手覆上了他牽着繮繩的手背,“可你太瘦,我不喜歡。”

如同晴天霹靂,公何宇愣在原地,只覺被她的小手觸碰過的地方,燒得厲害。

當日下午,秦悅隨公何宇立在城樓之上,俯瞰禹城之境,開闊至極。

公何宇道:“此次由慶平王親自護送郡主,我須出城相迎,你且在此處稍等片刻。”

秦悅點頭,便見他自高處一躍而下,幾縷烏髮隨風而起。少年將軍意氣風發,竟是英朗無雙。

他穩穩落在那匹渾身烏黑的馬兒身上,雙腿夾緊馬腹,便是向城門而去。

十餘輛馬車浩瀚前行,皆覆以紅色華蓋。

華蓋的四周,整整齊齊綴着整整一百枚火紅跳躍着的流蘇,意爲百年好合。

百名宮人皆着紅、黑相間的華服,一路蜿蜒而至,甚是氣派。

秦悅趴在城樓上,見公何宇攜禹城官員下馬相迎。

紅色的出嫁隊伍前方,有一月白長衫的少年。距離太遠,她看不清他的樣貌,只道此人的衣衫與衆不同,定是那大名鼎鼎的南楚慶平王殿下。

她在宮中之時,對南楚諸皇子也有過耳聞,南楚帝好色,子女不計其數,然而正宮所出唯有慶平王燕栩,他極有可能是未來的儲君。

“燕栩。”秦悅輕輕琢磨他的名字,便見那人遠遠地向城樓上看來,她連忙蹲下身子躲了起來。

待公何宇將玉屏郡主安排至驛館歇息,忽然想起秦悅還被他丟在城樓上,連忙回去尋她。但見月輪初現,她竟倚着牆角睡着了。

“秦悅。”他俯身喚她。

她於朦朧之中睜開了眼,喜道:“你終於回來了。”

“嗯。”他扶她起身,“我先送你回府,今晚你自己用膳。”

“怎麼?”秦悅一下子站起,餓得幾近眩暈,“又要去哪裡?”

“玉屏郡主思鄉心切,竟是茶飯不思,我還要陪醫者去一趟驛館。”公何宇道。

“哪裡用得着這般麻煩。”秦悅不屑。

“所謂思鄉心切,藥石無醫。”秦悅一板一眼道:“依我之見,不如將你府裡的廚子送到驛館,給郡主做上幾道開胃小菜,再找個南邊的戲班子表演一番。保證藥到病除!”

“我府上的廚子?”公何宇大惑。

“我北齊之境多食牛羊,而南邊的人喜食雞鴨魚肉。”秦悅得意道:“昨日那隻燒雞真是美味至極。”

說到此處,她不由舔了舔脣角,反問道:“莫非你還不知道,你家廚子最拿手的便是南方菜?”

公何宇困惑地搖搖頭,卻道:“如你所言,我倒可以一試。”

當夜,玉屏郡主竟是一掃連日的萎靡,吃了些清淡小菜,更是多吃了兩碗飯。

及至月輪高懸,慶平王殿下親自登門拜謝。

公何宇難以置信地盯着秦悅道:“竟被你蒙對了。”

秦悅莞爾,從前母后想家的時候,父皇便是這般變着花樣討她開心。一想到慘死的父母,她忽然垂下眸子,忍住眼淚。

“深夜造訪,多有叨擾。”溫和的人聲由遠及近,“可我們明日便要離開,唯有今夜親自拜會少將軍。”

秦悅不由抹了抹眼淚,擡眼看去。來人不過十六、七歲的樣子,長衫月白,容顏俊朗,領口衣袖之上紋着暗色的祥雲圖案,甚是雅緻。

見她發愣,公何宇不由笑道:“舍妹小悅,教慶平王殿下見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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